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尚书从睡梦中醒来,掀开被子一角,就感觉一阵寒意。现在已经是10月下旬(西历12月初),天气冷,每天早晨出被窝已经有些艰难。熊夫人被稍稍扰醒,她掀起被子盖住头。
尚书又赖了几分钟床,看时间差不多,准备勉强爬起来的时候。熊夫人却掀开被子问:“你说咱们把烟囱装起来怎么样。”
“还是用壁炉吧。我担心煤气中毒。”尚书说道。
这几年里杭州城每年冬天都有人因为煤气中毒而死,死者的社会地位普遍比较高,甚至一位户部侍郎家也死过两个人。
“壁炉烧炭也好不到哪里。这天气这样冷,没毒死,咱们也冻死了。”熊夫人说到后来,气呼呼的掀开被子,抱着双臂去厕所了。
熊尚书叹口气。他的年龄也远不如早些年结实耐冻,对于寒冷也越来越难以忍受。吃早饭的时候,坐在冰凉的凳子上,尚书对保姆说道:“今天把垫子拿出来。”
到了礼部,一进屋就感觉有些热气。根据宣传,煤气中毒主要是因为房间密闭,不透气。四面漏风的屋子就没这个问题。户部等办公场所人来人往,大家已经开始装给取暖的蜂窝煤炉装上烟囱。
在有热气的办公室里坐下,熊尚书拿到最新报告,看了几眼就有些紧张。甚至连之后关于‘三韩行省丞相王谌不堪大用’的消息都只是浏览之后就放在一旁。看完了内容,熊裳就直奔户部尚书那里。
平日里户部尚书孙青很忙,没想到这次去了之后就见到了孙青。熊裳立刻告诉孙青,蒙古骑兵入侵了天竺,天竺南边都已经被这消息震动。按照以前蒙古骑兵进攻速度,搞不好今年天竺南部都会遭到蒙古骑兵攻击。
孙青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远没熊裳想象的那么激动,沉吟片刻后后孙尚书说道:“我很快就不是户部尚书了。”
熊裳整个人呆在椅子上。孙青曾经替一众在僧伽罗有产业的家族表示要‘开拓’天竺半岛南端,现在孙尚书要卸任,突然就什么都不愿意负责。熊裳自己跑来讲述变化,等于是他自作多情。
“那是谁来接任户部尚书?”熊裳问道。
“现在任命尚书与部长乃是吏部提出名单,官家决定。我怎么知道是谁接任。”孙青还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的表情,看得出他在职务变化上受到了极大冲击。
“什么?”熊裳瞪大了眼睛。然后熊裳又觉得自己这么激动很傻,各部尚书来来往往起起伏伏很正常,没理由孙青就在户部尚书位置上干一辈子。确定了问题所在,熊裳继续自己的话题,“孙尚书,蒙古军已经入侵了天竺,按照他们的灭国速度,这天竺只怕顶不了多久。之前可是不少人要讨伐天竺南部,现在就眼睁睁的看着天竺被蒙古人夺走不成?”
孙青看着意气消沉,“天竺那么大,蒙古人又不会飞。怕什么。”
“若是如此,我就先告辞了。”熊裳也不准备纠结此事。
坐在回去礼部的路上,熊裳心里面也是生着闷气。当他到了礼部门口,突然心情豁然开朗。自己好歹也是个堂堂礼部尚书,已经五十多岁,天冷的时候门都不想出。除了完成官家交给的差事,搞好熊家的事情不就行了。凭什么要为那帮鸟人操那么多心。
这番觉悟让熊尚书再没了丝毫不安。他进了办公室之后就对秘书说道:“去拿最新的河北开拓的公告过来。”
“尚书,为何要拿这些资料?”秘书呆住了,礼部现在只管三类事,第一类是国内的公开活动是否符合礼数。第二类是外交工作。第三类是科举考试。不管哪一类都与河北开拓无关。
“我们派人去三韩,本是想让三韩丞相出售粮食给,我们把粮食卖给伊予水军。有了买卖,三韩本地人会有种粮积极性,三韩丞相挣些钱,加强他的实力,稳定三韩局面。既然三韩丞相靠不住,我们就从离海边近的地方卖粮。自然的看看河北的开拓如何。”
“我现在就去。”秘书带着钦佩离开熊尚书的办公室。
看着秘书的背影,熊尚书觉得心情平静。他起身泡上茶,舒舒服服的抄起手。在这温暖的房间里面,熊尚书觉得很惬意。这样的心情只维持到下午,礼部受到倭国那边的最新消息。在四国岛上的镰仓幕府军队已经开始进攻伊予水军。如果电报下面的签名是伊予水军首领赵鸣人,熊裳还能不在乎。当签名是秦皇后的侄子秦明轩,熊裳也只能前去见赵嘉仁。
赵嘉仁看完之后只是对电报后面附带的清单比较感兴趣。“秦明轩要一千套黑甲,一千杆长枪,三百把黑切。这个黑甲是怎么回事?”
“黑甲就是用发蓝工艺处理后的钢甲。”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等熊裳离开,赵嘉仁就将兵部负责兵器的第十一局的负责人叫来。这位本以为赵官家是要询问最新的武器开发进度,听到赵官家竟然是要第十一局开发冷兵器,负责人登时就呲牙咧嘴满脸为难。“官家,咱们研究部这些年只研究两种冷兵器,一种是刺刀,一种是军用刀。哦,最近还有工兵铲。要是搞这个,找河北红巾军那帮人比较合适。”
“这事比较急,你们姑且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
“……却不知敌人是什么装备。”
“你们去找礼部要敌人的装备资料。”
到了第二天傍晚,十一局的工科男们就来找赵嘉仁。一见面,这些人就有些兴奋的说道:“官家,如果礼部给的资料是真,可用钩镰枪破倭国军队。”
“……倭国貌似没什么骑兵”连赵嘉仁忍不住表达起先入为主的看法。
“官家,钩镰枪不是破骑兵的。”工科男们连忙解释。大概是因为看到赵嘉仁都没猜透为何选用这样的兵器,工科男们脸上都有了光彩。
“倭国现在的铠甲乃是竹木制作,礼部有样品。我们试了之后发现这玩意对戳刺之类的兵器有比较好的防护力。竹木制作的铠甲还轻便,能做的比较厚……”
赵嘉仁边听边看。图片与样品摆在面前,倭国普通军人使用的铠甲是个无袖设计,上部贴身,下面宽大,用两根带子挂在肩上。竹木为材质,能够防护胸腹……
“……用钩镰枪上的镰刀割断这两根带子,倭国人的铠甲就会掉下来……”
赵嘉仁以手捂眼睛,轻轻揉着鼻梁。在脑海中则是想象着将妹纸无袖吊带服的吊带剪断的影像。从外形上,倭国铠甲和吊带没有分别,只是材质不同。切断吊带,衣服就会在重力的作用下,从身上滑落到脚下的地上。
睁开眼,赵嘉仁问:“在战斗当中敌人只怕不会乖乖的让镰刀的刀刃勾到绳索。”
“官家,钩镰枪破骑兵的时候,战马也不会乖乖把腿凑过来。咱们宋军以前有成套的用法,这是一整套的钩镰枪的枪术。”理工男的态度还算端正,不过有些话就说的不好听。
赵嘉仁心中忍不住生出怀念,他有过这样不服不忿的年纪。所以赵嘉仁仿佛没看到领队被吓得够呛的神色,只是淡然说道:“我知道了。”
有了办法,这边就交给兵工系统去解决。赵嘉仁本以为事情到此就能够脱手,没想到第二天兵工系统的头头萧白郎就跑来求见,一见面就开始抨击礼部,“礼部现在制作卖给倭国的钢甲,这是私自铸兵器。”
赵嘉仁知道萧白郎别的都好,就是有些听风就是雨。他来的原因当然是想抨击礼部抢了兵部的生意,背后一定有人在唆使他。赵嘉仁坚决不许兵部牵扯到商业活动中来,兵部对此明显有不同看法。若是别人这么讲,赵嘉仁大概就想收拾那家伙一番。然而萧白郎是个坚定的皇汉,又是一百多年前覆灭的大辽那些萧皇后萧太后家的后裔。他也不忍心把这家伙给牵扯到那帮心机汉的斗争中来。
“我说你啊,别跟礼部较劲。这件事你知道,我也知道。连你我都知道了,礼部还能私自铸造兵器么?”赵嘉仁开解着萧白郎。
“礼部发标铸造兵器,他们把钱赚到他们口袋里了。”萧白郎明显愤愤不平。
“御史台负责这些,你可以去告发他们。”
“官家你都知道了,难倒就不能直接下诏惩处?”
“若是有人觉得你犯了罪,拿着那些他认为的证据来找我讲述。讲完之后表示,官家已经知道了萧白郎的罪行,就请现在下旨惩处。你觉得我是立刻下旨,还是将此事交给负责的部门按流程处置。”
萧白郎虽然有点莽,却不傻。他立刻不再谈这个问题,而是讲起了他负责的工作,“官家,开了钩镰枪的模具,以现在的生产,产量到两千六百,成本达到一个低点。却不知道官家要生产多少。”
每次谈这个,赵嘉仁就对萧白郎非常满意。在控制品质,安排产量,降低成本方面,这家伙非常在行。
“那就先来两千六。”赵嘉仁说完之后突然想起另外的事情,“你觉得现在关外还有多少人自认辽国遗民?”
“自认辽国遗民的都逃到了金国之外,不是跑去西边,就是逃到南边。”萧白郎答道。这是他的可贵之处,别人正面问他,他从来都坦然承认自己祖上是辽国人,“留在关外的大概都认为自己是金国人了。”
“为何?”
“因为那些人都不识字。百余年过去,听到的都在说他们是金国人,他们自然就觉得自己是金国人。”萧白郎的语气中有遗憾,也有对认金作父的前辽国人的深深鄙视。
赵嘉仁本来有考虑让萧白郎这样的家伙去关外鼓动‘辽国遗民’,他觉得这么做也许能够降低进军关外的难度。听完萧白郎这个皇汉的精辟观点,只能遗憾的断绝了这个心思。
熊尚书并不知道有人告礼部私铸兵器,即便知道的话也不会放心里。因为给倭国的铠甲不是礼部私自铸造,而是兵部给礼部的。至于进行镀金镀银或者发蓝处理,也是公开招标。便是闹到朝堂上,熊尚书也能自信的为自己辩解,不管是工部或者兵部的企业,都根本不给礼部的工作安排日程。
而且熊尚书此时因为心态变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这几天先去搞定了室内的散热烟囱,让各个屋子里面的温度上升到16度以上。起床的时候自然不会有温暖如春的感觉,但裸露的肌肤只感到凉,而不是之前那种直入身体的寒意。
到了十月中旬,发蓝处理的‘黑甲’与‘黑切’以及钩镰枪先运上船,同船的还有粮食、食用油、食盐、辛香料、前大宋御林军枪棒教头林退。当船只驶出港口之时,站在甲板上的林退感觉有些细小的东西从天而落,拍打着他。有细小的雨丝,也有细小的颗粒。大宋327年第一场雨夹雪终于抵达了杭州。
船只在灯塔指引下花了四天时间抵达对马岛,又花了两天开到濑户内海四国岸边的伊予水军总部。林退看到山坡上已经是银装素裹。然后他就看到一众穿着麻袋片的倭国人到码头上搬运物资。那些麻袋片也只到脚踝,倭国人光着脚穿着木屐。洋溢在倭国人身上的古意,令林退林教头瞠目结舌。
上了岸。林教头看到些穿着飞鱼服的家伙前来迎接。这是赵官家手下早期执法人员的制服,现在这种服饰完全被单排扣短衣大檐帽的新式制服替代。如果不论方便性,林教头还是喜欢飞鱼服,看着就很有美感与庄重。
众人互相握手相见之时,林教头看到这帮穿飞鱼服的家伙内里穿的都是铠甲配套的柞蚕丝里衬。双层丝绸缝制成衣服,对于子弹没什么防御力,挨上一发炮弹立刻就变肉酱。却能很好防御远程武器。
大宋的代表秦明轩请大家去总部面谈,不要在外面受冻。进了一间屋顶铺设茅草的木板屋,大家在一张床上围着一个火堆坐下。因为地方不大,众人还围坐成两圈。穿着单薄棉布衣服的侍女进来奉茶,林退林教头发现侍女的棉布衣服只到了膝盖以下,大半截小腿露在外面。
端起陶制杯子,总算是感觉到了手中有暖意。这帮人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乃一番队队长XX。”
“我乃二番队队长OO。”
“我乃三番队队长XO。”
……
“我乃十五番队队长OX。”
……
林教头只觉得昏昏欲睡,但是他看得出,这帮倭国人对于自己的身份十分重视。那种认真的态度发自内心。
好不容易讲完,林教头以为要开始会议。结果这帮人就‘散……会……了’,外圈那帮人一个个行礼之后就‘散……会……了’。只留下内圈几个人。
原本林教头还觉得倭国人矫情,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的看法也许是不正确的。要是有人自己做事的时候不觉得矫情,事情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方向。那就不叫做矫情,那叫做较真。
和较真的人打交道虽然不容易,却也不是不能交流,林教头立刻问道:“仗打得怎么样了。”
赵鸣人用流利的汉语答道:“四国本地的守护和地头暂时被打退了。”
“他们会不会在雪天偷袭?”林教头继续问。就他所见,伊予水军的倭国人穿着透风的麻布衣服,这些人没办法布下紧密的防御体系,很容易被突袭打垮。
“林教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伊予水军的人穿的单薄?”赵鸣人问。
被戳穿了心思,林教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的心思的确在看不起对方。
“我以前为赵官家效力。”赵鸣人可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他淡定的说道:“为赵官家效力快二十年,我当然知道大宋的富裕。不过请林教头放心,你看到的是我们伊予水军只穿了露出小腿的麻布衣服。但是在倭国人看来,我们伊予水军上下都穿着麻布衣服。而且这麻布衣服还很厚实呢。”
林退是个武人,从来不以口舌之利谋生,所以思维全部是直线条。听了赵鸣人的说法之后,他完全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看见与会的秦明轩露出苦笑,这才有点恍然大悟。再看其他几个与会的倭国首领,他们则是一脸坚毅。貌似是非常赞同赵鸣人的说法。
被一群穿着全身衣服的人看不起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没有全身衣服的人。林退只能这么设想。至于一群没穿着全身衣服的人啥样子,林教头想起方才那些穿着露出小腿的侍女……
光是想,林教头就觉得有些发冷。
被一群穿着全身衣服的人看不起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没有全身衣服的人。林退只能这么设想。至于一群没穿着全身衣服的人啥样子,林教头想起方才那些穿着露出小腿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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