荆王赵元俨病了。
自打正月里身体便有所不适,慢慢地越发憔悴,精神不济。
六十岁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长寿,健康不佳也不足为奇。
毕竟老赵家祖辈寿命本就不长,太祖、太宗都没能活过六十,几位兄长也都是五十多岁去世。
故而赵元俨并不过分介怀,觉得自己能活到花甲之年已是幸运,心态颇为坦然。
不过有病总归是要治的,皇帝赵祯听闻皇叔患病之后,立即遣御医前来诊治。
老王爷的病情貌似控制住了,但整个人还是虚弱的厉害,这些天一直待在家中休养。
因为生病,少不得要忌口,老王爷这些天主要喝些滋补的羹汤、粥膳,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心里格外盼着杨浩烹制的美味小菜,奈何压根出不了门,即便请杨浩登门烹饪,御医也未必准许入口。
眼看宫娥端来一碗据说是加了灵芝、首乌等名贵药材的滋补粥膳,赵元俨顿时皱起了眉头,没有一点胃口。
“父王,好歹用一些,有助于调养身体。”荆王长子赵允熙在一旁温言劝慰。
“好吧!”赵元俨叹息一声,伸手正欲接过碗勺。
不想门口有人禀报:“王爷,沈相公家的曾孙沈放求见!”
“不是说了嘛,父王养病,一概不见外客。”赵允熙皱眉呵斥。
“可是……他说受…杨三郎之托,从上土桥而来,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王爷。”
“哪里,上土桥?”赵元俨抽回正欲接碗勺的手,正色询问。
“是,很着急的样子。”
赵元俨略微沉吟片刻,吩咐道:“去,请他进来。”
赵允熙不解道:“父王…少年小子找您能有什么事?何况还是李迪的外孙,何必让他们扰您安养呢?”
“你都快四十了,怎么还这般小肚鸡肠?李迪弹劾的是吕夷简,与为父有何关系?”
赵元俨蹙眉训诫道:“何况此事…不似你想的那般简单,休要斤斤计较。”
“可是…”赵允熙还想说点什么,但侍从已经领着沈放到来,只好悻悻闭嘴。
“晚辈沈放拜见王爷!”
“嗯,果不愧沈公之后,太妃之侄。”赵元俨夸赞两句,问道:“杨三郎让你来的?”
“是!”
“十万火急?究竟发生何事?”赵元俨沉声询问。
沈放道:“有人要拆杨家的房子……”
“……”
赵允熙顿时无语,这点破事也值得叨扰自家老爷子?不就是去吃过几顿饭吗?无知小子也忒不知轻重。
只听沈放续道:“他家院子里种了几株奇异庄稼,珍贵无比,他说此物若能育种,推行天下,大宋便可……”
“便可怎样?”
“天下无饿殍!”
赵允熙不以为然,几乎哑然失笑,天下无饿殍?也忒大言不惭了。大宋虽然富庶,但年年灾害,饿死的人还少吗?
赵元俨却眉头一动,正色问道:“他真这么说?”
“是!”
沈放虽亦觉匪夷所思,但与杨浩接触久了,吃惊也不是一两次了,算是见怪不怪。
何况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原话转达是应尽之责。
“其中就有王爷您尝过一次的辣椒,乃蔬菜调料,还有两种则是来自异域的粮食,大宋没有。
籽种珍稀,事关重大,杨浩欲献良种于朝廷,恳请老王爷代为转达,上奏官家。”
赵元俨想起吃过的麻婆豆腐,那种独特的口感,以及杨浩当时的言辞,沉吟片刻后,吩咐道:“泽昕何在?”
贴身侍卫邱泽昕立即上前听命。
“泽昕,备车!”
“遵命!”
邱泽昕前脚出们,赵允熙惊道:“父王,您的身体?”
“还没到不能动弹的地步,略走几步而已,不妨事。”
“唉…是!”父命难违,赵允熙只得放下手中的滋补粥汤,为父亲整理衣袍。
赵元俨自然也无心饮食,换了衣裳,便在沈放和赵允熙的搀扶下,出门了。
侍奉饮食的宫娥见殿中空空,四下无人,不由眉眼一动,将那碗不曾动过的滋补粥膳端走,快速消失在王府后园的角门处。
……
上土桥,枣木巷。
杨浩带着一众民夫守在门口,与差役、以及身后的一群豪强打手们对峙。
沈放尚未归来,但对方的援兵却很快来,而且身份非同小可。
“小王爷,小人办事不利,请您恕罪。”
what?
听到差役在马车前的称呼时,杨浩不由吃了一惊,买地的竟然是位小王爷。
当今官家尚无子,也没有亲兄弟,大宋的王爵都是远支,数量应该不多,却不知是哪家的龙子凤孙?
反正地位肯定高不过赵元俨,只是万一是荆王府的子孙,那就尴尬了……
“要你何用?”
帘子掀开,一个紫冠锦袍的青年探身下车,盯着四周打量片刻,对身边一个中年人埋怨道:“说好送我一座园子,却送来个麻烦。”
“始料不及,还请小王爷恕罪……小人定另行补偿。”
“不妨,举手之劳而已。”
紫冠小王爷这才将目光落到杨浩身上,看清模样,好似想起了什么,顿时眉头一皱。
“小子,你家的院子我要了,识趣的交出地契,快些滚蛋。”
“即便尊驾是皇室子孙,也不能如此蛮横吧?”
“呦呵…”紫冠小王爷冷笑一声:“我听说你涉嫌与人合谋侵占他人房产,罪过不小啊,要不去开封府走一趟?”
差役闻言,当即就要上前。
“怎么?小王爷兼任开封府尹?”
杨浩一声反问,差役不由迟疑。
紫冠小王爷则皱眉道:“牙尖嘴利,小子,别以为沈放护着你,你就有所凭恃,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不敢!”
“哼,我就拆了你这一院房舍,你奈我何?如果我愿意,事后去开封府补一份文书,你还得进去吃牢饭。”
不愧是龙子凤孙,说话的口气不是一般的大。
杨浩素来吃软不吃硬,加之里面那几株庄稼着实金贵,岂能让步?
“小王爷,在下劝你冷静一下,说句托大的话,今天你若是砸了这个院子,后果…你恐怕承担不起。”
“好大的口气,我不是被吓大的。”
杨浩正色道:“在下句句属实,小王爷若是贸然行事,轻则君父责备,天下唾沫,重则成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你吓唬谁呢?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自小养尊处优,本就对沈放和杨浩不忿,几句话不对味更是怒火中烧,偏生什么无人管束劝阻,哪里还能克制?
“拆,给我拆!”
身后一群坦胸纹身的豪强打手顿时蠢蠢欲动,杨浩身边的民夫则有些畏缩不前。
杨浩虽然给的钱多,但架不住对方是位小王爷,那可是皇室子孙,岂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好在这个危急之时,脚步声响起,只见一队禁军匆匆而来,领头之人赫然正是杨怀玉。
他听闻上土桥附近有人械斗,还牵涉到了杨浩,故而特地赶来瞧瞧,却没想到阵势有些大,大到出乎意料。
“小王爷这是…?”
“些许小事,不值得劳动捧日军。”
“小王爷的私事怀玉无意过问,只是这东京治安…却是捧日军分内之责啊!”杨怀玉有意无意站在杨浩面前,些许暗示,不言而喻。
小王爷眉头一皱,冷声道:“杨怀玉,我敬你乃忠烈之后,希望你莫要多管闲事……我的事,我府之事,你管不了,也没资格管。”
“老夫可有资格?管得了吗?”
杨浩抬头看去,沈放与邱泽昕一左一右护卫在侧,一顶轿子缓缓抬进了枣木巷,来的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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