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浩收到李洛的密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密报里,李洛非常肯定的写道,那些被封印的魔修根本就不是青木派弟子。
他们是总部派到这边的暗探!
过了许久,崔九浩才从巨大的打击里回过神来。他立刻给李洛传密讯:“口供有诈,继续用严刑,务必取得真正的口供。”
之后,李洛没有回复。
崔九浩等了个把时辰,松了一口气。眼下的情形,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啊。这说明李洛正在拷问那些魔修,获取新的口供。
同时,他对李洛甚是不满——真假口供分辨不清,暂且可以放到一边。这小子难道不知道这份假口供如果泄露到外头,会引来多大的麻烦吗?对接下来的除魔行动,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他没能轻松多久。
当天晚上,李洛裹着一身寒气亲自返回总督府面禀审讯结果。
“没有诈供。”他将新口供和所有证据一并呈上,“属下按照他们的招供,立刻搜查了三处屋舍。三处都确实是总部细作的秘密据点……”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崔九浩,他欲言又止。
崔九浩已经在翻看那些证据。只是看了两样,他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尘,木然的从这些证据上挪开眼睛,看向李洛,问道:“还有什么?”
“是。”李洛继续往下说,“属下是将他们分开,一个一个的单独审讯。据他们的招供,头目叫做‘快刀’。”
崔九浩再一次怔住。
这个“快刀”,他也是知晓的。临来凡人界之时,叶罡给了他一个秘密联络方式,说,如果菱洲情况失控,可以动用这个方式联系“快刀”,请之襄助。
辞别之后,他便在心底里猜测,这个“快刀”肯定是个代号,是叶罡亲自安插在菱洲的一枚暗子。叶罡将这样的人物也给了他,足以说明菱洲任务之重要性。所以,他去菱洲,只能成功,不可失败。
刚才,看到这些证据,他震惊之余,暗自寻思,要不要联络“快刀”。谁知道,竟然从李洛嘴里听到了“快刀”的消息。
他觉得李洛说的“快刀”身份应该是准确无误的。因为这符合之前他对“快刀”的猜测。
只是从李洛的嘴里听到,他立刻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李洛接着说道:“‘快刀’给他自己,还有所有的手下都点了一盏魂灯。这些魂灯全安置在其中的一个秘密据点里。从表明上看,这个据点是个香火不错的姑子庙。这些魂灯在后殿的一间偏殿里,与香客们点的长明灯混放在一起。属下亲自去查看过。那些魂灯与他们招供的名单完全相符。还有就是……‘快刀’的魂灯也在。它,灭掉了。”
魂灯是仙山各门派、世家常用的一种法门。弟子若出远门,或去秘境历练,他们都会让弟子临行前点一盏魂灯。魂灯在,人在;魂灯灭,人亡。除此之外,魂灯的价值还在于,灯油会在三个时辰之后才冷却。只要灯油未冷就可以追溯到留灯弟子最后的讯息。得到了最后的讯息,门派或者家族要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不好的消息一道接一道,化作一道道强雷在耳畔炸开。崔九浩真的已经麻木了。他皱着眉头,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问道:“你仔细看过那魂灯了?”
其实就是问李洛有没有得到“快刀”最后的讯息。
李洛摇头:“属下找到那魂灯时,灯油已冷。”
又是一道坏消息。
轰隆——
崔九浩禁不住身体微晃。他扶着长案边沿,咬牙冷声问道:“看管魂灯的人呢?有没有!”
“属下发现灯油冷了,立刻就去找看管魂灯的人。”李洛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偷瞄崔九浩,弱声说道,“她,她死了。尸体是在住处发现的。”
崔九浩在听到“她死了”时,心里头有个声音在尖叫:“完了,完了!肯定是青木派杀了‘快刀’……”
后背陡然掀起阵阵阴风,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厉声问道:“是青木派的人做的?”
“不象是。现场没有他杀的印迹。”李洛答道,“那姑子是个未进武学的凡人,年势已高,瞎了一只眼,性情孤僻,平素里除了去饭堂吃饭,几乎不在人前现身,也不与其他姑子往来。被发现时,尸体都僵了,从现出来的尸斑来看,是两天前的清晨时分离世。死因是突发心悸。”
他说的是大实话。
老实说,在得知这些细作都有点魂灯时,李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王思恩在落桑族人的地牢里交待得再仔细不过。她就是“快刀”。叶罡这回来菱洲,亲自点了她,执行菱洲的诱魔行动。紧急时刻,她可以直接联络叶罡。
可惜的是,她堕魔了,沦为了魔修。所以,真正到了所谓的紧急时刻,她被端木光的天魔血脉压制得死死的,不要说联络叶罡,便是抬一下手指头的能耐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封印。
也正因为如此,钱柳等人都不担心王思恩还有什么小动作。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王思恩早早的给自己点了一盏魂灯。
李洛暗地里算了算时间,王思恩应该已经被白柯带走了。所以,通过魂灯可以追查到白柯那里去。一旦白柯暴露,只有天知道崔九浩会顺藤摸瓜,发现些什么!
叫他怎能不着急!
没想到,运道竟这么好。他们赶到时,灯油已冷,就连看守魂灯的老姑子都心疾突发,死得不能再死。
李洛以查线索之名,亲自将这个秘密据点翻了个底朝天,确实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后,才没收了所有的魂灯,带队离开。
是以,他也不怕崔九浩亲自跑去再查一遍。
崔九浩没有做声。略微站了站,继续低头翻看那些证据。
过了一会儿,他翻看完了,不紧不慢的收手,掀起眼皮子来,对李洛说道:“计划必须继续。”
“可是接下来是……”李洛张了张嘴,提了个开头,又一脸为难的闭嘴。
按照计划,接下来是这些魔修和他们的口供都会公诸于世。以此揭露青木派不是一个简单的邪教,而真正的魔教。如此一来,野鸡岭是魔教老巢,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而包围野鸡岭,清剿魔教便变得名正言顺,义不容辞。
至此,造势完毕。崔九浩完全掌握了主动权,什么时候进行清剿行动,就是一句话的事了。
而现在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失败,下面的计划还能进行吗?
没有确凿的证据,魔教的污名怎么扣上去?真当青木派是个死的,或者没有长嘴巴吗?
李洛表示很好奇。
“呵呵呵……”崔九浩冲他皮笑肉不笑,指着桌上的证据,“这些你没有经旁人的手吧?”
李洛的心立时沉到了谷底,面上却没有透出来,仍然是一脸蒙圈的摇摇头:“事关机密,属下不敢假借他人之手。”
崔九浩耸耸肩:“所以,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那些魔修招供了些什么?”
“啊?”李洛知道自己猜对了,面上故作惊讶,只在心底里暗骂:臭不要脸……不,你丫根本就没有脸。卑鄙无耻之极!
崔九浩见状,只好耐着性子将话挑明了:“所有的魔修格杀勿论。这些,也通通销毁。”叹了一口气,语气软和了不少,继续说道,“梅县的行动,是总部的特使亲眼见证的。那些魔修也是经他验证了的。所以,我们要是将这些证据报上去,就是打他的脸。你觉得,有他在总部,这些证据能真正再往上递?”
李洛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诚惶诚恐的使劲点头:“肯定是不能的。证据毁在我手里,尚有补救。如果是毁在特使大人的手里,我们菱洲上下便是百口莫辩,只能等着大祸临头了。”
见他如此上道,崔九浩便只是连连叹气。
“那天晚上跟我们玩这手调包计的,肯定也是青木派。所以,属下很担心,我们的计划已经被他们知道了。”李洛接着说道,“如果我们不能再找到新的确凿证据,只怕他们已经想好了如何反驳我们……大人,据魔修们的供词,青木派的叛逃者溃散成好几路。先前引诱过来的只是其中一路……呃,也可能是青木派的障眼法。这一路人马根本就不是那些叛逃者。大人,属下要去抓真正的叛逃者,需要一些时间……”说到这里,他为难的看向崔九浩,目光闪烁,“还要多一些人手……只怕会拖延整个计划……”
崔九浩又干笑了两声:“你呀,把简单的问题想得太复杂了。魔修已经抓到。这是特使大人亲自督办的。为何还要另外再抓魔修?至于青木派,呵呵,魔教就是魔教,他们会跟我们讲道义吗?我们便是把所有的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肯定是要狡辩的。所以,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事即可。嘴巴长在他们身上,任他们狡辩去罢。”
李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还能更无耻一些吧?
心里气到爆,偏偏面上还不能漏出一星半点来……李洛从总督府出来,御剑狂奔,直到飞出千里余,才稍稍的缓和下来。
当天,情报经白柯之手,送到了沈云手里头。
“典型的欲加之罪!”沈云召来在家的长老们,告诉他们修士同盟军的阴谋。
众长老无不气得浑身直哆嗦。
“不能让他们这样颠倒黑白!”
“对!必须揭穿他们!”
“门主大人,我们必须反击!”
但也有人提出担忧:“揭穿他们的阴谋,会不会暴露我们的人?”
闻言,长老们立刻没了声音,齐齐看向沈云。
他们没有看到情报的原件,所以,拿不准。
“魔教这顶帽子,他们是铁了心要扣在我们的头上了。”沈云正色道,“但是,我们也不是这么好欺的。不把真相说出来,只会助长了崔九浩之流的气焰,让这些人以为,真的能只手遮天,蒙蔽人们。”
长老们好比是吃了定心丸,再无顾虑。
就这样,长老会达成了一致。
当即,王长老提议,揭穿崔九浩谎言的任务交给丁叔。
他的理由很充分:魏清尘、端木光和赵宣都不在,做这一类任务最有经验的非丁叔莫属了。
果然,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纷纷表示赞同。
丁叔其实刚刚才从外头回来。齐伯等人叛逃时,他在神机营那边当值。魏清尘第一时间调他回来,组织人手立刻展开调查。
只用了三天,他便锁定了叛逃者们,向魏清尘请命,进行追捕。
不过,魏清尘觉得整件事不简单,决定放长线钓出背后的黑手,遂命他带人远远跟踪。
没过多久,沈云联络端木光,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而丁叔等人还真的发现了王思恩。后来,王思恩中计,按端木光的说法是,丁叔与其带领的弟子们是首功。
这些内情,都属于绝密。便是在长老会里也没有完全公开。
沈云是少数的知情人之一。是以,他对丁叔能完成本次任务,充满了信心,也投了赞成票。
丁叔也没有推让,当场接下了新任务。
散会后,众长老相继离开。丁叔转了个弯,操小道折了回来,快步追上独自返回主院的沈云:“云哥儿,我有件事要向你汇报。”
“好啊。回我屋里去说。”沈云抬手邀请他。
丁叔也正有此意,抬腿跟上。
不多时,两人在主院的书房坐了下来。
沈云给丁叔倒了一碗茶,问道:“丁叔,什么事?”
丁叔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神色肃穆的答道:“云哥儿,我私自见了老齐。”
沈云抿了抿嘴,沉声问道:“他,还好吧?”
丁叔闻言,一双眼圈顿时泛红,哽声说道:“这个糊涂鬼,他,他说后悔了。我劝他回来认罪。他说,回不来了。我恨不得一拳打死他……可是,我硬是下不去手……”说到这里,他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是抱着抓齐伯回来,给云哥儿叩头认罪的心思去见齐伯。
可是,齐伯的一句“回不来了”,令他彻底打消了念头。
那个时候,他恨毒了那个家伙,真的想一拳把人打死。
而齐伯也站在那里,没有动弹,任他处置。
是他怎么也没法将拳头打出去。
最后,他放走了齐伯。
“滚,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吼。
齐伯冲他长揖到底,掉过头去,抹着眼泪走了。
“他太狠了。他逃不过我的追捕,他是故意的。我恨我自己没原则……”丁叔愧疚的又用双手捂着脸。
他没脸见云哥儿啊。
但是,他必须向云哥儿交代清楚。
不论云哥儿怎么处罚他,他都接受。因为他是罪有应得。
沈云看着他,温声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换成是我,可能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云哥儿……”丁叔难以置信的松开双手,抬眼看着他。
沈云话锋一转,又道:“但是,你也说得对。魏长老和我先后令你们不要追捕叛逃者,是怕打草惊蛇,只是权宜之策,并非是任他们逃走。所以,你私放叛徒,确实违反了门规,必须处罚。不过,你有新任务在身,先记着,等完成任务回来,再去刑事堂自首罢。”
“是。”丁叔起身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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