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刚过,天气便热了起来,那太阳像火炉一般烘烤着山东大地。因为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豪雨,这田间地头的一些低洼处积着不少水,在烈日的暴晒下,雨水很快就晒干了,只有积水的地方稍微湿润,在这官道上,一些光着腚的娃娃赤着双脚在泥洼里取着泥,然后在那里摔着泥巴。
正当这些孩子们在那里欢笑着的时候,突然,一阵马蹄声让娃娃们纷纷抬头朝着远处看去,远远的只看到一队骑兵正朝这边赶来。
“过大兵了……”
在娃娃们紧张的时候,那边正在田里忙活着锄草的百姓,无不是纷纷呼喊着自家的娃娃,这地里头的高粱还没起杆,不过只有过膝高,躲也躲不住,也没地方可躲。
“他大,这可怎么个好……”
百姓们紧张的听着那马蹄声,心知无路可躲的他们,眼瞧见那大兵越来越近了,最后只是匆匆跪下去,只是在心里头盼着这些大兵是个好说话的人。
马背上的骑兵,看到这跪伏于地的百姓时,倒不觉得有奇怪,这一路上,他们已经看惯了这一切,心知已经习惯了满清统治的他们,同样也习惯了见官便拜,见兵即跪,那里还有丝毫的血气,有血气的……恐怕也早都被杀了。
“吁……”
勒住马身,许大勇看着伏首于地的百姓说道。
“这里可是大庄村,”
“回,回军爷……”
伏于地上的老人结结巴巴的刚要说话的时候,许大勇瞧见他们都把斗笠摘取桂冠下,露出金钱鼠尾的模样,心下就是一阵恶心,便皱眉说道。
“站起来回话,把那辫子剃掉,难道尔等不知道现在此地已经为大明收复了吗?”
受了训斥的老人只是唯唯诺诺的不敢言声,他之所以露出辫子来,是害怕来的大兵是满洲大兵,只盼着他们看到了辫子就不会乱杀人,可谁曾想,聪明反被聪明误,来的是明军。这会儿一听到军爷的训斥,无不是连连扣头道,
“军,军爷教训的是,这,这就是大庄村。”
对于他们的这副模样,他到也不觉得奇怪。
“那孙家怎么走?”
半个时辰后,孙家庄内的百姓,无不是惊恐的看着这些明军,而孙家的族长,更是唯唯诺诺的躬着腰,试图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军、军爷,我,我等都,都是顺民啊,顺民,您看,看,我,我穿的是大明的衣裳……”
“你们是顺民……”
面对这孙家族长的祈求,许大勇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
“只不过,是满清的顺民!”
冷冰冰的话语道出来后,许大勇看着那些从家中被驱赶到晒场上的人们,男人们的脸上尽是茫然与惶恐,而女人则都是哭哭啼啼的,孩子或是被娘抱着,可是抱着娘的腿。
他,他们想干什么?
所以有人都是惶恐不安的看着,看着这些穿着红衣裳,带着火铳的官军,他们进来之后,就不分青红皂白,把村里的人从家子里都赶了出来。
“有人逃了!”
突然,那边有一个男人在往晒场上来的时候,突然朝着田里跑了过去,在他逃跑的时候,附近骑在马上的骑兵,立即追过去,没有任何警告,骑兵手中的骑刀便直接砍在那人的后背上,那人甚至连挣扎的功夫都没有,便断气了。
这血腥的一幕只让所有的人心里无不是一寒,他们似乎已经认识到凶多吉少了,难道,这些明军要杀了他们?
就在他们绝望的面对既将到来的死亡时,只听到一句话传了过来。
“奉淮王府命,汉奸孙之獬虽已身死,然其罪大恶极,纵是身死,亦要以国法严惩,据大明律,流九族……”
一声“流九族”传到耳中的时候,只让原本满心以为必死的众人,无不是猛然松下一口气,不杀他们?不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激动的哭了起来。
不用死了,不用死了……
孙之獬……
突然,这会他们才意识到,他们为什么会被流放——全是因为他们孙家出的那个大官!
这,这人都死了,怎么还拖累了九族!
人死债不消!
置身于孙家的祖坟,许大勇盯着面前的墓碑。
“大清兵部尚书孙之獬……”
冷笑一声,然后许大勇说道。
“砸了!”
在转身离开时,又命令说道。
“把坟挖了,非挫骨扬灰,不灭我等心头之恨!”
在下达这个命令之后,他又特意看一眼远处的村庄,然后冷声命令道。
“把村子也夷为平地!”
“指挥,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毕竟……”
林允平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指挥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指挥……”
“林参谋,”
已经跳上马的许大勇,朝着那边被点起火的村子,然后冷笑道。
“你可知道,此獠除了首剃发迎降之外,还干了什么事?”
林允平自然知道孙之獬的大名,这人可是国人皆可言杀的“汉奸榜”中的天字第一号,即便是洪承畴也不过是名列其后。
“有山东进士孙之獬,阴为计,首剃发迎降,以冀独得欢心,乃归满班,则满以为汉人也,不受;归汉班,则汉以为满饰也,不容。于是羞愤上疏,大略谓:‘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若非是其无耻献媚于满清,又岂有清虏所谓“衣冠皆宜遵本朝之制”,又岂会有“剃发易服”,亿兆百姓又岂会因其而死?此獠,莫说是流九族,就是诛其十族又焉能解我等心头之恨?”
骑在马上的许大勇,随后又用愤愤不平的言语说道,
“更让人可憎的是,此獠事清之忠,实难想象,当年谢迁民军破淄川县,因知其做过朝廷大官,既识文解字,又有从政经验,便动员其入伙为他们办事。谁料孙之獬不听从劝告,反而劝其尽快接受招抚,归顺清廷。遭到拒绝后,又惟求速死,但民军不许,仍然劝降。孙之獬于是骂不绝口,想以此激怒民军处死自己。民军拿他没办法,只好把他关了起来。孙之獬绝食五天后,民军再次劝降,他此时倒是尽显忠,仍然宁死不从,而且骂得更难听。被激怒了的民军对他施以酷刑,孙之獬昏死了多次,还是不屈服。民军无可奈何,就把他的4个孙子兰兹、兰藂、兰薮和兰蔼一同绑来,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威逼孙之獬屈服。孙之獬不为所动,依旧高声叫骂,当真可谓是宁死不降。随后民军一个一个地砍下他孙子的头。每砍一个,都问孙之獬从与不从?孙之獬眼睁睁地看着四个孙子的头被砍掉,义愤填膺,仍然高声叫骂。民军用针线把他的嘴唇缝了起来,他还是呜咽不已……此獠事清之忠,可谓是天下罕见!”
摇头感叹着孙之獬对“大清国”的忠心耿耿,许大勇又回头看着那已经燃烧起来村子,然后说道。
“你说大可不必如此,以许某人看来,非如此,不能树天地之正气,自此之后,夷其村、掘其坟,流千里……哼哼,若是按许某的想法,既然是诛其九族,恐怕都是轻的!”
有时候,仇恨是不会因为时间淡去,尤其是对于这样汉奸,既然是其早已身死,但是刻骨的恨意,却不会因此而消散,在离开村子的时候,许大勇又特意对一旁的骑兵队长使了个眼色。
领会到指挥的意思,骑兵队长点了点头,他知道怎么处理。而在骑兵队长策马离开时,尽管指挥和他并没有说一句话,但林允平还是从指挥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流九族!
不过只是表面上的惩处,而在他们被押解到港口的路上,至少其中的男丁,会被消失在押解途中。至于这些女子,被送到流放地,为了生存不得不嫁给其它人,自此之后,孙家自然就些绝后。
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诛九族了事?
林允平不明白,但是作为参谋,他知道,这绝不会是指挥的个人决定,很有可能出自于大王的命令。
难道诛孙之獬那样的人九族,还会有什么人会说什么?
在林允平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许大勇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只是随口说道。
“想不明白,就不需要去想了,多看此史书你就明白了!”
多看史书?
虽说不知指挥话中的意思,但林允平仍然说道。
“指挥教训的极是,属下明白了。”
想不通,那就不要去想!
而且,作为军人,也不需要有任何想法,只需要服从命令既可。
就在这时,前面一匹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是一个传令兵。
“指挥,总指挥使命令左路军立即全军出去,过运河,从清军侧翼发起攻击!绝不能让其安然逃脱……”
传令兵带来的军令,让原本神情凝重的许大勇,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他立即嚷嚷道。
“好了,等了这么些天,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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