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当第三声呼喊石沉大海的时候，莉蒂西娅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钻出马车，站在空空如也的座位上，确定了身边除了那匹不停抖动着的驮马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活着的生物。
莉蒂西娅没有继续呼喊，因为她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了污言秽语。几乎同时，即便穿着厚重且保暖的长袍，她的身体仍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双精灵尖耳绷得笔直，不知道是因为车厢外刺骨的寒意，还是因为被勾起了对于过往的回忆。
回头望去，透过车厢里的小窗户，她看见五个拿着明晃晃佩剑的男人正有说有笑，踏着没过膝盖的积雪走来。
又是五个人！
莉蒂西娅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她哆嗦着打开车厢里的武器箱，取出那把早已将结构原理研究透彻的格洛克18，但或许是由于太过紧张的缘故，她甚至无法做到把弹匣插入弹仓中这种简单之极的事情。感受着越来越近的交谈声，她能够意识到这群人距离自己所在的马车只有二三十米，近在咫尺的危险预感令她的眼角不自觉地噙出了泪花，动作也越发变得吃力起来，但这把平常能够轻松掌握的手枪，此时却仿佛着了魔般不听使唤。
“苏文……”
在莉蒂西娅带着泣声的呢喃中，她终于把弹匣推入了仓中，然后哆嗦着上膛，可同时手指却不自觉地按在了扳机上，手枪猛然走火，击中了车厢里的座椅。在突如其来的开火声中，因为手腕根本没有进行合适的受力准备，这一枪的后坐力直接让莉蒂西娅的右手被扭伤，那把格洛克18也被甩飞了出去，穿过了半掩着的门帘，掉到了深深的雪地里。
“啊！”
地上的积雪有半个人那么深，掉下去一把手枪就像是沙子掉进了大海里，立刻没有了踪迹。莉蒂西娅先是愣了愣，然后惊叫一声，躲在车厢里瑟瑟发抖起来。在这种境况下，没有了作为最后屏障的手枪，她根本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逃脱。
“该死，什么声音！”
车厢外的五人似乎被突如其来的爆响镇住了，他们慌忙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但是在发现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后，又逐渐呈包围的势态围了上来。
“劳伦大哥，这小子不动了！”
“晕过去了而已，把他抬起来。该死的……肯定是那家伙见势不妙把他打晕逃跑了，我们得赶紧办事，这里不能停留太久！”
这声音刚落下，马车的门帘就被重重掀开，莉蒂西娅勉强抬起头来，见到了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褐发男子，脸上全是横肉。
“呼！”
这男子吹了个口哨。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只半精灵，我们赚大了。”
在莉蒂西娅惊恐欲绝的目光里，马车外面又探出了两个带着惊喜的脑袋，他们在盯着她看的时候，目光里全都是掩饰不住的欲*望。
“波尔顿，蛇皮口袋拿过来，我们要是把这小妞带回去，底拉老爹至少能奖赏我们一百个金币！哈哈，窑子里面的半精灵贵的要死，这下子大家都能尝尝鲜了。”
但是没有回应。
“嘿，波尔顿，你他妈……”
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这个名为劳伦的男子忽然整个脸部的横肉都扭曲起来，仿佛遭受了极其难耐的痛苦。随后，他的身体骤然下沉，然后飞快消失在了门帘之外。大约又过了半秒钟之久，伴随着几乎细不可闻的撕裂声，其余两名把头探进来的家伙同样脸色扭曲地摔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就是此起彼伏的剧烈哀嚎。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莉蒂西娅愣了好几秒，直到那把沾满了雪的格洛克18被扔进车厢，紧接着苏文带着有些阴沉的脸色出现在门帘外时，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主人！你……”
泪水猛然夺目而出，莉蒂西娅只是说了半个字就被噎了回去。
“出来。”
苏文只是淡淡说道。
莉蒂西娅用力抹了把眼泪，弓着身子钻出了车厢，然后就看见了三个被割断手脚的家伙正躺在雪地里打滚，血液从他们齐根断裂的动脉中喷涌而出，猩红色的鲜血在漫山遍野的雪白中格外醒目。至于另外的两个人，此时正静静躺在更远些的雪地里，早已完全没有了动静，显然已经死得通透。
“把枪捡起来。”
苏文指了指车厢地板上的手枪，对莉蒂西娅说道。他站在车厢边上，丝毫没有理会从这三人口中爆发出的难听咒骂，仿佛在地上打滚的只是三只蚂蚁般微不足道。
半精灵少女的眼泪就像决堤了般流出，她顾不得去擦拭飞快变得冰凉的泪水，在寒风中哆嗦着捡起了那把小巧的手枪。这把格洛克18属于上膛激发状态，只要像刚才那样轻轻扣下扳机，就会继续喷薄出时速高达1000公里的子弹。
“瞄准。”
苏文倚靠在车厢边，对雪地里的三人抬了抬下巴。
“主人，可是我……”
“想一想，如果我不出现，你会怎样。”
莉蒂西娅不再说话，她颤巍巍地把枪口对准了名为劳伦的刀疤脸男子，但是却立刻在哭泣中把又枪口放下——瞄准一个花瓶或是一只小鸟和瞄准活生生的人类感觉完全不同，即便有苏文在身边给她提起勇气，但她还是根本无法做到这种事情。
“别紧张，第一个我可以来帮你，你看。”
苏文翻身跃上马车，就像第一次教她射击般把她牢牢保护住，左手抓住因为融化了雪水而变得湿漉漉的手枪枪膛，右手则是先揉了揉莉蒂西娅在刚才的走火中被扭得通红的手腕，然后抓住她极为僵硬的手指，帮她将食指搭在了扳机上。
接下来，没有给莉蒂西娅任何喘息的机会，苏文就帮她扣下了板机。刀疤脸男子的鼻子在格洛克18爆发出的闷响声中被炸穿了个血洞，他的震天惨叫声也骤然停止，只剩下了被割断的手脚不断往外喷涌出血液，随着仅剩不多的脉搏，一股一股地汨汨涌动……
莉蒂西娅猛地闭上双眼，又猛地睁开双眼，这种反应和她第一次接触格洛克18时几乎同出一辙。她浑身上下都无力地瘫了下来，可右手却在拼命挣脱手枪的把手，苏文紧紧按住她的手，同时支撑起了她身体的重量，让她软软躺在自己的怀抱中。
或许是见证了同伴的突然死亡，雪地里剩下的两个活人骤然停下了咒骂与呼痛，他们如同看着魔鬼般盯着面无表情的苏文，不断试图在光滑的雪地中爬起来，却因为手脚的断裂而毫无悬念地失败。两人被冻得发青的脸上鼻涕和眼泪同时流出来，原本的咒骂转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哀嚎与痛苦，嘶吼着连他们自己都听不明白的绝望声调。
“第二个，你自己来。”
见到莉蒂西娅慢慢平静下来，苏文把她的身体扶稳，放开了紧紧按住她的右手，但左手仍然稳稳地钳住枪膛下方，缓慢平移并且对准了第二个人的眉心。
莉蒂西娅几乎是立刻抽出了自己的右手。
她哭喊起来：“主人，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别紧张，我第一次的时候不比你轻松多少，哪怕是看着别人进行杀戮，也比不上亲手取走生命的百分之一可怕。”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有些人应该去见光明女神，而我们必须要送他们一程。”苏文伏在莉蒂西娅的耳边，他的声音就像唱着摇篮曲般轻柔，雪地里撕心裂肺的哀嚎并没有影响这种美妙的语调，“莉蒂西娅，你看，等待着他们的不是死亡，而是赎罪。”
说完，苏文轻轻抓住了莉蒂西娅的右手，将它再次放到了格洛克的扳机上。
“来，扣下它。”
莉蒂西娅的眼泪流到下巴，已经被冻出了冰渣，她努力让自己的身躯靠向苏文，希望距离那个坚定平静的胸膛更近些。
她没有再辩驳，只是机械地按下了扳机。
“嘭！”
枪口因外界的低温而爆发出格外浓厚的烟雾，一名挣扎着往远处爬去的男子后脑勺如同被榔头击中，脸朝地重重砸在了雪地中。旁边那名最后的幸存者爆发出了更大的哭嚎，他拼尽全力朝着路基爬去，腥红的血液在他的身后拖了一路，令人触目惊心。
“做的不错。”
苏文对莉蒂西娅说道，然后彻底把她放开。
“最后一个，你自己来。”
在苏文的怀抱中，莉蒂西娅的身子虽然仍旧酸软，但终究没有彻底无力，她用双手死死捧着那把冒着硝烟的格洛克，如同抓着千斤巨石。
仿佛下定了决心，莉蒂西娅闭上双眼，然后再次扣下了板机。毕竟有过射击经验，再加上莉蒂西娅这次有了充足准备，这次枪口上扬的幅度并不算大，但准头方面一如既往的糟糕，子弹只是在那人的身旁炸开了一小团雪花，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你可以试着走下马车，然后离得近些。”
苏文在她身边做出提醒。
下定了决心的莉蒂西娅似乎变得坚强了许多，她照着苏文的提醒攀下了马车，紧紧抿起嘴唇，在雪地中摸索着朝最后那人走去。
由于失血过多，那人的动作越来越慢，很快就和莉蒂西娅只有不足十米的间隔。
在整个过程中，苏文都陪伴在莉蒂西娅身边，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射击。”
感觉不能再拖延时间，苏文说道。
“嘭——”
最后一声枪响爆发，代表着一条生命的终结。
也代表着这名半精灵少女的蜕变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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