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邱有德。顾为西坐在会客厅抽了根烟,然后拧灭烟蒂,起身推门而出。
二楼大厅还有十几二十人在看货。
他没看到董栋林,也没有看到杨西苑。
倒是杨庆云却径直向他走来,像是刻意在等他一样,“我父亲在等你。请跟我来。”
顾为西耸耸肩,不声不响跟在杨庆云身后向三楼走去。
“我有个高中同学在你们学院,搞行政工作。”杨庆云很突兀的说。
顾为西轻“嗯”一声,“谁?”
“安小铭。”
“认识,在我们学校后勤办工作,高个子,显瘦,戴眼镜。”顾为西印象里有这个人,平时闷声不响的,显内向。好像他不带课,在教务处后勤办,类似打杂,住宿和食堂他都在兼管。
“对,就是他。后天,我请他吃个饭,你有时间,一起来。”杨庆云表情一直显严肃。
顾为西暗笑,难怪杨庆云未来没有接父亲的班,他是个学术型人才,却不适合和人打交道。请客的口吻都硬邦邦的。
他也不知道后天自己有没有时间,而且,郭嘴村工地那边,也应该会来人把他召回。随着古墓的不断深入挖掘,周天子墓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影响力也随之提升。
如果只是小圈子里分蛋糕,比如西大和文保学院,他们完全可以把顾为西扔在一边,独吞果实。但圈子越来越大,甚至惊动了社科院的考古权威人物刘老,还包括国家文物局和省市政府,必然有人会追问首发者。
特别在考古发掘申请书上的说明,内容必须详尽,比如是什么人,在什么时间发现了这个大墓等等。
那么哪怕西大和当地文管部门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差不多就在这两天,国家文物局和政府方面肯定会要求见见他,哪怕是慰问形势的。否则,也不符合我国擅长“形式主义”的这尊大旗。
因此他回答说:“如果后天没有特殊情况,我很乐意当个陪客。”
一副书呆子形象的杨庆云根本没想顾为西只是说的客气话,他很当真的说,“明天下午我派人去求雅斋通知你时间地点。”
顾为西不置可否点点头。
把顾为西送进父亲的书房后,杨庆云悄悄退出门外。
顾为西刚进门,还来不及打量杨昌和的书房,便听到房间传出一阵悠然古筝乐声。
书房的落地窗有两层窗帘,第二层遮光布料的窗帘打开,留下第一层纯白色的纱帘,外面的阳光透过白色纱帘,使得书房有种强烈的光暗对比。
顾为西只是看到杨昌和的背影,和一个静谧的小天地。
他看不见杨昌和的神情,但他却能感觉到杨昌和陶醉在清雅的古筝乐曲中。
哪怕顾为西并不怎么懂音乐。但他也能感受到古筝曲中的渺渺乎天地,悠悠乎我思,仿佛眼前有古人着峨冠博带,诉离别衷情。
“哦,顾为西来了,刚才有些入神。坐。”杨昌和回过头,起身到音响处摁下关机键。
整个书房才真正寂静下来。
“没事!您听的是古筝曲吗?”顾为西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了下来。
“阳关三叠。我一老朋友的作品。”杨昌和坐到顾为西对面,目光深邃的望着他,感叹道:“一百万美金,八百万人民币,一个十八岁的千万富翁就在我店里诞生……”
顾为西笑笑说,“在古玩圈内,千万富翁还真算不得什么,您今天邀请的一些藏家,家里随便拿几件珍品,就要值这个数。”
“话是这样说,但货物和现金是两个概念。”杨昌和右手敲了敲沙发衬,目光直视顾为西,“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能了解这么多新资讯的?将军罐我还能理解,陨石?呵呵!”
顾为西知道自己的逆天表现引起了杨昌和的关注。虽然他本身就有这个打算,引起杨昌和的好奇心和注意,但绝没想被过度的关注。
看来他以后真的要多加收敛了,本身他的人生就处于开挂状态,过分的出风头,也许,要遭雷劈了。
“是这样的……”顾为西把他遇到外国游客的故事又说了一遍。
这个故事,邱有德也许会相信,但杨昌和是什么人,他和各种口若悬河的“骗子们”打了大半辈子交道。
什么话该信,什么话不能信,他心中有自己的判断。
“算了,我不再追问这个话题。”杨昌和忽然说:“我今天找你来,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您说。”顾为西没有任何意外。他大概明白杨昌和找他要干嘛。
换他是杨昌和,如果遇到一个如此逆天的神奇少年,也恨不得紧紧抓在手中。比如他想把董栋林抓在手中一样。
“两个月后,京都有场地下拍卖会,去的人天南地北,各色人群,只要有钱,有珍品,有朋友担保,都可以获邀。”杨昌和道:“我希望你到时候能陪我走一趟。我想借借你的势运。”
顾为西稍愣,他原本以为杨昌和会说“和他父亲联合开店”什么的,但这样的吃相也太难看了,不符合杨昌和的为人和风格。
至于杨昌和提到的京都地下艺术品拍卖会。他早有耳闻。据说是个很有能量的京都某世家子弟坐庄开盘。卖出买进他都提百分之五的佣金,可以说是财源滚滚。而且他还不保真,只保证人财的安全,钱货两讫,至于买卖双方是打眼上当还是捡大漏,各凭本事。
每年一届,其规模不亚于苏士比秋季拍卖会。
实话实说,上一世他一直梦想能有机会去见识见识,长长眼。
没想到重生不到一个月,机会便来了。
他毫不犹豫道:“如果没有特别意外的情况发生,我很荣幸能跟您出去长长见识。”
顾为西很干脆的态度,又赢得杨昌和的好感。
“好,我到时间提前通知你。”
顾为西很诚恳的说:“我有件事情需要您帮忙。”
杨昌和一笑,“你说。只要我有这个能力。”
“是这样的。我父亲的求雅斋想请个店铺掌柜,要懂行忠诚稳重,您是业内大拿,人脉广泛,是否有好人选推荐。”
杨昌和微微挑眉,“一个懂行的掌柜倒不稀缺,忠诚又稳重……”
顾为西默默喝了口茶。
“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特别合适,只是……”杨昌和摇摇头,马上否定。
“只是什么?”顾为西追问。值得杨昌和推崇的人,自然有常人不及的优势。
“圈内的名声不大好听。”杨昌和颇为感概说:“我了解他的为人。他只是遭朋友连累……”
顾为西洗耳恭听。
杨昌和叹了口气,“他叫熊华平,是省博物馆前研究员,两年前春节期间,他在博物馆带队值班,却因为大意,导致有珍稀藏品被盗,因此被开除公职,案子一直未了结,一直有传闻说他是监守自盗,名声不好,哪怕他有一双“毒眼”,但也没有人敢请他。”
“熊华平!”顾为西眼睛大亮。他不仅知道这个人。而且清楚他的所有故事,包括现在和将来的,没有发生和将要发生的。
就业内水平,他的业务能力至少是景行级别的大拿。
这样的人才他当然求之不得。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父亲现在的庙太小,熊华平这尊菩萨太大。
“一年前我请他当我的店里来,他觉得我是施舍同情他,所以婉拒……”杨昌和苦笑说。
顾为西毫不犹豫道:“我愿意请他。高薪水甚至干股分红,都可以商量。”
杨昌和点头,“我可以去试试,如果他答应,你父亲就完全可以当个甩手老板了。”
“但愿我父亲有这个福气。”顾为西随既话锋一转,“还有个人,以前在您店里当过学徒的石老三,他现在在干嘛?”
“你说的是石江锋?”杨昌和非常惊讶,“你认识他?”
顾为西点头又摇头,“只是听朋友说过他。”
“你还想打他的主意?”杨昌和似乎变得不认识顾为西一般,一向温文尔雅的他眼放锐利光芒,盯视着顾为西,“这个人,一般的人不敢用,甚至说,没有几个人敢用他。至少,我就没用好他。”
顾为西说:“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更确切的用词是ambition。如果一个人没有领导别人的愿望,就必然被领导。对石江锋这种人,必须双管齐下,‘士为知己者死’体现的是精神激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体现的是物质激励。”
对于石江锋,他远没有杨昌和和石江锋的距离近,但他现在远比杨昌和了解石江锋。石江锋的确桀骜不驯,甚至狂妄自大,但他却是个天生的优秀执行者,而不是领导者。
石江锋前二十年的蹉跎,就是他走错了道路。野心太大,却又缺乏大格局。实际上,石江锋在小格局范围内是完美的,但他有自己的缺陷。这种缺陷导致他永远不是个称职合格的领导者。
偏偏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领导者。
很多成功人士的自身能力和业务水平,明显低于其雇佣的职业经理人,但他们是领导者而不是执行者,肯定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往往敢下判断,敢担责任。很多老板挖到第一桶金或者在下属中建立威望都是因为做了别人不敢做的判断,也承担了别人不愿意承受的风险。
石江锋在小事上无比果敢,往往在大事上缺乏足够的判断力,犹豫徘徊。某些方面他的性格像女人一样。
杨昌和看了看顾为西,沉吟半晌,“我可以给出他的地址,你能不能说服他,靠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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