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百姓嘴里的俗讲,指的是在庙会时,有一些嘴巴伶俐的人,在庙会上摆张桌子,他站桌子后面讲故事,百姓过来听他讲故事,他能收一些钱,但赚的不多,毕竟这年头白听故事的人更多。
因为一般的庙会时间只有一天,最大型的庙会也不过就是三五天而已,所以这些讲故事的人,讲的都是一些非常离奇的故事,主要是以鬼神为主,或者传奇,再或者就是奇特的案子,这种方式被称为俗讲。
比如说,有些讲故事的人,就喜欢说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比如说有一个人躺在枕头上睡觉,结果了另外一个国度,娶了公主,当上了驸马,享尽了荣华富贵,可等他在另一个国度死去了的时候,他在这个国度,当然就是大唐,却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只不过睡了一觉而已,家里煮的黄米饭还没有熟呢!
这个故事就类似于黄粱美梦,当然有各种版本。
有些讲故事的人喜欢加入禅机,讲人的一生如何,要如何如何才能大彻大悟,而有的讲故事的人却喜欢讲下流段子,讲主角如何娶妻,还有娶小妾,故事怎么讲,就看俗讲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悟性和喜好了!
而这些民间的小故事,往往会被读书人整理起来编进书里面,当然,在整理时,也会经过改编,所以故事的本来面貌到底是怎么样的,已经没人知道了,只能是如何记载的,就算是如何了。
酒馆主人觉得那个过路客人就是属于那种喜欢听奇闻异事的,但如果他把武家这个案子说了出去,被那些俗讲的人乱编一通,然后讲出去卖钱,坏了西门掌柜的名声,那岂不是对不起他!
但酒馆主人听邻居说不是每个人都会写书的,他才算是有了一点点的安慰,对啊,写书可是很难的事情,就算是写个小故事,让别人去讲,那也是挺难的。
那个过路客人一定没有记录这个案子的本事,也不会改编成小故事的,更加不会流传到后世,被别的读书人使用,写进书里,所以不必担心!
心理得到了安慰,酒馆主人便跟着众人围在武记蒸饼店门口,这时候,就见差役们把西门掌柜给拎了出来,竟然是从武家的茅房里拎出来的!
一个差役笑道:“这家伙还真是听话,让他面对马桶跪着反思,他就真的一直反思到现在,竟然还没被熏晕,也真是奇了!”
“也许他就喜欢这味儿呢!”另一个差役笑道。
酒馆主人听到了这话,又看了看西门掌柜的那副狼狈样子,酒馆主人心里更加安慰了,看看西门掌柜的这副德行,就算是冤枉了他,就算是说了他的坏话,那又能如何,他不过是个闻马桶的家伙罢了,用得着什么好名声!
酒馆主人瞬间就不再担心有什么对不起西门掌柜的了。
李日知站在门口,稍微思考了一下,他道:“案发那晚,云哥一定是走到了这里,临时决定敲门来看看武二有的,他可能是确实不知道武二有不在家,但他却不会是想着请武二有喝酒的!”
郑刚令问道:“何以见得?”
李日知道:“一是那时天色已晚,虽然喝酒不算晚,但以云哥口袋里的钱来说,一定不是很宽裕的,对于一个不宽裕的人来讲,他要想请别人喝酒,而小酒馆离得就这么近,他会怎么做?”
郑刚令一皱眉头,道:“他会怎么做?”
郑刚令为官多年,不但家中富有,而且俸禄丰厚,请人喝酒,或者是被请喝酒,他是从来不会为钱的事多想哪怕一点点的,所以李日知这么问,他是不太明白的,无法想象穷人请客喝酒,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可围观的百姓却一起哦了声,尤其是那个酒馆主人,更是连连点头,仿佛他什么都明白了似的,因为在场的百姓个个都不是很富裕,或者说现在虽然有几个闲钱,但以前也不会是富裕的人。
对于穷人来讲,请别人喝酒,尤其是一顿酒肉的钱,可能是自己要好几天才能赚来的,那就更得好好考虑清楚了。
李日知道:“如果云哥是真心要请武二有喝酒,那么他一定会先去小酒馆里,和酒馆主人打好招呼,问问有什么好的下酒菜,还有什么样的酒,甚至他要先讲好价钱,这些都安排好了,他才会来请武二有的!”
围观百姓一起点头,酒馆主人说道:“他还会和我说清楚,如果武二有今晚有事不来,那他就不请客了,喝酒改天,但以后酒菜的价格却不能涨,还要以那天讲好的价钱算的。”
酒馆主人开的就是小酒馆,他当然对于穷人如何请客非常了解,而这个小集镇上的百姓请客喝酒,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的,当然,大多时候,都是他们买了酒,回家自己喝,自己家做菜,当然更加的实惠了,量多钱少。
郑刚令哦了声,点了点头,心想:“原来穷人请客喝酒,会这么麻烦,真是没有想到!”
可李日知如此一分析,那么云哥晚上来敲武记蒸饼的门,目地恐怕就不那么单纯了!
李日知又道:“这条街不长,武二有不常回来住,又不在店里做生意,所以他有没有走,云哥可能不清楚,但是武大有是店主,又是小集镇上的体面人,他不在镇上,怕是云哥不会不知道吧!”
百姓们又是一同点头,其实,武大有离开店铺并非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又不关大家什么事,也没必要去关心,但几天没看到武大有了,这个大家是都知道的。
李日知哼了声,道:“那么,云哥这时候敲武记蒸饼的门,我看就是以想见武二有为名,实际上是想看武大娘子吧!”
这下子,在场的众人一起啊了声出来,对啊,如果这么一推断,那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云哥此时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被按在店里,他听了李日知的推断之后,真是又急又怕,满脸通红,他真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富家公子竟然能猜得出,他当时的心中所想,难不成这个公子有法术不成,是一个妖怪?
郑刚令摸着胡须,点头笑道:“好,推断得好,接着说!”
李日知便又说道:“云哥定然是想,只要能和武大娘子说上几句话就好,就算是说不上话,看上一眼也行,别的他也不敢多想。可没想到他一敲门,门就开了,就如同和他所预料的一样,两个学徒都不在,开门的却也不是武二有,而是武大娘子本人!”
围观的百姓们哄哄笑了起来,这回云哥应该是很开心了吧,他想看武大娘子,他就能看到了,而且武大有和武二有兄弟两个都不在,孤男寡女,可有他开心了!
李日知转头看了一眼云哥,就见云哥满上全是惊骇之极的神色,他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当然,看周围百姓和差役的表情,他们对于李日知的推断更感兴趣!
刚才云哥在叙述案发当晚的情况时,是尽力为他自己推脱,所以可信度不高,这小集镇上的百姓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这样一来,云哥的话他们也就不感兴趣了。
而李日知不是,他就是从人性上分析的,云哥这样底层的小贩,在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有了想法之后,会做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一一推断出来,这样不但可信度高,而且百姓,甚至是差役们听了,会想如果是他们的话,他们也会如此的,所以,围观的人对他的话更感兴趣。
郑刚令则摸着胡子,不住地点头,他要把案子的卷宗写好,等上报给州里时,可以替李日知好好扬扬名,为他日后进京赶考做好准备,在这个年代,考生出不出名,对于能不能取中,是很有影响的。
李日知又道:“武大娘子开了门之后,云哥当然要问武二有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在门里,一个人在门外,两个人平常又不熟,武大娘子会见了云哥的面,就把他骗进店里来吗?如果换了你们,你们能立即就做出这种决定吗,在天黑的时候,有个人来你家敲门,然后你就放他进门,并且琢磨着和他苟且一番?这可能吗?”
百姓们听了,纷纷摇头,差役也都摇头,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对于不熟的人,谁会半夜放人进家里,这也不安全啊,还想着苟且一番,瞬间就产生了这种想法,未免就太扯淡了!
李日知笑着问王婆:“王婆,想必你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风流人物,如果有人半夜敲你家的门,然后你就想和他苟且了,骗他进门吗?”
王婆脸皮奇厚,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她道:“我年轻的时候不会,这事儿是我吃亏啊,我又不傻,不过嘛,现在要是哪个年轻小伙子半夜敲我家的门,那我可是会给开的!”
众人哈哈大笑,那个年轻小伙子应该是敲错了门吧,看王婆长得那样儿,别说年轻小伙子了,就算是老头子,也不敢上她家啊!
李日知道:“所以,应该是武大娘子直接就告诉了云哥,说武二有不在,请他过些日子再来!但云哥是知道武大有不在的,现在知道了武二有也不在,他难免会有些多余的想法儿,至于他是怎么说的,而武大娘子又是怎么让他进的门,这个我就推断不出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也不需要推断,只要弄清楚一点,云哥不是被骗进门的,而是带着想法儿,主动进门的,而武大娘子也没有反对,或者说反对了,但没用,再或者说,她是早有想法,并非是临时起意,总之,弄清楚这一点,也就足够了,下面的事就可以接着推断了!”
众人一起看向云哥,纷纷叫道:“云哥,敢做就要敢当,你说了什么,这才让武大娘子动的心,放你进门苟且去的,快点儿说,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云哥此时已然是心胆俱裂,完全陷入了恐惧之中,他万万没有想到,门口那个富家公子竟然所料一点儿都不错,完完全全说出了当时的情况,他现在连辩驳的勇气都没有了,他就是认为李日知是个妖怪,有可能是肚虫妖!
我的事情你怎么都知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吗?
当时,云哥对武大娘子说的是:“武大娘子,你一个人在家,不害怕吗?”
潘氏打量了他两眼,忽地笑了,说道:“害怕呀,一个人在家,哪可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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