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丁死786人,残213人,伤……守城民壮死伤不下3000人……死者皆的解甲送至城下取肉,以供食用……”
许是因为这句太过阴冷,以至于从幕僚的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油灯的火光没来由的晃了晃,就像是那冤魂在吹动灯火以诉说冤情似的。
不过李率泰就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只是略微点头,然后说道。
“这城中的粮食尚还够几日食用?”
“回制台,若是不问百姓,尚还够半年之用。”
百姓自然无须过问,甚至李率泰都已经打定主意,这城内的百姓有没有粮食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保证军粮。
“半年、半年,这半年后郑成功会不会退兵尚是两可啊!”
李率泰眉头紧锁着,沉吟道。
“若是没有援军相助,只恐怕郑贼是绝不会撤军的。到时候,没有粮食怎么办?”
他的话音一落,那边就被人接腔说道。
“李大人,依本王说,想要多守一日,就得从现在起,就让这城中的百姓一家献一人,多吃点人,非但有力气,而且还能少吃些粮食,如此一来,没准能撑上十个月,甚至一年,就像新会一样,不过一月之粮,居然守了半年,靠的不就是这城中的七万多两脚羊嘛,”
说话的正是靖南王耿继茂,这会身在城中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称镇福州之后,这王府的地不过刚开始圈占,甚至还没等王府开起工,建起来,那边郑成功便亲领十几万大军攻取福州了。这太平王爷的日子自然也就到了,耿继茂只得打起精神领兵守着这福州。
“正是,李大人,王爷此议甚至好,以本公看来,非如此不能守城。”
这边于一旁附和着的是海澄公黄梧,他曾是郑成功部将,而海澄亦是郑成功多年来投注了相当多人力、物力建造起来的坚固堡垒,黄梧此举不仅使郑失去数百万计军械粮饷,而且失去一个拱卫厦门的重要据点。
原本黄梧麾下兵力不下三四万,但是在基隆外海一战,非但失舟船尽失,而且精锐尽丧,也正因如此,在年初万礼领兵讨伐时,因为防守兵力有限,黄悟不得不弃守海澄,随后在明军的追击下,一路逃撤至福州,如果不是因为途中与耿继茂大军汇合,恐怕能不能逃到福州都在两可之间,而现在福州同样也是清军在福建最后的据点。
唯恐怕靖南王和李率泰因军粮不足,而有所动摇的黄悟又急忙说道。
“两位有所不知,黄某曾出于贼营,对郑贼之秉性可谓是再了解不过,其可谓是心若磐石,非是朝廷大军相援,否则其断然是不会放弃福州的,所以,想要守城,就非得有军粮不可……”
相比于靖南王耿继茂、闽浙总督李率泰,抵抗最坚决的恐怕就是黄悟了,他很清楚,郑成功绝不会放过背叛他的人,如果他献城投降的话,即便是现在不杀,他日郑成功也肯定会寻个理由杀了他,如此他自然不愿投降,更不愿眼前这一王一督投降,
其实无论是耿继茂也好,李率泰也罢,他们两人压根就没有动过丝毫降敌的意思,对于动不动便以屠城为器的耿继茂来说,他的手中沾着太多汉人的血,所以他不敢降,而李率泰同样也不敢降,因为他曾攻破江阴,江阴二十万冤魂同样使得他不可能放过他,再加上于山西攻随军征讨大同的叛将姜瓖,攻下保德前后下令尽屠方园数十里内的百姓,如此血淋淋罪状摆在他,他又怎么敢投降。
如此一来,他们三人自然是铁了心想要守城,只是这城如何守,三人却是各有主张,不过现在这一王一公一督,这么略一商量,便打定了主意——明日起令城中百姓每户献口粮一人。
“若是不愿献人,亦可献军粮200斤,可抵一人。”
人命,不过只是二百斤粮食,这乱世之中,人命本如草芥到是再平常不过,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担心这城中的百姓会作乱,毕竟,对于那些百姓来说,至少他们的还心存侥幸——每户只需献一人,只要牺牲一人,其它人就能活下去,如此心存侥幸的百姓又岂会作乱?
“除了军粮之外,关键还是守城,虽说福州城坚,皆为条石所筑,可是别忘了,若是郑贼行以放崩,这城墙可真不顶用啊!”
李率泰提醒之余,耿继茂则冷笑道。
“此事,本王早有胆量,本王这次移镇福州,从广州带来了战象十头,一但其放崩破城,到时候,就以战象长驱,阻挡郑贼攻城!”
耿继茂的语气中显得颇有些得意,这战象是他从广州带回来的,之所以会带战象还是因为吃了李定国战象的亏之后,他才会命人从南洋买回大象加以训练,现在这战象,自然是他手中的一张王牌。
当耿继茂在那里洋洋得意的言道着他将战象分布于城中各门附近的时候,在城外的屏山上的,一身盔甲的郑成功又一次走出大帐,他的心情显得有些沉郁,甚至就连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有关北伐的消息不断的从北方传来,而相比于北伐的顺利,他却被止步于福州城下。
“一但破城,若不将三贼挫骨扬灰,不能泄本王之恨!”
郑成功之所以会如此恼怒,是因为他一度曾试图收降三人,但是三人非但不降,反而直接斩杀了信使,这三人皆是铁杆汉奸,又怎么可能投降?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可是郑成功的双眼却盯着福州,他的心底暗自苦恼着。
“难道本王就困于这小小的福州城不成?”
这绝不是郑成功愿意看到的,他希望能够迅速克复福州,然后领兵进攻广东,在收复广东之后,再由广东北上攻取湖南,再将洪承畴那汉奸捆献于高皇帝陵前,到那时这天下自然也就平定了。
可是现在,这个小小的福州,却像是个硬骨头似的,死死的挡在他的眼前,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而与之相对应的却是北伐的顺利,现在李子渊已经攻破太原了,随时都有可能直取京师。
在其攻取京师之后,若是他郑成功还困于这福州城,岂不徒惹天下人耻笑?想到这,郑成功的心底再一次涌起一阵怒火,盯着山下的福州城时,只恨不得现在便将耿继茂、李率泰还有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黄梧凌迟处死。
可是怎么才能尽快攻下福州?
苦恼之中,郑成功又对身边的卫士传命道。
“去,告诉周扬业,再给他半个月的时间,若是放崩此城,每人赏银百两,若是不能放崩,便提头来见本王!”
周扬业是郑成功麾下参将,其最擅长挖掘地道然后放崩破城,不过,这放崩多数都是靠运气,有几次放崩最后不过只是炸出了一个大号的烟花——没压实火药并没有爆炸,而是直接从地道的另一头喷吐出大量的烟火。
不过,现在对于周扬业来说,他所苦恼的并不是如何放崩,而是如何将地道挖至福州城下。
“掘土不过半丈,就已经开始渗水了,这三尺高的地道里头,积水足有一尺有余,即便是地道挖到了城下,火药怎么运过去?”
置身于漆黑的地道之中,看着不断用木梁、木板撑顶着头顶地道的土地兵丁,周扬业暗自在心里寻思着,过去他不是没有挖地道,可是这福州的水浅,即便是他一番仔细查勘之后,选择了屏山山脚下北门附近的挖掘,在地道中的积水,仍然让他头痛不已,而且,这地道还要一直挖城基下面。
“见着城墙根了吗?”
又一次,周扬业来到地道的尽头,看着在泥水中不断挖掘着地道的兵士,他们的手中拿着铁锹,嘴巴咬着小油灯,就这么一锹一锹的挖着地道。
“估计还得再挖几丈……”
挖地道通往城下,往往全凭着感觉,即便是周扬业也只能掌握个大概的方向,多少总会有些偏差,很多时候,甚至要靠着运气,除非能恰到好处的将火药放在城墙根下。
拿着麻绳量着挖掘有距离,又估量着大概的方向,确定没有太多的偏差之后,在周扬业准备离开地道的时候,在地道中的一个青年兵丁,试探着说道。
“将军,小人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在得到周扬业的许可之后那青年兵丁才开口说道。
“将军,这福州城与寻常城池不同,其城根皆为坚石筑成,纵是我等挖至城下,非得数万斤火药,恐怕不能炸穿城墙,可是这么多火药单条地道里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下,所以小人以为若是能沿着城墙根挖出横排地道,再以向内每隔数尺挖出多条地道,每条地道内埋放千斤火药……”
这青年兵丁的建议,让周扬业的眼前一亮,尤其是当他用木条在泥墙上划出图样的时候,周扬业更是看出了其这般安放炸药的好处来,在点头赞同之时,他又问道。
“那以你看来,到时候这火药该怎么放才能防止窜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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