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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停了一个多时辰的雨又开始落了下来。
6毓衍没有关上窗,反倒是一把推出去,半启着的窗户全打开了,雨水随着风飘进来,凉得贾祯一个激灵。
“贾兄的酒量不差,”6毓衍走回桌边,饮了口热茶,道,“你都半醉不醒了,其他人只怕早就倒下了吧?”
“哪儿的话,与段兄几个是没法比的,”贾祯讪讪笑了笑,突然眼睛一亮,一手做拳击掌,喜道,“叫你这么一说,倒是能除去几个人选。
我们昨夜去吃酒的总共也就八人,刚过戌初,李兄与金兄那两个怕媳妇的就先走了,曹兄、陈兄两位酒量远远不及我,我记得我还算清醒时,他们两个就已经趴下,叫人给扶回家去了……”
贾祯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他昨夜吃了不少酒,宿醉之后,本就头痛,大清早又出了人命事情,整个人都懵了,此刻回想起来,许多细节都不太清晰。
“他们走的时候,我肯定还没醉,若是那时听说的,断断不会记不得,”贾祯一面回忆一面点头,背着手在雅间里来回踱步,道,“那之后,就剩下我与段兄、易兄与柳兄了。
那酒肆的掌柜的说,段兄是清醒着自个儿离开的,那他就不会说醉话,自己不会说出来的。
看来,就是易兄和柳兄了,定是他们其中一人说的。
6兄,我去问问他们两人吧?人命关天的事情,总要弄弄清楚,万一真因为我的一句话……”
6毓衍放下茶盏,道:“我回头寻他们问问。”
贾祯垂着肩膀点了点头,见6毓衍要离开,他赶忙起身相送。
一行人走到楼梯口,贾祯一脸纠结,犹豫再三,开口道:“昨天在清闲居里,段兄说话是不中听,易兄他倒是有心相劝的,还望6兄别误会。”
提起昨日清闲居,早上松烟说过的话有一股脑儿地冲进了谢筝的脑海里,她低垂着头看着新换上的绣花鞋的鞋尖,不自禁咬住了唇。
虽没有亲眼瞧见当时场面,可谢筝设身处地去想,心里就酸得厉害。
她抬头瞄6毓衍,哪知6毓衍的目光亦停在她身上,叫他逮了个正着。
6毓衍眉角微微挑着,轻轻“呵”了一声,不知是笑了,还是讥讽:“没什么误会。”
当时易仕源的那几句话,到底是相劝解围还是火上浇油,明眼人一听就知道。
贾祯与易仕源相熟,帮易仕源开脱几句,算是人之常情,可惜,别说6毓衍不信,苏润卿都不会信的。
出了茶馆,松烟去叫轿子了。
6毓衍站在屋檐下,看着街上匆忙而行的百姓。
谢筝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会儿,又抬眸去看他。
6毓衍身材修长,谢筝在姑娘之中不算娇小的,却也只到6毓衍的肩膀处。
侧边看去,6毓衍的鼻梁高挺,薄唇抿着,在秋日风雨里,透着股孤傲清冷之感,似是在周边筑起了一面看不见的墙,疏离极了。
仿若是察觉到了谢筝的视线,他稍稍偏过头来,桃花眼低敛,眼底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瞬间将那堵墙打碎,添了几分温和与亲近。
谢筝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
冷风拂面,吹散了脸颊上的温度,唯有额头依旧热得厉害,就好像那夜抵在额间的那只手依旧贴着一样。
“怎么了?”6毓衍问道。
谢筝一怔,视线没有回避,脑海里混沌得厉害。
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案子摆在眼前,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心情来仔细说镇江事情,单单一句“对不起”又苍白得厉害……
见她迟疑,6毓衍的视线往下移,落在了谢筝的鞋尖,道:“鞋子小了?”
脚尖下意识动了动,谢筝摇头道:“正好的。”
6毓衍眼底的笑容清晰了许多,把话题又转回了案子上:“贾祯、易仕源、柳言翰,你觉得是哪一个?”
哪一个先知道了诗词的来源?
是贾祯说谎,还是易仕源或者柳言翰半醉半醒间把事情说破了?
谢筝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她知道,6毓衍看出了她摇摆起伏的心境,没有逼她,反而是寻了台阶与她,正如他那夜说的,什么时候谢筝想说了、能说了,再来说明,他就等着,只是等着而已。
眼下是时机不对,但最迟、最迟等到这个案子结了,她要与他说明白。
谢筝想好了,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见过贾公子,对另两位公子的性情全然不知,一时也无从判断。不过,我感觉贾公子说的是实情。”
“为何?”6毓衍问得随意,好像并不意外谢筝会如此推断。
谢筝听出来了,不由莞尔:“他若要搅混水,该把昨日在场的人都拖下水,而不是将那四人排除出去。”
“有理,”6毓衍轻笑,见轿子来了,道,“不过都是推断,要知实情,问一问楚昱杰就知道了。”
问楚昱杰?摆明了在掩饰内情的楚昱杰会说实话?
谢筝疑惑,直到回到顺天府,在大牢里见到了楚昱杰,她才领会了6毓衍的意思。
大牢中的味道依旧难闻。
楚昱杰抱膝坐在角落里,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更狼狈低落。
6毓衍唤他,道:“我去过紫云胡同了。”
楚昱杰抬头看了过来,眼睛红:“阿渺还好吗?”
“她很担心你,说你是落雨前到家的,与你说得一样”6毓衍道。
楚昱杰苦笑:“本就是实话。”
6毓衍又道:“我还问了贾祯,他很不安,因为他的一句话害你进了大牢……
柳言翰很懊恼,说他昨夜若是没有急着走,而是把段立钧送回府中,也不会出这等事。
对了,还有易仕源,他也很懊恼……”
这番话6毓衍说得很慢,每一个人之间停顿片刻。
谢筝紧紧盯着楚昱杰,观察他的反应。
听到贾祯的名字,楚昱杰很平静,神色里并没有多少怪罪的意思,柳言翰的话也只让他微微蹙了眉头,直到他听见易仕源的名字。
抱着膝盖的手倏然收紧,指节突出,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的眼底有恼意一闪而过,若不是谢筝盯着他,许是就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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