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聪慧了,是以,总是一人为营,无所畏惧。秦臻沉吟了许久,扬声,令道:“全军听令,布阵。”
“尊将军令。”
会池拔剑,以令三军。
灵台山山脚,苏云亭大军驻扎,潜伏于此。
“公子。”
来人成冼志,是前国舅府苏家的门生,曾在兵部任职,因苏家一门败落,才被贬至沂水,苏云亭在兖州起兵,便投靠至此。
“公子!”
成冼志行色匆匆,急忙来报。
苏云亭下了战马,额头大汗淋漓,急急问道:“人来了?”
苏家二公子云亭,与苏暮词乃一母同胞的手足,也不过双十年华,早先拜入折冲将军门下,是以年少成名,领军边关。
苏家一朝巨变,昔日威风凛凛的将帅,被贬奴籍,自此苏家一门彻底败落,这家仇,苏云亭自然是记到了大凉那位女国师头上。
他对萧景姒,恨之入骨。
成冼志忙道:“人在千米外的山道上,是萧景姒,她来了。”
“可有大军?”
“并无大军,不过百来人。”成冼志亦是诧异,“属下已经几番确认了,萧景姒并未曾领大军前来灵台山。”
那位国师大人,胆识果然非比常人,这精心布下的龙潭虎穴,如此单枪匹马地就来了。
苏云亭扯了扯唇角,眼底尽是讥讽:“只带了这么点人,便敢来闯本公子的天罗地网,果然是胆大包天。”杀气沉沉,覆在眉宇,他嗤笑一声“哼,不知死活。”
谁说不是,不过十几岁的女子,天不怕地不怕。
成冼志先前在兵部任职发时候,也见过那位国师大人,远远看了一眼,模样记得不大真切,只是那一身气度,哪是那个年岁的女子该有的从容不迫,附和道:“国师萧景姒,胆大妄为自以为是惯了,自然不知天高地厚。”
终归是女子,还能翻天了不成。
苏云亭抿嘴冷笑,瞳孔滚烫,覆了一层阴鸷:“今日本公子便要与她算算我苏家一门的账。”他转身,对着身后大军高声道,“传令下去,潜伏在灵台山下,待萧景姒进入灵台山内,立即攻山。”
成冼志道了一句‘遵命’,思索后又问道:“那安远将军如何处置?”
苏云亭沉吟,片刻,嘴角扬起,嗓音阴戾,道:“不惜任何代价,先取萧景姒的命。”
“属下明白。”
如此看来,这一番筹谋,是冲着那位国师大人。
灵台山山脚千米之外,两侧环水,山道狭窄,若是骑马,仅容两人通行,这般地势,难怪秦臻与戎平军会围困灵台山,而灵台山又位于关河镇最西,接壤西陵,连通大凉腹地,极其易守难攻。
难怪西陵会眼红呢。
紫湘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主子,前面便是灵台山。”
萧景姒抬手,随行的百来楚家军原地驻守,立马进入防备的状态,将萧景姒围在最中间,时时刻刻警觉防备。
萧景姒眺望着前路,神色淡然,未见喜怒之色,一番思忖后,回身对众人道:“苏云亭的人必定潜伏在山脚,他们的目的是我,我与乔乔进山去引开敌军,你们留下断后,待我与秦臻汇合,你们从外包抄。”
“不可!”
“不可!”
“不可!”
菁云、紫湘及古昔整齐划一的声音,三人态度都异常坚决,护主心切,都急了万。
夏乔乔一声不吭,抱着剑看两侧的水峪,水面涟漪荡开,他很认真地在想,会不会有他最爱的鱼跳出来。
“苏云亭便是冲着主子您来的,灵台山下全是他的大军,如此太冒险了。”紫湘神色冷峻,非常不愿她家主子以身犯险。
古昔寡言,站到紫湘一侧。
菁云一身明艳的红色袍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一张年轻的脸却异常风流俊逸,表情很是严肃:“我也不同意,你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家主子非得要了我的命。”他不再多言,表明立场,“你去哪我就去哪。”
妖王大人说了,他菁云死了不要紧,国师大人伤了一根汗毛,就拔他一身红兔毛,妖王大人素来说一不二,绝不会心慈手软的,北赢被他拔了毛喂鱼的兽类不在少数,可不是说着玩的,虽然他视这一身红色的毛发为耻辱,可秃头的兔子更有损他大妖的威风。
萧景姒回眸,淡淡而语:“我不是同你们商量,是命令。”
紫湘与古昔:“”
菁云抬抬下巴,拂了拂一头墨黑的秀发:“我不是你的属下,不用听命于国师大人。”
“是吗?”萧景姒笑了笑,不瘟不火地道了一句,“回头我问问楚彧。”
“”菁云哑口无言了。
回头萧景姒要真在妖王大人年前随便提了一两嘴,被美色冲昏了头的妖王大人肯定毫无理由毫无原则地偏袒他的女人。
腹黑女国师啊!
菁云不吭声了,萧景姒说什么是什么咯,反正他不担心这位主。
便如此,萧景姒带着夏乔乔先一步进了灵台山境内,紫湘等人领楚家军驻守在外,伏于山脚下的坡田里,严阵以待,只要风吹草动,可立刻全军出动。
片刻之后,只闻风声,不见灵台山上任何动静,紫湘有些坐立难安,稍稍起身张望了一番,入目的除了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什么都不可见。
扭头,紫湘看菁云:“我想知道里面的情形如何。”
“?”菁云一脸懵逼,所以呢?
她想了想,尽可能详尽地描述,甚至还用了手势,比了个张望的动作,问:“没有类似千里眼一般的妖法?”
千里眼?
菁云嘴角一抽:“没有。”当他是唱戏的?还千里眼?!
紫湘抿了抿唇:“你不是妖族吗?”
这眼神,有几分很是奇怪的审视,让菁云感知到一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轻视,他没好气地回:“妖族又不是万能的。”
紫湘没有一皱:“也听不到?”
这些人类啊!
菁云拂了拂他明艳艳的红袍子,生了一副风流相,一开口便有几分不正经的感觉,他说:“方圆百米可以。”
百米
紫湘眼神有点幽深了。
这什么眼神?怎么有点嫌弃!菁云正要辩驳,她又道:“戏文里的妖精能点豆成兵。”
点豆成兵?
菁云觉得不可思议:“那都是骗人的。”
真不知道无知的人类怎么造谣他们北赢妖族的,虽然比人类金贵,但也不能这么天马行空啊。
紫湘将信将疑:“御风降雨也不会?”
真想把这人类的脑袋撬开看看!
菁云哼了一声:“那种招摇撞骗的戏文看多了吧。”
她抿抿唇,很是失望的样子。
这是什么眼神!菁云确定,他看出了嫌弃,他力争:“我们妖族会的也很多。”
紫湘挑挑眉尾:“那你会什么?”
“聚物成刃,杀人无形。”
她面无表情。
未免他人听到,菁云压着声音撕扯着喊,脸都红了:“我会幻颜术,驻颜术。”
幻颜术紫湘见识过,没有什么武力值,驻颜术她仔细地看了看对方那张脸,听说菁华兄长年事已高,这驻颜术,她不做评价。
菁云被她赤条条的眼神打量得极度不爽,继续力争:“还有瞬移!”就是距离没那般那般远。中气十足地又道,“伤口还能自愈!”就是速度没那么快。
紫湘还是那幅抿唇的冷漠样,除了在萧景姒面前,她便一贯都是这幅样子,听说她是在战场长大的,与古昔一样,年纪轻轻就上阵杀敌,菁云当她脸僵面瘫罢了,坚持义正言辞:“我还会——”
她打断:“菁华说,妖族里,天赋异禀者,可挪星辰,可纵时空,可渡生还,可预未时,刀枪毒火不入,不死不灭。”她转头看向别处,一副兴趣不大的样子,随口道了句,“原来你资质平平。”
菁云:“”
这是被小瞧了?
整个北赢,天赋异禀的也没几只妖好吗!妖王大人算一只,听茸妖尊算一只,要是随便那只大妖都能颠覆乾坤,这九州大陆岂不要乱套了!
妖族那点事,菁云无力跟这个人类女子多说,不想跟她聊这个话题。
她看着别处,不轻不重地扔了路:“那要你何用?”
“”菁云咬牙,忍住想挥一掌妖法的冲动,“我们妖族的速度是你们人类的数倍。”
“兽性如此。”还是那幅不过如此的口吻,“兽类比人类也就多这点优势。”
菁云:“”
兽类?
他是堂堂大妖,居然被贬得这么一文不值,当他是低等兽类?便让她见识见识大妖聚物成刃的能耐罢了。
菁云抬手,凭空一掌,风刃至击十米外的大树,咔嚓一声,树应声倒了,他拂拂衣袖,抬起下巴。
紫湘大吼:“你发什么疯!快另找地方隐身!”
菁云:“”菁华诚不欺他,人类女子比妖女们难搞多了。
忽而,灵台山半山腰之上,风动,草动,有模糊的黑影掠过。
成冼志大喊一声“来了!”
苏云亭骤然抬头望去。
“公子,是萧景姒!她来了,来了!”
话音刚落,女子黑色的身影从狭窄陡峭的山壁上俯身冲下,一个猛扎便没入山腰深处的灌木中。
果然,萧景姒来了
苏云亭刻不容缓,当下便沉声大喝:“全军听令,取萧景姒项上人头!”
顿时,箭矢上弦,开弓射出,密密麻麻的箭雨穿梭在葱葱郁郁的林中。
萧景姒临空一个翻身,刚躲过一箭,侧面又射来一箭,她脚点树干纵身起跳,一脚回旋踢,将那箭矢顺着原先的方向踢出,顿时一声闷声,远处灌木中有人倒地。
她飞身落地,拍了拍肩头的落叶:“这般阵仗,不想我的命竟如此值钱。”回头,笑了笑,“秦臻,我们赚了。”
石壁之后,戎平军潜伏于此,以碎石与树干遮掩,乌压压的大军匍匐在地,手持兵刃,皆是作战状态。
秦臻从石壁后出来,走到萧景姒面前,将她挡在后面,拔剑将前方射来的箭矢打落。
他说:“景姒,站在我身后,不要出头。”
只要秦臻在,他总是挡在她前面,她十岁那年第一次背着外祖上了平陵沙场,秦臻便也是如此,替她挡下了所有致命的攻击。
萧景姒看着他的后背,恍然如那年平陵一战,忽而,左侧有箭矢直面射来,她侧身一闪,拔了腰间惯用的短剑,一剑便劈裂了那疾速的箭矢,身体已移至了秦臻的保护圈之外,她笑了笑:“恐怕不行,卫家的人,总不能站着让人欺负。”
秦臻无言以对。
她虽看似温婉淡漠,性子却最是刚硬,不像她母亲,身上的血性倒像卫平侯。
她骤然高声喊道:“戎平军何在?”
一声落,数道声音整齐划一地应道:
“末将在!”
“末将在!”
“末将在!”
顿时,四面八方风动云涌,地上、树上、石壁上皆有黑色戎装的戎平军飞身落下,单膝跪在萧景姒面前。
卫家戎平军,不尊帝君,不尊皇族,只认卫家之人为主,听其施令,各个铁血男儿,以一敌百。
这便是她萧景姒的战队,大凉最铁血的将领。
萧景姒沉声,令下,字字掷地有声:“卫荆、卫霆各领一队人马左右为翼,以木草为蔽,隐而近攻,飞虎军配合远攻,从中间突围。”声音嘹亮,回荡在丛林中。
戎平军诸位主帅高声领命,回道:“末将遵命!”
随即,石壁后三队人马迅速列队排兵,动作极其快速且迅猛,疾风般穿梭过箭雨,伏入各个隐蔽的灌木中,片刻便隐匿不见,只闻见草动声,还有前方敌军刀枪坠地,肉搏骨裂的声音。
这铁血手腕与临危不乱的战场指挥能力,萧景姒从来便没让秦臻失望过,他笑道:“我便知道,你不会仅守不攻。”
灵台山上潜伏的戎平军不过几万,比之苏云亭的大军,人数上确实寡不敌众,一开始她传书让他稍安勿动静候时机时便料想到了她是要将计就计,定是要拿下苏云亭的大军,只是不曾料想她单枪匹马未领大军便来了,不仅不守,反攻。
如此,确实是冒险。
萧景姒抬眸看向秦臻:“秦臻,我们玩大点如何?”
还不够大?看来不止关河镇的灵台山她要,还有别的战果。
秦臻取了一把长剑递给萧景姒,闪身站到她身侧,只道二字:“依你。”
顺时,战火纷飞。
此时,夕阳将落,天边云霞滚过,淡淡黄色的暖光挥洒而下,关河镇的灵台山正烽火狼烟,而兖州,大军亦兵临城下。
城上将士俯视城下,大声问道:“城下何人?”
五十米高墙,看不清城下来人的模样,只可见乌压压的人头,还有马啸声,是嘈杂喧嚣的千军万马。
片刻,只见城下坐在马上的女子抬抬手,顿时安静,女子的声音传来,懒懒不经意的,道:“你姑奶奶。”
随即,惹来城上将士几声咒骂声。
随后,兖州城中的探兵趴伏在高台上勘测,大惊失色,继而点燃了烽火台,高声道:“报!大军临城。”
城上将领问:“是何人?”
探兵高扬战旗,挥动,回:“大凉颐华长公主。”
城上将领闻言,脸色大变,刻不容缓立马跑到鸣战鼓前,大力擂鼓,令道:“快!关城门!”
大凉颐华长公主领军前来,势必来者不善。
城下凤昭芷高坐马上,一身银白色的戎装,长发高高束起,手持一把青铜长剑,铿的一声,拔剑高指,沉声,字字铮铮:“苏家余党叛逆谋反,燃烽火以乱天下,扰民心,其罪当诛,传本公主令,攻城平乱,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三军响应。
“攻城平乱,格杀勿论!”
“攻城平乱,格杀勿论!”
“攻城平乱,格杀勿论!”
声音雷动,响彻云霄,回声久久不散。
烽火升起,军心振奋,军旗飞扬,龙飞凤舞的一个字,乃颐华长公主亲笔书下——凉。
凤昭芷剑指苍穹,一个字,以令三军:“杀!”
“杀!”
“杀!”
“杀!”
顿时,三军涌动,刀枪剑戟直逼兖州城下,烽火缭乱,战乱四起。
千军万马之后,百米外,停了一辆马车,温思染站在马车前,睁大着眼睛看城下狼烟,端着一脸痴迷崇拜的表情:“我家凤十七,厉害死了!”
说着,就要往前面的人堆里扎去。
金子赶忙跑到他前面去挡:“侯爷,小心刀剑无眼。”他都不想吐槽了,自家金主不远万里,一路尾随颐华长公主的大军追来,还不敢让长公主知道,一路偷偷摸摸的,实在非大丈夫所为。
温思染继续痴迷:“真是太厉害,太牛气冲天了!”
确实,大凉皇室女子,颐华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是以深得顺帝宠信,不仅有封地,还有亲兵。
只是在永延殿里躺尸的那位帝君,只怕死都想不到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左膀右臂,一直站在别人的阵营了。
“哎呀!”
温思染突然喊了一声,一脸惊慌的表情。
金银财宝四人连忙跑过去,围住这位金贵的主子,以免乱箭伤人,财宝问:“怎么了侯爷?”
温思染指着前面,白着一张俊俏的小脸,好担心的样子:“凤十七怎么冲到最前面去了?”
金银财宝望过去,只见前方战乱,颐华长公主首当其冲,冲在最前面杀敌。
元宝理所当然地说:“长公主是统帅,自然是要身先士卒。”
温思染一眼瞪过去:“胡说八道!”他怒急败坏地朝元宝喊,“扣月钱!”
元宝不吭声了,扣就扣吧,反正早扣光了。
温思染还有理了:“她一个女子,又是皇家公主,金贵着呢,怎么能打仗的时候冲在最前面。”
不是您说颐华长公主厉害死了吗?元宝腹诽,没胆说出来,小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温小祖宗一边往人堆里挤,一边吆喝金子和银子:“你们两个还不快去保护凤十七,一定要把她拉住,仗打输了不要紧,别丢了小命。”还威胁说,“她要是磕着了碰着了,你们不仅要卷铺盖走人,还一个子儿都别想拿到,本侯爷还要去江湖上砸你们的招牌,让你们饭碗砸地。”
金子和银子:“”
命令就命令,有必要做到这么绝?难怪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奸商就是小人中的小人。
金子银子赶紧用轻功飞过去,就怕晚了一步。
这会儿,天已昏昏暗暗下来,夜色将临,关河镇灵台山上,烽火连天,亮如白昼,被困山中的戎平军左右包抄,势如破竹,以少敌多,却逼得苏云亭大军连连后退。
齐鸣焦黑着一张脸,刚从战前回来,满头大汗,火急火燎地跑到大军后方,大喊道:“公子!”
苏云亭正来回踱步:“如何了?”
齐鸣哆嗦道:“敌军攻势太太猛,我们如何,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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