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看到柳汉中将,立刻就觉得脸熟。他以前见过中将,只是没有专门引荐交谈而已。中将的军人短发鬓角花白,身体笔挺,配合一身合体的将军服,看着威严刚毅。此次正式见面,不等赵谦开口,柳中将先说道:“请问我该称呼你为赵厅长,还是该称呼你太子?”
话说到这份上,赵谦也觉得没有打官腔的必要。他直接问:“我是来问问洛阳的事情。”
柳汉沉默一阵,最后沉声说道:“太子可听官家说过,是我负责清洗洛阳地区?”
赵谦马上应道:“官家从没有说过。”
“看太子这样,想来是知道了。”
“官家从来没说过此事。”赵谦忍不住要替老爹辩解两句。不过这么说,也在表达赵谦自己的某种态度。
“既然如此,想来有人告诉太子说我挡住了此事。”
“对。”赵谦坦然答道。如果是关乎他自己,那就没有必要躲躲闪闪。
看赵谦那表情,柳汉苦笑道:“太子若是怪我,那就找错人了。太子应该去找司法部。”
“司法部……”赵谦觉得心里大概明白怎么回事。昨天他也仔细思考,突然就想到一个要害。如今天下太平,军法早就不覆盖整个淮河以北。军队有自己的军法局,可以管理军队内部人员。军队冲到洛阳杀人,这置司法部于何地?按照现在的法律,军队若是自行杀平民,那就是造反。
没等赵谦接这个茬,柳汉脸上露出了懊恼的表情。“太子,我这两天也很自责,当年官家交给我清洗洛阳的差事,结果我急着打仗,在洛阳城杀了一遍,就火烧火燎的跑去参战。结果仗没轮到打,差事也没办好。想起来,我恨自己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赵谦能理解柳汉的想法,他比柳汉更年轻,过去的种种让他懊悔的心情更鲜活。然后就见柳汉懊恼的脸上露出了军人的杀气,鬓角的白发显得更加醒目。那不是呲牙咧嘴,也不是怒目横眉,而是一种内敛的情绪。当杀意凌驾一切之时,对于这些老军人而言,做了就是。
连柳汉的声音都变得淡然许多,“国防部讨之后,有人想向官家申请一道诏书,把这个小尾巴收了。不过我觉得在淮河以北只怕不仅这么一个庄子,大概有很多当年没有来得及清洗的庄子。所以我们在和司法部联络,想知道能否重启清洗。”
赵谦低下视线,用手指蹭了蹭髭须。果然事情不能主观臆测,赵谦昨天觉得柳汉不是个懦夫,懦夫当不上大宋的中将。不过他没想到柳汉在对付事情的时候能狠辣到这个地步。做了点缓解情绪的小动作,赵谦觉得心情平和一些。冲击过后,终于能继续思考。若是重启清洗,司法部只是一个关口。便是司法部答应,也得送到御前经由赵官家认可。
回想起自己在陕西大杀和蒙古结亲的地方土豪,赵谦知道大清洗到底是何等爆裂的行动。人人过关之下,化为齑粉的绝不会只有洛阳的一个庄子而已。而且这里面必然有被冤杀的。依照前对司法部的了解,他们答应的可能很小。
亲眼见到了事情发展,赵谦本想劝说柳汉中将走‘申请诏书灭了镇子’的暂缓之策。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赵谦觉得自己并没有把握局面的能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些颇有影响力的人物又会做出什么动作?若是自己贸然加入,会不会被人当枪使?
想到这里,赵谦问道:“国防部同意中将的建议么?”
“有反对的。我给他们说,让我先试一试,若是真的走不通,是到御前请官家做主,或者是看司法部怎么做,我听大家的。”柳中将果断答道。
赵谦点点头。他心里面佩服这位中将的选择,意气、权谋,竟然都被他给照顾到了。如果这位中将能够坦然接受所有结果,这个人真的有资格做中将。
“中将,你觉得司法部多久会给回应?”赵谦也开始公事公办。
“司法部没回应,只是说他们知道了。若是太子想知道,不妨去司法部问问。”柳中将给了非常明确有效的建议。
听完建议,赵谦随即起身告辞。出门之后,骑在温顺的温血马上,赵谦忍不住设想自己当了皇帝,这些如柳中将一样的将领会不会用现在的态度应对自己。虽然在想,却想不出确定的结果。赵谦心中突然生出老爹赵嘉仁的敬佩,便是这样的将军,还有不亚于这样将军的文官,在老爹赵嘉仁面前都俯首听命。可赵谦自己在很多时候却觉得老爹只是个很多时候让人难以接受的老爹而已。
要是老爹把对付这些文臣武将的手段拿出来,赵谦只怕早就被整的飞起。
感叹片刻,赵谦突然想到个短句,‘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他不明白这个,现在赵谦豁然开朗。这看似无情到极点的话,现在让赵谦读出一种无奈和悲凉。如果柳中将这样的老家伙们拿着这种态度对付赵谦,赵谦貌似什么都做不了。这些人从心里敬畏赵嘉仁,对赵谦只怕就没有这样的感情。
可是换掉这些人,该换上什么人?赵谦觉得自己很是茫然,然后他就豁然开朗了。吏部有大宋文武的全部资料档案,吏部每年对文官进行审查考绩,文官们三年任满,就要到吏部述职。如果赵谦成为吏部尚书,他就有充分的时间观看、选择、接触他认同的官员。
不用特别的拉帮结派,也不用格外的优容什么人。当上吏部尚书,赵谦就能够开始组建自己的班底,至少圈定一些可以用的人。
可是……这是老爹的想法么?
如果老爹不这么期待,又为何突然让赵谦前去吏部调档案?
老爹为何不明说?
如果说了,大概老爹在赵谦眼里还是那个‘让人不太能接受的老爹’吧……
各种思绪在脑海里翻滚,赵谦最后理出个思路,此次工作组事情办完,他就试探一次,问问自己可否调去吏部当差。那时候一切都会显露出来。不是以教授知识的模式,而是以心照不宣的模式。
大宋上层的纷争与竞合就这么看似波澜不惊的进行着。那些位于权力顶峰的人们自有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这些人可不会把上层发生了什么告诉下面的人。
在距离开封四百里的洛阳,洪楠风与王全乐还在以他们的视野面对自己的问题。洪楠风生怕又是上面的电报丢失,又发了催促的电报。还提醒那些俘虏有可能死去。税务总局这次很快发回电报,‘严加看守,不要让他们逃跑’。
洪楠风看了电报之后觉得很是不解,这回完美体现了风马牛不相及这个词。结果尤庸看完之后倒是乐了,洪楠风没好气的问:“这有什么可笑?”
尤庸笑道:“我不敢说上头就是这个意思,可是我猜,上头是说死不死无所谓,不能让人脱逃。”
洪楠风还真没想到这些,他觉得尤庸说的有道理,却有想到了些别的事情。他皱着眉头说道:“上头不说死了责任归谁,真的死了人,责任是不是归我?”
“你不是发过电报,告诉上头,已经开始死人了么?这封电报里不提这个,说明上头清楚的很。”尤庸感叹。
洪楠风心里面还是觉得不踏实,却也找不出进一步否定的理由。最后只能叹口气,认了。却不知道,此时二中吕校长正被叫到教育厅问话。
吕校长在课堂上能够一讲几十分钟,平素里反倒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听完了教育厅副厅长的问题,眼瞅副厅长目光灼灼的看过来,等着回答。吕校长这才开口答道:“我是按照学校规定处理,学校不许学生打架斗殴,但是学校要分是非曲直。洪学兵同学并没有挑衅对方,也是对方先动的手。他虽然一个打三个,而且很是享受。这是教育的问题,不是校纪处理的问题。我听洪同学的父亲讲,他已经狠狠揍了洪同学三顿,还专门强调习武是为了防身。洪同学也已经恢复了正常学习,我不接受让他停课。”
副厅长遭到如此率直的反驳,心中生出强烈的负能量。这负能量指向吕校长的份额远不如指向下如此命令的厅长的份额。中学校长,便是没有显赫的出身,反正与通情达理是基本要求。吕校长的应对从任何角度看都不能算是有问题。如果事不关己,副厅长只怕还要给吕校长叫声好。
可现在事情交到了副厅长这边,副厅长也不能全然什么都不做。左顾右盼几眼,副厅长想到了个折中方案,他说道:“这样,你能不能处置一下,先停课几天。”
吕校长盯着副厅长看了片刻,简短的答道:“不能。”
副厅长这下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这算什么啊!你个糟老头子这是要造反么?
就在他考虑是不是稍微发作一下,旁边的厅长秘书开口了,“吕校长,要是教务处做决定,你应该不管吧?”
副厅长片刻间就明白了秘书的想法,他看了这家伙一眼,觉得这厮还真是个机灵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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