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朱明忠的手指的方向,黄宗羲一行人看到前面似乎有人在往路上浇洒着什么。一阵风吹来时,更是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异味,待近了才看清楚他们是在浇洒着黑糊糊的滚烫的东西。
“这些人往石子上浇洒的是什么?”
黄百家好奇的问了声。
“沥青!”
指着前方正往石子上洒着沥青的工匠说道。
“你看,这洒上一层沥青,这沥青凝固后,自然会将石子粘合在一起,再铺上一块豆子大小的碎石,用石滚滚压之后,这路面便平整如石板不说,且粘连为一体,不比寻常石板差上多少,且价格极为低廉。”
提及这种原始的沥青路时,朱明忠神情颇显有些得意,原本以清河书院为中心筑建新城,是“城区开发”的一部分,当然也是开源的措施之一,毕竟身处21世纪的他,对于土地财政并不陌生。
尽管在新城中他引进了后世的城市规划,但是在整修道路时却碰到了问题,夯土路面不耐久,石板路太贵,即便是欧式的马牙路——用砖块形状的石板铺设道路,成本也相对较高。最后他甚至考虑像历史上上海法租界的淮海路一样用木板铺路,但最后,焦厂的一份报告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炼焦厂的沥青过剩,尽管炼焦厂的煤焦油存量只有不过几百吨,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显然有些过剩了,在通过蒸馏法从中获得木材防腐油、沥青等化学产品之后,仓库中的沥青却越来越多,除了造船之外,这些沥青几乎没有多少用处。
在这种情况下,用它们铺路就是最好的选择,而这条书院中的路面,则是一段试验路,朱明忠在这里试验着的他所了解的原始的沥青路铺设方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接下来就会在新城区的新市街中推广使用。
而随着炼铁业带带动炼焦业的发展,在未来沥青产量会越来越多,沥青路肯定会更加普及。甚至很有可能实现朱明忠梦想中的官道硬面化。从而从根本上改变交通运输条件。
当然,这一切不过只是偶尔的想法罢了。
“就像石板一样?”
来到已经铺设好的一段路上,黄宗羲一行人瞧着地上扫去浮落碎石子的道路,非但平整非常,而且那豆子大小的石子就像是被胶住似的,结成了一个整齐,就在他们惊讶着这筑路法的奇特时,那边传来的话声,却让他们无不是一惊。
“经略,山长已经下课了,请您过去。”
经略?
难道他就是那江淮经略使?
惊愕的看着这瞧着与普通士子没有多少区别的青年,黄宗羲一行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是江淮经略使朱明忠。
“你是朱将军?”
少不更是的万斯年惊讶道。
“朱明忠,未请教先生是?”
抱拳看着四人中年岁最长的黄宗羲,朱明忠自我介绍道。
“在下黄宗羲见过经略!”
黄宗羲连忙揖首连礼道,
黄宗羲!
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中年人,朱明忠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会是黄宗羲,那个写出了《明夷待访录》等书的黄宗羲。
他怎么到了清河?
随即朱明忠便笑道。
“可是梨洲先生,原本朱某听师傅说请梨洲先生与书院任教,未曾想先生来的却是这么快,未曾亲迎梨洲先生,实是朱某失礼。”
当然,这不过只是客气之言,毕竟现在朱明忠身为江淮经略,主持江北数府,治下百姓数百万。而相比之下,尽管黄宗羲于士林中有一定的名气,但还不至于需要朱明忠亲自迎接。
不过尽管只是客气之言,但仍让黄宗羲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更何况是当着他的儿子、学生面前,这样的客气,更是他颇为受用,顿时便对朱明忠生出了几分亲近,待到到了朱之瑜的住处时,两人的关系倒也显得亲近许多,完全不见丝毫生疏。
其实对于朱明忠来说,他一直希望可在清河书院掀起一场“儒学革命”或者说是以儒学改良为核心的中国传统文化的自我革新。当然除了他个人这方面的想法外,整体环境也有利于他掀起这场自我革新。
17世纪中叶的明清之际,中国社会处在一个“天崩地解”“新旧鼎革”的大动荡时代,有明末剧烈的土地兼并导致的全国性农民起义,有江南各地新兴市民阶层掀起的一系列反税监斗争,有满清民族入关引发的明清民族战争,等等。所有这些矛盾交作的最终结果,便是朱明王朝不可挽回的灭亡。
随着明朝的灭亡,许多著名的明朝“遗民”思想家在痛楚地围绕着“明朝何以亡”这一中心间题反省思索着。他们从沉痛历史反思中省悟到,明朝覆灭的重要原
因在理学末流特别是王学末流空谈心性。于是一股“默虚崇实”的实学思潮轰然展开于当时思想学界。
而其中有两个著名的代表人物,就是黄宗羲和朱舜水,梁启超曾评论这些代表人物:“他们对于明朝之亡,认为是学者社会的大耻辱大罪责,于是抛弃明心见性的空谈,专讲经世致用的实务。他们不是为学问而做学问,而是为政治而做学问……黄梨洲、顾亭林、王船山、朱舜水便是这时候的代表人物。”
而他们都继续为反清复明做过斗争。在明王朝最终灭亡后,朱舜水流亡日本,而黄宗羲匿居故乡。自此,他们便开始了从理论上总结明亡的教训。他们把予头指向了晚明空谈心性的理学流弊,认为那是明亡的主要原因,并进而呼吁以经世致用的实学纠偏之。他们一方面激烈抨击宋明理学末流“说玄道妙,言高言远、徒尚空谈、坐而论道以致颓风随俗、乱世亡国的流弊。
而现在,朱舜水并没有东渡流亡日本,而是成为朱明忠的老师,并成为清河书院的山长,于清河教授弟子,而他的学术思想的核心就是“践履论”,就是强调实践。细解起来:一是认为儒家的“道”,存在于实际生活之中。求“道”的要靠实践中的学习领悟。而且任何一种“道”,更有实际的应用性。二是人的品格形成,也来自于实际生活行动,获得崇高的道德,需要人后天勤奋的努力。
“……不止要求皇帝勤政爱民,更讲究“利民”,而何谓利民,正如之前成仁所言,促进商品经济繁荣,进而富国强民。而成仁于江北所推行的,正是利民之策。”
在朱之瑜家中书房内,兴致勃勃的他立即与黄宗羲一同谈起了学问来。不过他并没忘记在黄宗羲的面前夸上几句他的得意门生。
“楚屿先生所言极是!”
对此黄宗羲自然表示赞同,
“自宗羲抵扬州一路北行,江北百姓皆言经略施政诸法之善,观之以清河,其繁荣更胜以往,自是经略之功!”
这并不是刻意夸奖,在抵达江北之后,原本黄宗羲以为盐商被尽数抄没之后,扬州必定不比昨日繁华,可谁曾想,非但扬州的繁华远胜于以往,就连这江北各地似乎也日益趋繁华。
“梨洲谬赞!”
被人当面这么夸,朱明忠多少总要表示些许谦虚。
“今日江北初定,百业复苏,虽有明忠些许寸功,但全凭老师与衙署诸人从中协助,想当初,初定江北之时,我曾请教老师如何抚治江北各府,当时老师只言两字。一为“礼”二为“法”,“礼法并重”自然大治!”
对于来自21世纪的朱明忠来说,他自然知道一个成熟的国家,道德教育和法制约束,是俩条腿走路,法律的进步与执行,更要以保护道德为根本目标。如此主张,即使放在数百年后的社会,也是振聋发聩。更何况是这个时代?
其实让朱明忠最得意的,恐怕就是来到明朝之后,认的这个师傅,尽管做为一个后来者,在施政问题上,他也会受到朱之瑜的影响,因为的很多建议,在朱明忠看来,都是直指中国古代施政的弊端。
““礼法并重”,天下自然大治!”
黄宗羲点头赞同道,
“圣门子弟大抵皆言“礼”,而不言法,却不知,若无律法申张,这世人又怎么可皆守之以礼,礼法并举,天下自可得治!”
对于黄宗羲会赞朱之瑜的观点,朱明忠并不觉得的意外,毕竟在后世有专门的文章对两人的学术思想加以分析对比,尽管两人的思想有一定的分歧,但是大抵上两人都是主张实学,尽管其主张的实学却又有一定区别,可也正是这种区别,才让朱明忠相信黄宗羲的到来,可以进一步加强清河书院的实学力量,进而以清河书院为中心形成“清河学派”。
甚至相比于招其府为官,朱明忠更看重的是传播“实学”的“清河学派”,这才是未来国家大治的根本,当一大批以“实学”为信仰学子成为官员之后,这场中国传统文化的变革,也就自然而然的随之兴起。
所以即便是对顾炎武等人,朱明忠也会特意要求他们在书院兼职作讲师,以传播实学。进而巩固清河书院的实学学术基础,现在随着黄宗羲的到来,有了这三位明末实学大师级人物于书院做镇,这实学又焉能不再次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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