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兰花的事算是有个交代了，但那个还没被送到医院就断气了的锅炉工，石兰花的哥哥石春生，没有妻子，儿子弱智，只有已经七十岁了的老父亲，住在城北这边。
一次性失去了儿子和女儿，曹甯看着资料，即便身为局外人，她也替老人感到不能接受。
所以，在医院里帮忙处理了石兰花的事，曹甯拒绝了公司法务的陪同，自己一个人跑来了石大爷这边。法务嘛，其实她也是。只不过，总感觉对于一个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来说，钱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了吧。
来之前，曹甯就对此很没有信心，来了之后，便更没信心了。
曹甯看出来老人的情绪变化，宋谦自然也看出来了。
“怎么回事？”宋谦看向曹甯轻声耳语道。
显然，曹甯的脸色也不对，看上去她知道的挺多。宋谦这会儿不好直接问老人，就问了曹甯。
“还不都是因为你！”曹甯也凑近宋谦耳边轻声埋怨道。
“跟我又什么关系啊？我什么都没做……”宋谦委屈了起来。
“你特么多管闲事了！”
“……”
“怎么会这样！！”忽然，老人咆哮了起来，“你怎么能同意私了？！！”
于是，宋谦和曹甯都屏住了呼吸，甚至动也不敢动了。
“爷爷……”二愣跑过来，也呆在了那里。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老人在咆哮过后，又沉默了下来，安静得有些可怕。
“那春生呢？”
“……”
……
电话挂断了，空气凝固了，四个人，站在昏暗的房间里，没人开口说第一句话。
“爷爷……”
忽然，老人转身就冲向了门口。
“爷爷，外面下雨……”二愣傻傻的喊道。
“快，追上石大爷！”曹甯连忙对宋谦喊道，随后又连忙对二愣道，“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姐姐和爷爷有事要出去一会儿。”
“我不能一个人在家，我怕……”二愣立刻又摆出了哭腔。
得！一个二十岁的身体，却只有六岁思维的大人，曹甯觉得交流起来颇为怪异，但确实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那就一起走吧！”
“好嘞，出去玩咯！坐车车咯！”
二愣只知道可以出去玩，只知道有车可以坐，却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老人已经冲到了大雨中，因为慌乱，奔跑中的还打到了一排晾衣服的竹竿，横七竖八的躺在路上。随即跑出来的宋谦，因为注意着脚下，再抬头，就只见老人已经冲出了小巷。
“出租车！”老人冲着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喊道，随后跑过去拉了拉门把手，门纹丝不动。
司机瞥了眼雨中的这个老人，皱了皱眉头。
“我这车被人包了，您另外叫车吧。”司机稍微摇下了一点车窗，这短短一句话说完，车内已经被雨水侵入了一大片，于是赶紧又把车窗摇上了。
这谁家的老人啊？这么大的雨也不打把伞出来。
看老人淋着雨，司机觉得有些不忍，可他收了刚才那小伙子两千块，今儿个就是他的专车了，要是载了老人，怎么交代？
有时候，真是金钱人情难两全呃。
“师傅，快开门！”
就在这出租车司机感叹人生的时候，车窗被人用力敲了敲。侧头一看，嘿，不是那出了两千块包自己车的小伙子么？
司机于是赶紧按了车门解锁键。
老人因为一直在用力掰着车门把手，在解锁的第一时间就拉开了车门，于是一下子钻进了后排。
犹豫了一下，宋谦打开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也坐了进去。
“去医院！”
也不知是因为淋了雨发冷，还是情绪太过激动，老人说话的声音，完全颤抖着。
“这……”司机看向坐在副驾驶的宋谦。这是他包的车，他说了算。
“去第一人民医院。”宋谦补充了一句，“快一点！”
“好嘞！今儿个这车随您的姓，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您说快就快，慢就慢……”司机虽然碎碎念着，手上脚上却不停，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挂上了五档，车子也窜出去很远了。
巷子口，曹甯载着石大爷的孙子二愣，开着陈捷那俩红色的奥迪TT，正倒车出来。
嗯？一转眼就不见两个人人影了？难不成专车等在这里？这宋谦，果然是很有故事啊！曹甯心下腹诽道。
……
第一人民医院。
“兰花在哪儿？”石大爷看到他女婿的第一时间就冲过去问道。
“爸，您别太激动，身子重要……”一个中年男子扶住了老人。
“死了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老人咆哮道。
“怕您接受不了，况且我也是刚知道……”
“刚知道？钱都已经拿到手了，你跟我说刚知道？兰花在哪儿？！”老人一把揪住了男子的衣领。
“已……已经送去火化了……”
“什么？！”老人一个用力将自己女婿推出去，推了他一个踉跄，“为什么这么快？！就为了一百万？！”
“如果今天不火化，就只有六十万了……”男子轻声嘟囔道，“反正人已经死了……”
“好！很好！”老人愤愤的咬牙，“兰花是你的老婆，她就不是我的女儿？！我难道没权利见她最后一面？！”
老人说着，随手就举起了旁边的垃圾桶，大力扔了出去。
金属桶盖、砂石、垃圾，一时间撒满了整个楼道。
“……”
老人的女婿，此时此刻，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楼道里，忽然异常安静，只剩下几个人大喘气的声音。
许久，老人似乎发泄完了情绪，蹲坐在地上低声道：“那春生呢……”
“春生的遗体还在，还在太平间。”男子连忙附身下去回答道。
石春生因为没有妻子，儿子虽然成年却智障，所以只能由老人来确认。也正因为如此，他的遗体才没有被送去火化。
“爸，这次火灾是个意外，我知道您不能接受，但还是要接受，人死不能复生……”
“不用跟我讲大道理，我知道！”
“曙光集团的律师去找您了吗？其实您可以再提要求的，他们公司那么大，多个几十万肯定愿意出……”
男子话没说完，就遭到了老人的一通白眼，于是立刻住了嘴。
“我去看看春生……”
老人其实在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儿子女儿在火灾中丧生的现实，只是，待到到了医院，即将要看到儿子的遗体，他还是有些不敢面对。一下子竟无法从地上站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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