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钱磊来说,当初之所以投奔朱明忠,既是为了活命,同样也是为能够谋一个出身。从常州来到清河,作为军饷局总办的他,虽说还未得到新的差遣,仍然主管军饷局,可在另一方面,他又被授命兼管淮安府,不答应则已,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便把如何治理好淮安府各县当然责任,好像知府似的,有关地方上的一切事务,都往肩上压。
出身师爷的他本就长于地方政务,而在理事上他也是事事过问,桩桩关心,凡他经办的事,无论巨细,没有一件不是有条不紊、妥妥贴贴的,且主意甚多。在他的面前,这地方上几乎没有丝毫难事。
有这样一个好帮手属理着地方,朱明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正因如此,实际上,他已经把地方事务都委派给了钱磊。也正是在他的操持下,这江北的混乱局面很快便过去了,代之而起的是一派调度有方、忙而不乱的新气象。
在朱明忠从盐场返回清河之后,立即发现清河与离开时的不同,不仅重现了往日的繁华,而且没有丝毫屏障的外城,还建起了一圈土围,虽说比不过城墙,可对于无城墙的清河来说,总算有了一些保障。
对此,朱明忠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之所以匆匆从盐场赶回清河,原因到也简单,是因为郑成功派来的令使,信使带来了不少好消息,比如他本人被委遣为“江淮经略使”,对江北行以全权。除此之外,还有军需物资等方面的给赏,赏赐的丰厚远超过朱明忠的想象。
不过好消息之外,同样也有一些坏消息。
当然在令使的面前,朱明忠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直到信使离开之后,朱明忠才有些不满的对众人说道:
“这次基本上,南京那边都同意了我等所请,只是……”
坐于首坐的朱明忠,看着朱大咸、石磊张国久、徐又铮以及钱磊、吴品亚等人,有些不悦的说道。
“这多出来的吴伟业,又是何人?巡盐御史……这是盯上了扬州的盐税了。这又如何是好?”
与往常不同,朱明忠自然会注意力投在钱磊和吴品亚两人的身上,他们两人或许论才学不及朱大咸、张国久,但是他们最大的特点是什么?他们的官场经验擅长应对这种事情。
沉吟片刻,钱磊看着朱明忠说道:
“经略所忧虑的,也正是下官在经略往盐场之后这几天所考虑的事,下官思来想去,这两淮盐税于我重要,于南京同样重要,若是我等截流盐税,必定会引南京不快,别无法子,如果经略有意与延平缓和关系,这盐税就非得让他插手不可。”
尽管众所周知,当初郑成功对经略的打压才是经略差点只身北伐的原因,但经略毕竟出自于郑成功麾下,即便是现在经略已经立足于江北,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顶多只是相比过去,现在有了一个地盘,不需要再担心那边的打压。
可尽管如此,朱明忠的官身是郑成功给的,这一存在,使得他永远不可能改变郑成功部将的身份,除非有一天,能够得到永历朝廷的封赏,能够与郑成功平起平坐。而在此之前,作为他的部将,就必须接受其统领。
“可若是没有盐税,江北又还有什么?凭地方上的税款,又能拿出多少来?”
朱明忠有些懊恼的说道,尽管很清楚,即便是到了江北,也不可能脱离郑成功的影子,可是他没想到,这阴影来得的会这么快,几乎是如影相随。
一个巡盐御使,看似不怎么起眼,可却是意味着南京不可能无视盐利尽为他所得,南京那边是要分钱啊!
“经略,实在不行那盐税便与其分上一分便是了……”
眉头猛然一挑,石磊冷声说道:
“仅凭盐税,又怎么够用?天下盐利十之七八皆归盐商,而天下盐商又以扬州为多,扬州首富,当推陆冕堂。这陆冕堂字南林,其父陆兴曾是清虏所谓“八大皇商”王登库的管事,当年曾数次出关与清虏交易,与清虏将领关系颇深。那年清虏南下江南时,他随清虏一路南下,一面售其粮草、兵械,一面销其沿途所掠财物,清河降敌后,两淮盐场尽为清虏所据,其父陆兴提议恢复盐务生产,如此陆家才得此便利插手淮盐产销。后来陆兴死于疾病,陆冕堂便客籍扬州,不过问他事,一心经商,这十几年来,陆家中积蓄有数百万的家业,其每年仅盐利即可得数十万……”
“哦!”
朱明忠轻轻地喊了一声,他先前虽然知道盐商的富裕,可没想到,盐商的财力居然如此雄厚!
数百万身家!
这还不过只是其中的一户!
“第二个要王平度。他是清虏“八大皇商”王大宇的亲侄儿,除了经营盐货之外,他还经营马匹。”
“盐商还卖马?”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盐商运销离不开马,而王大宇作为皇商,自然可以凭借与口外贸易的便利,从口外贩马至南方。
“不过王平度是十二年前,才成为盐商,虽说不及陆家,但王家的财产,少说也有两三百万。第三户是……”
自从来到江北之后,作为军法长的石磊一方面在组建着他的军法处,而另一方面又按朱明忠的吩咐,成立了军法处稽查科,负责监视、收集情报,而扬州盐商的情报,正是由刚成立的稽查科所收集。
在石磊提到这些人的身份、家业的时候,朱大咸、张国久等人无不是看着他,在他们还觉得的有些奇怪的时候,曾经在江阴抄过阎家的钱磊,立即明白了经略的意图。
“……还有一些小户虽看似不值一提,可却也有十几二十万的身家!这些陕晋盐商,大都与清虏关系极深……”
不待石磊把话说完,已经猜出经略想法的钱磊立即厉声说道。
“这些人虽是盐商可实则却是汉奸,我大明焉能容下这等汉奸,更焉能容下其靠着与清虏勾结挣到的银子,在我大明天下享尽荣华宝贵!”
钱磊的面色突然变得的狰狞起来。
“经略,像这种汉奸,不但要杀,而且要抄其家,没其产,收其业,以将其所刮取的民脂民膏用于抗击清虏大业!”
“这个主意好是好。”
朱大咸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迟疑地说,
“不过,若是这样抄他们的家,南京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他之所以没有任何反应,除了因为石磊之前的话语中强调这些人的身份与清虏皇商有根深蒂固的联系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是晋陕商人,而在这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与他们有丝毫关系,自然也就没有人为他们说话。
甚至作为江南人的他们,因为亲朋好友都曾惨死于清虏刀下,在骨子对那些与满清合作的“汉奸”充满敌意,也正因如此,才不介意的抄那些人的家,更何况这抄家是为了充实军需,这银钱充足一分,江南的百姓便能少一分的负担,对于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懂得。
“反应,什么反应?不过就是一群汉奸罢了!谁还能为汉奸说话?”
张国久冷冰冰的说了句。
“玉山把言及是,不过只是一群汉奸罢了!有什么抄不得的?”
见众人没有反对自己的提议,钱磊稍作思考。突然,他看着朱明忠说道。
“若是能再请一个人来参于其中,这件事情就再好办不过了。”
“谁?”
“吴伟业。”
就是那个新任的巡盐御史,钱磊的建议让朱明忠的眼前一亮。
“他是南京那边的人,若是有他插手其中,同意抄家的话,这件事,南京自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但转念一想,朱明忠又摇头说道。
“可让他插手的话,到时候,岂不意味着南京也会插手?这抄家所得……”
“只要他同意便成,至于这抄多抄少,还不是咱们说的算?”
石磊冷笑道。
“这件事,经略尽管放心,此事自然会由下官安排妥当,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
原本想说“罪名需要做实”的他,话锋突然一转。
“毕竟,现在我们还没有掌握他们现在与清虏勾结的证据,待到证据到手之后,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证据是什么?
谁都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在乎,但是作为军法长的石磊却很清楚,这件事他必须要做到无懈可击,只有如此,才能让外人以此攻击经略。
“嗯,这件事,就拜托四石了!至于盐场那边……”
沉吟片刻,尽管有些不甚甘愿,朱明忠还是点头说道。
“暂时便让那吴伟业插手便是了,毕竟,眼下,另一件事更重要,”
看着众人,朱明忠沉声说道。
“此事于盐场,朱某募得精兵数万人,目下如何练兵,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想来这几日,新募兵卒就会云集清河,这兵营可曾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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