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日知上前拱手,和郑州来的士子们打招呼。全束方上前一步,到了李日知的跟前,上下打量李日知一番。
李日知笑道:“全兄,你这是看什么呀,我又不是绝世佳人,你这么个看法,让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他开了这么句玩笑,周围的士子们一起呵呵起来,全束方也干笑了两声。
全束方道:“李兄,这次考试可有把握?这次考试听说是尚书省让礼部主持,然后吏部复试,李兄见过吏部的马侍郎了吧?”
郑州的士子一起看向李日知,在他们看来,李日知既然和吏部马侍郎家有点儿交情,那么这次进京投行卷当然要投到马侍郎家去,吏部复试啊,投行卷投进了吏部侍郎家里,那岂不是好到了极点。
李日知呃了声,摇头道:“这个,我最近一直有事,所以没有去拜访马侍郎,我想如果是吏部主持复试,那么马侍郎必定要避嫌,我不想给他添加麻烦啊!”
去拜访马侍郎,无外乎就是投行卷,可他把行卷都投到当今皇帝和武皇后那里去了,再要去找马侍郎,那也就没有这个必要了,人情这东西,用一次少一次,留在关键的时候用才好。
郑州的士子们还指望能从他的嘴里打听出来一点儿内幕消息,听他说根本就没有去拜访过,都是大为惊奇,有马侍郎这么好的靠山为什么不用?他们想要有这样的靠山都没有,李日知竟然给浪费了,天理何在!
全束方奇道:“这,这是为何?那李兄你这些日子在城里,是做什么啊?”
要问起这个,李日知倒也不想隐瞒,他道:“我近些时日结交到了长安县的彭县令,彭县令安排了一名能吏,让我跟着他学习怎么处理一下坊间百姓的纠纷,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学习,倒是真的学了不少的东西,很有用处啊!”
众士子听了,先都同时一愣,随后人人都脸上现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又再变成了佩服的表情,瞬间变了三次表情!
全束方连连点头,道:“进士科难考,每科也就录取那么二十来个,我大唐三百六十州,平均下来要十五个州才能中一个进士,实在是太过难中了!”
一直在旁边魂不守舍的赵建忽然说道:“京畿里面的州虽然不多,但能中的人却不少,外部那些州的士子,能中的名额就更少了,我辈何其苦也,还不如去考明经呢!”
众士子一起点头,神色都黯然起来,进士科之难中,天下皆知,但中了进士却会前途光明,这也是天下皆知,要不然大家又不傻,明知难中,又干嘛来挤这独木桥,实在是因为中进士不但光宗耀祖,对自己前程也是最好的。
全束方点头之后,便又对李日知道:“李兄,我是最佩服你的眼光的,现在更回佩服了,你结交长安县令,就算是科考不中,但考试之后,也能在长安县里谋个职司,这里是京县,机会无数,说不定哪日便可一飞冲天,却是远比我们强得太多了!”
士子们又再一起点头,今天他们这么个点头法,实在是次数太多了些,但对于李日知的“先前之明”无不钦佩,李日知又走在了众人的前头,他已经想的不是考中之后会如何,而是连考不中之后会如何,都提前想好了,把路子铺好了,他们这些就一个想过这些的都没有。
李日知知道他们误会了,但也不解释,没必要解释这些,如果说得多了,反而会让人误会,他是在显摆吗?
这时候,国子监的大门打开了,里面的官吏出来,分站在门口,开始验明考生的身份,放考生入场了。
郑州的士子们不再聊天,都开始紧张起来,把队排起来,等着挨个进入考场。
李日知走在队伍的中间,提着篮子,就和所有的士子一样,经过官吏的检查之后,进入了考场。
此时唐朝的考试流程还是比较粗糙的,和明清的科举考试没法儿比,因为这年代选拔官员的手段不仅是科考一种,科考并不是作官的唯一途径,勋贵和举荐这些途径都是存在的,而且就算是科考,也不完全是靠卷子决定输赢的,否则考生还投行卷干嘛,拼命扬名也就没有必要了!
当然,如果文章确实好,那么谁也挡不住,在大唐的这个时代,评卷时的猫腻还不多,不会有哪个官员故意把好卷子,评成是差卷的,当然以后假公济私的情况会越来越多,但所幸李日知所处的这个时代,还是相对比较公平的。
找到自己的座位,李日知坐在桌边,平心静心了片刻,没过多一会儿,考试便开始了,有官吏拿着写着考题的牌子,挨个房间的走动,让考生看题目。
这时代的科考还不象是明清那样,明清时代的科考对于考什么,考多少场,什么时候考,要如何答卷都有明确的规定,但此时不是,本来在高祖和太宗时代,还算是形成了一些规矩,到了当今天子初登基时,也算是能照着做。
不过,当守规矩的大臣被逐个干掉后,有些规矩就不是那么太讲了,比如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这样的大臣,被武皇后给干掉之后,连科考的时间,都要由武皇后来点头了,武皇后认为什么时候开考对她有利,还有考什么对她有利,那么,就怎么考,当然,这些都是以皇帝的名义进行的,武皇现在还处于要往前台挤,但却还没有完全挤上来的时刻。
如果武皇后真正掌了权,那么对于科举她当然会制定规矩,并且坚定的执行,但现在她不是没有完全掌权呢么,皇帝又不管事儿,所以她既不想按着原有的规矩来,又想着对自己有利,如此一来,有一大批士子就要倒霉了!
武皇后正在策划着一件重大事情,那就是去泰山封禅,她想和皇帝一样,也得到一个封号,比如说皇帝以后自称天皇,她自称天后,诸如此类的想法她有好几个,主要是为了提高她的身份,以便于进一步控制朝堂。
而且武皇后有一个专属于她的想法,就是她认为,只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老百姓才不会在乎执政的是男是女呢,所以对于如何让老百姓日子过得好些,她是很上心的,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她比皇帝要操心得多,甚至比朝中很大臣都要操心。
于是乎,这次在去泰山封禅前举行的科考,便有了一层特殊的色彩,而这层特殊的色彩是专属于武皇后的。
李日知看向考题,他心想:“全是时策题目啊,竟然贴经、诗赋全都没有,这可真是出人意料之外了,时策题目也是怪异,不过,对我来讲却是大大有利的,我可是跟在长安县最能干的官吏之后,处理了大半个月的坊间杂事啊!”
李日知心中是欢喜的,而考场当中还有一个人欣喜惹狂,那个人便是赵建了,赵建已然热泪盈眶了!
赵建激动得全身发抖,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认为他买的是真考题,但现在当考题真正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激动,虽然考题和他买到的是有区别的,绝对不是原题,但类型却是一样的,他事先准备好的文章,只需小有改动,就可以用到现在的考题当中,这就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而考场当中其他的考生,就没有什么好欢喜的,但至少有一半的考生是激动的,激动的原因是他们没有想过会考这样的题目,被吓得激动了!
这次的考题堪称杂七杂八,最突出的问题便是有关物价、供需、改善百姓生活等方面的,而非是现在最热门的边境军事,还有一些镇压叛逆,或与外国关系等的问题。
当然,前者也属于政治,对于会答这种问题的士子来讲,这属于国计民生的问题,但对于不会答这种问题的士子来讲,这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啊,我寒窗苦读为的是治国平天下,谁有心情管老百姓菜篮子的问题啊,老百姓的碗里有没有肉,和我苦读诗书,参加科考当官,有什么关系呢?
在高祖和太宗时代,考题都是以国家层面来出的,而这次的考题是从百姓的层面来出的,这个就很是让一大部份考生为难了!
在考生当中,就算不是所有的考生都是出身豪门,但富裕家庭绝对是占大多数的,衣食往行是绝对可以保障的,这年代的书是很贵的,如果家里条件不好,是没办法买得起书本,上得起学堂的,更加不会有上京赶考的路费,除非士子就住在长安。
而且就算是一般的寒门子弟,其实也不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绝大多数也是可以脱产读书的,而家里为了让这样能读书的子弟不分心,几乎所有家中琐事都不让士子操心,只要读好书就行了。
这样一来,绝大多数的士子,对于民生这类的事情,不能说一无所知,但也绝对了解不深,对于这样的考题当然就不好回答了。
李日知却在这些天里,对于坊间百姓的事情算是有了一些大致的了解,也算是能自己总结出来一些心得,比如说妻贤夫祸少,还有国是由无数个家组成的,而家里最重要的关系就是夫妻关系,在有一些家庭里面,因为丈夫能力有限,或者长期出门在外谋生,所以妻子就要扛起家庭生活的重担,孝敬公婆,养育子女,还要想尽一切办法的赚钱谋生,等等。
在处理坊间百姓纠纷的时候,很多次纠纷都是这种鸡毛蒜皮,东家长西家短的事例,所以他也就以家庭为基础,展开文章。
越贫穷的家庭对于物价越敏感,对于抵抗灾难的能力也越弱,而这样的家庭却很多,那么物价,供需诸如此类的要如何得置,才能让百姓过上碗里总能有肉的生活,李日知是这样答题的,算是比较接地气,言之有物。
而赵建的回答却比较高大上了,但却有些空洞,可是遣词造句却是异常的精致,辞藻华丽无比,毕竟他准备了二十来天了,要是再不出彩,那他的书岂不是白读了。
可考场当中,其他的考生便神态各异了,反正会答题的全是在奋笔疾书,而不会答题的则是各种的抓耳挠腮,目瞪口呆,愁眉苦脸,表情错乱……
考试时,时间是过得最快的,一个白天的时间过去了,考场当中点燃了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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