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原来运河是这样的。”
“你原来以为是什么样子的?”胡桂扬坐在客厅另一头,也推开窗户,却无心欣赏外面的风景。
“我以为船是划动的,结果划船的人没有几个,岸上拉船的人倒是不少。”停了一会,小草又道:“这份活儿挺辛苦,他们要一直跟到杭州吗?杭州有多远?”
“非常远,但是船工不用跟到杭州,中途会换人。”
“这样还好,他们不至于离家太远。”
“嗯。”
两人背对背闲聊,无话可说时就陷入安静,甲板上几名士兵的交谈声稳稳传来,再远一些则是船工的号子声,风从一边窗户吹进,从另一边吹出,如果这是属于自己的船,他们会更加惬意。
但这是少保商辂的船,坐在窗下的他们都是卑微的客人。
胡桂扬起身,走到小草面前,认真地说:“请把玉佩交给我。”
小草仍然坐在圆凳上,转身抬头看着他,然后伸手入怀,再次拿出红玉,仔细欣赏一会,递给胡桂扬,“嗯。”
胡桂扬准备了许多话劝说小草,结果全都用不上,他接过红玉,觉得还是应该多说几句,“所谓金丹很可能存有隐患,在我查证之前,最好都由我保存,谁也不要服食。”
“我不服食。”小草看了一眼红玉,多少有一点不舍,“虽然它能让我功力倍增,但是你说有隐患,那就算了。”
“可能有隐患,如果证实它很安全,我会将它还给你。”
“好。”小草点点头。
小草同意得太痛快,胡桂扬心里反而没底,“你相信我?”
“你身上有好几枚金丹,不至于贪我的,别人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胡桂扬收起红玉,笑了笑,“谢谢。”
“谢我什么?”
“相信一个人很难,我暂时没有别的回报,只能说声谢谢。”
“留着你的谢谢,我还是想要别的回报。”
胡桂扬想起自己还真有一件比“谢谢”更实际的回报,于是从怀里拿出一件小包裹,层层打开,露出最里面的金簪,“还给你。”
小草看着母亲唯一的遗物,眼圈红了,却没有哭出来,也没接金簪,“姐姐说过,还完人情才能拿回金簪,你还没求我任何事情。”
胡桂扬想说红玉就算求来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小草是个单纯而洒脱的山村少女,他也应该以洒脱对待。
他又将金簪收起来,问道:“少保大人手里有多少玉佩?”
“不知道,给我的就这一枚,他说这是何百万用来展示奇术的样品,在他手里没什么用处,是否还有更多,他没说。”
胡桂扬正要继续询问,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有人落水啦!快救人!”
胡桂扬急忙走出船舱,绕到后面查看情况,小草跟着出来。
后甲板上聚着十多人,钱贡也在其中,看到胡桂扬立刻道:“是你的人。”
胡桂扬大惊,挤到前面向水里看去。
水里几个人正在扑腾,很快有人喊道:“找到了,找到了,还活着,晕过去了。”
喊话者是假道士张五臣,在水中起起伏伏,右手还拖着一个人,隐约像是赵阿七,另外几名救人者都是船上的帮工,立刻游过去帮忙。
溺水者醒了,大喊大叫,果然是赵阿七,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在水里,甚至举拳要打相助者,张五臣等人按不住他。
胡桂扬在船上喝道:“赵历行,住手!他们是救你的。”
赵阿七只听师兄的话,收回拳头,还是没明白过来,抬头问道:“师兄,我怎么……”
“待会再说。”
水里众人缘绳回到船上,这是一起小事件,没有影响航行,过不多久,岸上拉纤的船工到站休息,胡桂扬回到自己的船上。
赵阿七浑身湿透,正坐在甲板上发呆,张五臣等人都去换干净衣服,只有他不肯去,反正人已经救上来,大家也不勉强。
“师兄……”赵阿七抬起头,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到舱里说话。”
船舱分为前后两间,各开门户,并不相通,每间又分上下两层,男子住前舱,张五臣刚刚在下层换好衣服,走到上层,劝道:“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跳水?”
赵阿七嗯嗯两声,没有回答。
“想不到你水里功夫不错。”胡桂扬拱手致谢,“你救了他一命,我们都欠你一份人情。”
“嘿,不算什么,还好他在水里晕过去了,要不然还真不好救。我出去吹吹风。”张五臣识趣地告退。
其他人不是在外面甲板上看风景,就是在下层舱里睡觉,胡桂扬坐下,“说吧。”
赵阿七也坐下,又发一会呆,终于开口道:“师兄,问题严重了。”
“嗯?”
“我对你说过,服食金丹之后,会**发热。”
“对。”
“平时还能忍受,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热得不行,像火烧一样,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阿七自己从船上跳到水里,本人却已毫无印象,这一点尤其让他心生恐惧,突然站起身,伸手解腰带,“师兄,你给我看看……”
“坐下!”胡桂扬命令道,“从今天开始,你暂停修炼火神诀?”
“那怎么行?修炼乃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还没有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必须练得更加刻苦才行。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师兄——”赵阿七向舱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给我一枚金丹。”
“你的问题就出在金丹上。”
“不不,不是这样,服食第一枚金丹之后我开始觉得下面发热,可服食第二枚金丹那天,我觉得全身舒坦,热气从全身的汗毛孔里往外冒,下面一点事没有,所以金丹不是毒药,金丹是救命药!”
赵阿七显出几分急迫,握拳在桌上捶了一下,他的力量今非昔比,桌子咯吱一声,稍稍倾斜。
胡桂扬瞥了一眼桌面,冷冷地说:“咱们两个谁是师兄?”
赵阿七发现自己的失态,急忙松开拳头,干笑两声,“当然你是师兄,师兄神功盖世,就是以你为目标,我才要刻苦练功。”
“既然如此,我说金丹有毒,火神诀也有隐患,你要暂停一段时间。”
“好吧,我听师兄的。”赵阿七同意得十分勉强,“可师兄为什么没事?你也服食过金丹,而且应该比我多啊。”
“我的悟性比你好,练功的时候心无旁骛。我的运气也比你好,服食的金丹恰好无毒。”胡桂扬随口骗道。
“哦,原来如此。那我暂停修炼,停到什么时候?师兄会帮我吧?”
“咱们的功法和金丹都来自闻家庄,等我攻破庄园,将闻家人一网打尽,自会找到治你的方法。”
“呵呵,那岂不是连咱们的师父也要……打尽?”
胡桂扬点点头,“你觉得不应该吗?”
“应该,传功也不好好传,留下这么大的隐患,别说是师父,就算是亲爹,也得抓起来问个明白。”
“嗯,你下去休息吧。”
赵阿七住在下层舱,自己下去,胡桂扬出舱,绕到后面,看向河里来来往往的船只,商家船队规模最大、气派最足,在河面上畅通无阻,对面驶来的船全都提前避让。
胡桂扬站了一会,走到后舱门口,咳了一声,“何三姐儿。”
开门的人是闻苦雨,她又穿上丫环的服饰,神情却再也恢复不到小牡丹的样子,从前的冷漠变成如今的冷傲,好像面对上门求助的穷亲戚,“有事?”
“你们吃过午饭了?”
“吃过了。”
“好,我想跟何三姐儿谈谈。”
“等会。”闻苦雨关上门,很快又打开,“进来吧。”
后舱比前舱要小,收拾得却极整洁,上下两层,下层存放商家的包裹,上层住人,何三姐儿坐在床上,笑道:“见到商大人了?”
“见到了,还见到小草。”
“咦?她没回樊家庄?”
“她现在是少保大人一家的护卫,我见她还得客气几句呢。”
何三姐儿失笑,“这算怎么回事?她才是一个小姑娘啊?”
“说来话长。”
“苦雨妹妹,能给我们弄一壶茶水来吗?”
闻苦雨原来在赵宅就不太会说话,现在也没变,扫了胡桂扬一眼,平淡地嗯了一声,推门出去。
胡桂扬抓紧时间,“赵阿七服食两枚金丹,会**炽热不已,情况越来越严重。”
“所以他才跳到河里?”
“对,我想知道闻苦雨的状况。”
“我会帮你打听,但是你别着急,我总不能开口就问。”
“明白,她不是太听话的丫环。”
“呵呵,我一个人习惯了,并不需要丫环,她也是断藤峡活下来的幸存者,我们做姐妹。”
闻苦雨托着茶盘回来,胡桂扬喝了几口,重新聊起小草的变化,很快告辞。
在前舱门口,樊大坚拎着食盒,笑道:“还没吃吧?我刚才上岸买点好东西,叫上其他人,大家一块喝点、吃点。”
“是你。”胡桂扬之前没有细想,看到樊大坚的第一眼就恍然大悟,樊家的庄丁一直陪着小草,任何动向都应该告诉自家主人,樊大坚什么都没说地,只能有一个解释。
“我怎么了?”樊大坚还没明白。
“你干嘛要将小草介绍给少保大人?”
胡桂扬一脸完全知情的模样,樊大坚急道:“这个小丫头,说好保密的……”
“她什么也没说,是我猜出来的。来来,樊老道,咱们喝点、吃点,再好好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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