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书院,乃是三百年前,姜氏还执掌齐国大政时,齐候姜南菣仿大楚国子监所创。
当日正是齐国国势最为鼎盛,隐为炎黄诸侯之霸之时,南菣候以力及财,广纳天下学士,又亲自求邀闻名天下的贤达君子为山长、祭酒。
是以春秋书院建成不满二十年,便已是炎黄三大书院之一,之后更成为齐人最大的骄傲之一,在民间身孚重望。
是以田氏代姜之时,虽然春秋书院诸多夫子、学士顿足咒骂,日夜纂写檄文声讨,那新晋的田氏齐候也只能装聋作哑,从不予深究。
甚至后来书院公然收留流亡的姜氏旧族,并且宣告山门上下从此不食齐粟,吃食都从百里外的鲁地滕国艰难运来,深知民心不可敌的田氏,仍是强自忍耐了下来。
也因此造就了春秋书院忠义传世的声望与名气。
而像这种书院里登堂入室,拜入学士门内的学生,虽说不可能拿着一份荐书,便直接早大楚朝廷,或晋、燕、赵等诸侯强国,直接出仕为清贵官吏,却也不乏通达之路。
绝不可能沦落到投奔张还生这种,民不过几万余户,兵不过千数,疆域都还只是想象之地的,新封末流诸侯。
但没想到张还生疑色刚在脸上浮现,飞舟上的老者已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笑嘻嘻的丢了下去,口中说道:“君爵莫要自轻,须知万事皆有前因后果,您看过此信便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那书信离手后被海风裹着打了几个旋,眼看着就要落在甲板上,最后却横飞着飘进了张还生的怀中。
“这老者如此喜欢卖弄玄虚,给封信都要耍些伎俩炫耀,实在不像什么操守、德行的读书人。”张还生见状忍不住皱皱眉头,心中暗暗想到,双手却拿起了书信。
拆开一看,见字迹熟悉异常,他回忆了一下,顿时想起了熊京远郊清月观中,处处看见的题字,之后细细一读发现信果然是自己的‘便宜外祖’,张青檀所书。
大意是,作为公然反对田氏代姜统御齐国的春秋书院,一直都是张青檀心目中读书人的圣地,而春秋书院也极为仰慕张青檀当廷痛骂姜氏逆贼的风骨。
是以数十年来,张青檀与春秋书院里的一些学者一直有着书信上的往来。
这次蒙天子大恩,得到海外复国的机会,他唯恐张还生不能胜任,冥思苦想之下,只能舍下了老脸,恳求春秋书院中一位最有才干的老友出手相助,最后一再叮咛张还生,千万不要怠慢。
“原来如此。”看完书信,张还生重新折好,收进了衣袖之中,嘴巴里喃喃自语着,再次仰头望向空中的扁舟,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失礼了,既然是家祖旧友带着高徒前来,便请下来吧。”
这话刚刚出口,那悬浮的扁舟就又开始飘飘荡荡的不断下滑,最终落在了张还生的面前。
长不过盈丈,宽只有几尺飞舟上总共站着一老、六少共八个人,落地后,舟身中间那位布炮老者挥手将飞舟化为一缕白烟,之后朝张还生自得的一笑道:“君爵如今知晓我来此地的原因了吧。
我带来的这些学生,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学的都是实实在在施政实学,还精通户、刑、兵、工、吏、礼等等执政技巧。
异日到孤岛之后,我先总揽全局,帮您建章立制,待我回归山门,他们便留下替您牧民理政,调理阴阳,一定不辜负青檀公的嘱咐。”
如果是一个,对于在海外孤岛之上能否开疆扩土成功,感到拿捏不准,一直忧心忡忡的人,听到这番带着保证的话,第一印象自是喜出望外。
可张还生却在那巨岛之上早有基业,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会立国失败,所以闻言不仅没有感到欢喜,反而生出了些别样的情绪,按捺着情绪没有回应什么,只拱手行礼的问道:“未知夫子姓字名谁?”
“老夫齐国曲丘梁氏,梁乞迤。”老者也不回礼,昂首挺胸的答道.
话音落地,站在他身后的六名学生,一个个风度翩翩的施礼后,傲然说道:“我乃是齐国郑林人士,郑黾翼。”;“璋杚宁,出身齐国熊泽之地也。”;“齐国樑孟津周氏,周旦徎。”…
听他们报出姓名时都带着出身之地的名字,显然都是生于名门古族,而且全都是齐国人士,张还生心中又是莫名一动,表面却笑着说道:“我本来一直都在忧心凭着十余万丁口,千五甲士,如何在海外立足。
谁知祖父大人竟请来了梁夫子这样的大贤相助,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说话间,位置必须列于船队之首的旗舰已驶向大洋深处,一阵狂风后,本来万里无云的天空一下变得昏暗起来,本就潮湿的空气,更添加了几分湿闷。
旗舰甲板上的船长看到天色转换,急急跑到张还生等人身旁道:“君爵、夫子、几个贤达,这海上的天气便像是不满月孩儿的脸孔,阴晴都在突然之间,请汝等进船舱中再继续畅谈如何。”
张还生闻言马上笑着朝船长点点头道:“我看这天色也觉得有些不对,由此可见,汝之所言甚是,便请带着我先避进舱室中吧。”,之后便与梁乞迤几人一起,跟在船长身后,漫步走进了甲板上的舱室之中。
三、两盏茶的功夫过后,天空之上果然狂风大作,海面亦变得浪涌如林,有过了片刻,乌云终于将苍穹整个遮住,豆大的雨滴开始连绵不绝的‘哗哗…’飘落,待到止住竟然已是月朗星稀的深夜时分。
从雨落到云消,张还生一直在和张青檀请来的七人闲谈,越聊越是起疑。
而等到将旁人送走,独自一人躺在与甲板牢牢钉死在一起的矮塌上,望着窗外的明月,细细梳理过思绪后,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那梁乞迤对我连表面上的敬意都没几分,他那几个弟子在我面前,也是自骨子里显得盛气凌人。
而且他们出现的时间仔细想想也极微妙,我继位张国封君后,在熊京呆了七、八日他们不出现;
赶去码头时,和大楚御林军靑鸦卫呆在一起那十几天他们不出现;
甚至朝廷礼部红袍员外郎的那小半个时分也不出现,偏偏等到船队起航离岸之时才来,分明是有所拿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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