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普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的。
五大三粗的男人痛哭起来,实在叫人侧目。
偏他什么都顾不上,只晓得哭。
这种哭嚎,与之前挨板子时的那种叫唤是截然不同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恐惧,仿佛张丰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上,下一瞬就要刺下来。
苏润卿啧了一声,而后朝陆毓衍竖起了大拇指:“这个法子不错,正适合这家伙。”
廖普哭喊着,想再说些什么,叫马福带着人手给拖了出去。
杨府尹从大案之后站起身来,搓了搓冰冷的手,走到陆毓衍身边,道:“还是贤侄聪慧,这么快就想到了好办法。”
陆毓衍抿唇,拱手道:“大人过奖了,是大人先吓唬住了他,我还需向大人多多学习。”
杨府尹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官场之上,坑蒙拐骗,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尤其是对付廖普这种混账,吓一通和打一顿一样有用。
杨府尹自认为官的本事还不错,可真要论“坑人”,他是真的比不过陆毓衍。
半年之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后生,把多少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头子坑得不要不要的,私底下说起来,都是“陆培元教得这儿子真真厉害”。
陆毓衍说要向自个儿学习,杨府尹以为,无论他点头应了,还是谦虚推诿,都不是个滋味。
这话,真是太难往下接了。
杨府尹干巴巴地笑了笑,干脆直接岔开了话题,道:“那就这么定下,赶紧让人满京城把消息传出去,再让人看着廖家,一旦张丰露面下手,就能抓人了。”
一直在后头旁听的高仲盛上前来,试探着道:“传消息时,能不能、能不能别把我供出去?我这半年的日子太辛苦了,杨大人高抬贵手,让我过个好年吧。”
杨府尹眼珠子一转,道:“多亏了高公子,衙门里才能寻到廖普这条线,公子放心,衙门里办事有分寸,不会说出去的。”
高仲盛放心了,拱手告辞。
杨府尹笑着送人出了大堂,转头回来,道:“就只传廖普好赌,诬陷他媳妇,讹诈了刘公子吧,那个什么美人局,要过年了,不好看。”
对杨府尹的这番做法,陆毓衍并不意外,也不觉得突兀。
顺天府只想破案,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真把那几位的名字喊的满城皆知,人人当笑话看,不止当事人过不好年,杨府尹的日子都难捱了。
陆毓衍亦不想“人是生非”,道:“大人考量得在理。”
杨府尹干巴巴笑了两声。
他是考量了,可陆毓衍会没考量吗?
就算是急性子又憋不住话的苏润卿,肯定也是考量了的。
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衙役们匆匆往外头递消息,很快,这事儿就成了各家酒楼馆子里,晚饭桌上的谈资了。
廖普不起眼,但昨儿个死于非命的刘维安正是如今最吸引眼球的。
风言风语传了一整夜,等到了第二日,谢筝起来时,花翘给她带回来的消息就叫她瞠目结舌了。
花翘把食盒放在桌上,一面摆桌,一面道:“厨房里都在传呢,采买的妈妈清早带回来的新消息。
那诬陷妻子的赌徒廖普,人人喊打,恨不能一人吐一口唾沫星子淹死他。
而刘公子那里,竟然叫人说成了大善人了。
说他心善,看不得廖张氏和自己的小厮被人诬陷,这才出了银子摆平小厮事情,哪怕后来被人误会为小厮替他背了罪名,刘维安都没有辩解过,默默承受误解。
外头还传了好些刘公子说过的大善事,什么出银子给人看病啦,什么助了个穷书生念书啦。
还有还有,他前些年从花楼里买下了个姑娘,都说是心善,助那姑娘脱离苦海。
人人都说刘维安死得冤枉。
又说小伯爷惹事,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为了一只鸡,叫人趁乱害死了无辜的刘维安。
姑娘,您说,怎么就有这么好笑的事情。”
谢筝听得连连摇头,可转念一想,倒也能明白过来。
好坏都是一张嘴,有人说坏,也会有人说好。
城中百姓不知内情,以讹传讹。
而永安侯府里头,肯定会借着这一波东风,使劲让人传刘维安的好话,那些给人看病、助人求学的消息,应当就是侯府里传出来的。
人是没了,但永安侯府的名声还是要挽回一些的,就算从前老侯爷不在乎,可眼下不同,刚挨了圣上一顿骂,总要摆摆姿态。
不仅要说刘维安的好,还要趁机再说小伯爷不好。
谢筝咬着米糕,道:“外头都传遍了,张丰若是没出京城,肯定也听到消息了。”
“姑娘,真的是那廖张氏的弟弟为姐报仇?”花翘凑过来道。
“谁知道呢,”谢筝叹道,“线索太少,将军坊当时人又多又乱,一时之间无处可查,只是找到了张丰,才好说是不是他。”
花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另一厢,廖家里头,廖普趴在床上,整个人木楞着。
昨日衙门里的人送他回来,让大夫简单给他处理了一下,一整个夜晚,他是瞪着眼睛到天亮的。
伤口不麻了,又痛又痒,更让他难以入眠的是,他怕张丰来找他,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听见了脚步声,吓得他只能睁开眼来。
衙役们说是守在院子附近,可廖普没有一点谱,直到早上,衙役给他送了个馒头过来,看着身边有个大活人了,廖普才觉得安全些。
只是,那衙役一面啃馒头,一面说的消息,让廖普半点胃口都没有了。
外头,竟然都传成那样了。
哪怕张丰不来找他,他也是过街老鼠,以后还怎么在京中生活?
廖普朝衙役抱怨。
衙役翻了个白眼,骂道:“脸没了?你竟然还知道要脸?自个儿给自个儿找绿帽子,当了乌龟王八蛋,你怎么不觉得没脸呀?不要脸的人,我也见得多了,就是没看明白,你这样的到底是要脸还是不要脸。”
廖普张嘴想说“要脸”,衙役压根不理会他,转身就往外头走。
只留下廖普,费尽力气伸出手去,才勉强够到了几子上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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