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所有人似乎都被靖婉的笑容晃了眼,然而,在回神之后,去让人有点冒冷汗……
或许是因为心虚,裴氏族长夫人不自觉的就跪了下去,她都跪了,跟来的女孩还能端端的站着?既然跪都跪了,这礼当然就得全了,“拜见王妃娘娘。”世家的礼数相较普通的,总有那么一点不同,这跪拜之礼就显得更郑重。
靖婉目光闪了闪,不管对方出于什么原因,不避不让,这个大礼,她受了。对方是平民,她是亲王妃;对方是晋亲王血缘上的外祖母,名义上却半点关系都没有。更何况,在正式场合,她连自己的父母、祖父母的大礼都要受,这又算得什么。
她受了,理所当然,相反,对方不拜才是过。
“快免礼。”对旁边的丫鬟示意了一下。
青竹立马带着笑容上前,将裴氏族长夫人扶起来,“老太太快起来。”
这一称呼让裴氏族长夫人凛然,她庆幸是行了跪拜礼,才没让人挑出了错误,如果让晋亲王妃知道了她们的来意,任何一点错误都可能让对方借题发挥,在没见到晋亲王之前,随便一个大不敬的帽子,就能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丫鬟们搬来绣凳、矮桌,备上水果茶点,满满当当的三桌子,就不带重样的。
“坐吧。”仿似看出了对方的顾虑,“私底下随意些,裴老太太不必在意这些。”她花儿还没修完呢,哪能坐呢。
见靖婉执意,裴氏族长夫人颔首,“多谢王妃娘娘。”她带头,后面的姑娘自然跟随。
靖婉将目光落到裴琇莹等人身上,赞叹道:“都说裴氏出美人,今日瞧着,果真如此,之前从崇州府至川周府,在船上见了裴氏的这位姑娘,可谓惊为天人,今儿瞧着其他的,也不逊色多少,当真是个顶个的人比花娇。”
“王妃娘娘过誉了,不过是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哪比得上王妃娘娘气度雍容。”裴族长夫人色带着浅笑注视着靖婉,尽可能不露其他情绪,这句话本意上恭维的成分居多,但稍加注意之后,会发现并不过,就气度而言,就算是倾尽无数心力培养出来的琇莹似乎都有所不及。对于今日的事情,心里越发的没底儿了。
“先天条件好,其他的,后天养养就好了。”所以靖婉对于对方的恭维半点没谦虚。
不过,对于裴琇莹早就见过晋亲王妃,其他的女孩就有点不淡定了,那意味着可能晋亲王也见过,那定然比她们有更大优势。
靖婉又转身去修剪花枝,一边跟她们闲聊,她们不说自己的来意,靖婉自然是半点不着急,稳坐钓鱼台,有本事你们一直憋着不说,靖婉就当是一群人陪她聊天,打发时间,反正她也没事,她耗得起。
裴氏诸人身上的焦躁感,比起之前一直等不到消息还盛。
相比起来,靖婉悠闲得有些过分,而且,也没有她这样待客的,不过,她们这些人的身份,似乎完全没有发言权。
说得好听点,晋亲王妃是不见外,说得难听点,是晋亲王根本就没将她们当回事。试问,她们跟靖婉很熟吗?所以,在她们看来,就只可能是后者了。可事实上,她们与她素不相识,这首次登门,就算裴氏无官无爵,但是那艰难第一豪族的名头依旧扣在脑袋上,与裴氏沾亲带故的人,官场上绝对不在少数,怎么都要给三分薄面才是。
从进来,见到的是晋亲王妃,就觉得这整件事情透着诡异,就算是她看过晋亲王的帖子,看到落款,也该回避才是,除非从一开始就知道裴氏来拜访的人是女眷,甚至可能知道目的,才会如此。
想明白了这一点,又觉得晋亲王妃还真是好涵养,换成一般人,就算不会直接拿棍子赶人,也不会有好脸色。那么,这里面,晋亲王又是什么态度?他直接将人扔给自己王妃接见,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拒绝,之所以没有全然的拒之门外,只是因为那点血缘关系?连亲外祖母都不见,是不是对于这份血缘,他也不怎么在意?
裴氏族长夫人的性子或许是软弱了一点,但是智商还是稳稳在线的,想到这些,心里就越发的着急,生怕李鸿渊连见都不见她一面,至于“任务”什么的,都被抛到了一边,终究是没忍住,“王妃娘娘听王爷说过裴氏吗?”
靖婉手上顿了顿,侧过头,“老太太是指什么?”
裴氏族长夫人忍了忍,终究没忍住,“王爷的生母,是民妇嫡幼女。”
裴氏的六个姑娘,除了裴琇莹,现在才知道这一茬,不可谓不吃惊,原来,原来晋亲王竟然是她们的表兄吗?猛然间目光落到裴琇莹身上,她们一溜表妹正合适啊,你一个表侄女坐在这里,是想干嘛?你不要脸就算了,人晋亲王还要脸面呢。当然,他们不会认为这是自家祖父安排的,只会认为是裴琇莹自己处心积虑。
靖婉点点头,“这事儿倒是知道,毕竟,裴族长曾经用那么特殊的方式邀请我们,印象不可为不深刻。”
裴氏族长夫人张张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捏着帕子,整个人都显得焦灼不安,最后也只能直接的道出最渴望的话,“民妇,民妇能不能见见王爷?”
“这就是你们以裴族长的名义递帖子的原因?”靖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如花似玉的六个裴氏姑娘,“老太太的心情让人理解,但是,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看我的,将帖子给我,明知道这一层关系在里面,还会不让你见王爷吗?”
裴氏族长夫人有点哑口无言,是她们心思龌龊。
靖婉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不达眼底,转过身,继续慢条斯理的修剪她的花枝。“王爷不在,老太太不妨改日再来。”
听到靖婉送客,裴氏族长夫人有些不知所措,越发的没了主张。
对于曾祖母的性子,裴琇莹自然是知道,她对当年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但凡涉及倒是相关的事情,很容易就慌张无措,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事情,半点没有世家宗妇该有的姿态,事实上,比起其他世家的宗妇,自家曾祖母其实有点拿不出手,不管是能力还是手腕都多又不及,除了她本性的性情之外,更关键是曾祖父太强势。
继续下去,别说是达成目的,说不得还会将关系越弄越僵。
裴琇莹站起身,“王妃娘娘,曾祖母是王爷的外祖母,你这般,不怕王爷生气吗?”
靖婉了,“全京城都知道,晋亲王生母,当年的皇贵妃,是无名氏孤女,深得圣上喜爱,中宫在,便破格封为皇贵妃,跟江南的第一豪族有一个铜子儿关系?王爷而今已年满二十三,在京城里,可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母族出现。”
“曾祖父与曾祖母不是不在乎王爷,几位祖父同样是想着念着王爷,这些年也一直关注着,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所以才……”
“够了,”靖婉毫不客气的打断她,“启元立国之初,裴氏清高不愿辅佐新主,远离朝堂,更不与皇室扯上半点关系,这是你们的立场,你们裴氏祖宗定下的规矩,既然为了这破规矩可以不顾骨肉亲情,那就请你们清高到底,规矩到了,现在找上门,算什么意思?王爷乃是天潢贵胄,是你们相认就认,不想认就不认的?什么东西。”
因为跟李鸿渊心意相通,知道不管有多少人肖想,他都不会有别人,所以,对于这些魑魅魍魉,靖婉或许会心里不舒服,但是只要不找上门,她也不会放在眼里,可是发生在李鸿渊身上的事情,她是实打实的心疼,裴氏对他如果有几分真心在里面还好,可实际上呢,只想着利用他,达不成目的,就开始算计,这么一群所谓的亲人,要来干什么,彻底死干净了才好。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飙,其他人都有些吓住了,裴琇莹在某些方面,到底是裴族长可以调教过的,倒是没有怯场,直视靖婉,“有些事情,王妃娘娘说了怕是不算的。临行前,曾祖父交与民女一份东西,需要亲自呈给王爷。”
“是嘛?行,那就让王爷亲自说,就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整个裴氏,对自家夫君真的上心的,怕是就只有这位了。“——去看看王爷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请王爷过来一趟。”
李鸿渊出门了吗?自然是没有,不过他这会儿有客人倒是真的,裴氏的人来了这里,闵钰寒后脚也到了。虽然他知道晋亲王不会吃亏,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在家里面坐不住,直接登门。
在李鸿渊看来,自家媳妇儿打发那些人是绰绰有余的,现在需要自己出马?
“那裴氏老太太看上去是单纯的想要见见王爷,想是王妃动了恻隐之心。”龚嬷嬷解释道。
“她就是心软。”在李鸿渊看来,那个所谓的外祖母,是真心是假意,是悲苦是伤痛,与他何干。不过,既然媳妇希望他见,那就见见吧。李鸿渊起身,对闵钰寒说道:“你随意。”
“王爷,能否让草民也去瞧瞧,那裴氏的老太太,怎么也算是长辈。”
李鸿渊看了他一眼,“随便。”
晋亲王出现得快,谁都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出门,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倒是闵钰寒却没与他一起现身,暂时的隐没在一遍,李鸿渊也没搭理他。
黑妹与白芍恰如其分得给李鸿渊搬来椅子,李鸿渊一撩衣袍,直接坐下,所有人都纷纷见礼。
李鸿渊敷衍的摆摆手,“行了。要见本王?现在见着了,想说什么快说。”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李鸿渊,裴氏族长夫人一时间简直痴了,怔怔的瞧着,不过相隔几步的位置,颤巍巍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他,只是对上李鸿渊一片冷然,毫无温度的目光,似乎清醒了些,又颤抖将手收回来,只是,眼泪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她看上去想要勉力的止住,可是,越是如此,就越是力不从心。
可惜,即便是如此,李鸿渊还是没有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靖婉仔细的看了看,自家夫君跟这裴氏族长夫人长得挺像的,只是一个已经衰老,一个风华正茂,不仔细根本就看不出来,比较明显的还是眼睛,不过,眼睛里的神韵,却有着天渊之别。都说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一个的眼神可以柔弱无助,一个可以坚毅冷厉,给人的感觉就将是天渊之别。再多看两眼,就觉得意兴阑珊,换一个人靖婉或许还会同情两分,裴氏人,抱歉,她现在的心,就跟石头一样,想软都软不下来,转头,咔嚓一声,又剪了一截花枝。
“来人,送客。”李鸿渊没兴趣这么耗下去。
裴氏族长夫人仿若五雷轰顶,更加哭得不能自已,“婠婠,婠婠,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眼瞧着人就要不好。
裴氏的几个姑娘忙上前扶住,倒水的倒水,顺气的顺气,然而,李鸿渊、靖婉以及他们手下的人都冷眼旁观。
“王爷这心肠未免太冷硬了些,曾祖母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怪你着你,常常以泪洗面,……”裴琇莹蹙着眉,很是不赞同的看着李鸿渊,很有几分无所畏惧的气势,似乎为着自家曾祖母,什么都敢面对。
李鸿渊目光转向她,而她丝毫不让的迎着他的目光,只是,站在靖婉的角度,看到她微不可查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大概的设想了一下,处在李鸿渊的位置,应该能恰好看到她最完美的一面,换成其他男人,十有**会被果敢无畏又倾城绝色的她所吸引,然后再勾搭勾搭,基本上就可以滚到一起去了。
靖婉心下啧了一声,只可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且,李鸿渊是什么人,能被这点手段勾了去,果不其然……
“跳梁小丑。”李鸿渊是声音冷得像冰渣子,看着裴琇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裴琇莹身子一颤,所有的气势一溃千里,人还是那个人,姿态都没怎么变,感觉上却分外的狼狈,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就是在活阎王面前大无畏的下场!
裴氏族长夫人一直看着李鸿渊,到底是硬生生的撑着没有倒下去,看着被李鸿渊彻底压制的曾孙女,到底是心有不忍,颤颤巍巍的伸手拉住裴琇莹的手。
裴琇莹握住她的手,顺势就转身,看似自然的弯腰,“曾祖母,你如何了?”
看到裴琇莹对自己的关切是有,却少得可怜,更多只是利用这个机会摆脱她自己所处的狼狈遇尴尬,虽然对这个曾孙女已经冷心,这时候,心脏还是止不住一抽一抽的疼。不过,她现在却很清醒,为着外孙的名声,她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强行的站起身,“一切都是民妇的错,今日叨扰了王爷王妃,这就告辞了。”
走?裴琇莹如何会走,她已经意识到,晋亲王不是一个靠美色能迷倒的人,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发的想要征服他,然而自己已经给他留下了坏印象,想要进一步,首先就得留下来,才能再图日后。“曾祖母,先不急。——曾祖父有一份礼物送给王爷,王爷不妨看看。”
这一刻,靖婉对这美人的感官彻底的跌到了谷底,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曾祖母不好,她为着自己的目的,却还能硬生生生的耗在这儿,根据了解,裴氏族长夫人可很疼爱这个曾孙女的,还真是狼心狗肺,畜生不如,果真是像极了裴族长那个老东西,自私自利。
“嬷嬷,去个人请府医过来,给老太太瞧瞧。”
李鸿渊瞧了自己媳妇儿一眼,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份礼物了,可能就是裴老东西自负的底牌,微扬下巴,示意了一下。
沐公公上前,小心翼翼的拿过裴琇莹从袖中取出来的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不是怕碰到姑娘家的手,那神情根本就是怕碰到什么脏东西。
裴琇莹收回手,在袖中握紧,不管是靖婉让人请大夫,还是沐公公的动作,都仿若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在她脸上,从未觉得如此的羞愤过,随后,另外一只原本被自己曾祖母握着的人也被松开了,不用看,裴琇莹似乎都能感觉到曾祖母的失望,可是她生生的咬牙挺住了,她告诉自己,不能露怯,绝对不能露怯。
始终微扬着下巴,维持着自己的尊严与骄傲,仿似要告诉所有人,她没错!
靖婉不置可否,这算哪门子的骄傲,这算哪门子的尊严,真正的骄傲与尊严,是源于骨子里的东西,是坚强不屈,是一种美好东西,不是明知有错而强硬的撑着不肯低头,裴氏,就算是第一豪族,至少对于跟裴族长关系密切的都不该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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