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城,还没完全夜深,不少人家还灯火通明。薛牧沉吟片刻,敲响了路边一间铁铺的门。
老板开了门,探头道:“都什么时辰了?打烊了,明天再来。”
薛牧取出一小块白铁,问道:“这种精铁髓,你这儿有卖么?”
老板打量了一眼,神色有些古怪:“有,三两黄金兑一两铁髓。”
岳小婵倒吸了一口冷气:“抢劫啊?”
老板摇摇头:“就是这个价,爱买不买。不买我关门了。”
薛牧一把抵住门,追问了一句:“价格谁定的?”
“当然是官府!”老板不耐烦地关上了门。
“啧……”薛牧掂着白铁抛了抛:“真有趣。”
岳小婵也道:“真有趣,拖垮一个宗门,可以有这么多种手段。”
薛牧摇头道:“很基础很原始的手段,建立在问剑宗自己管理混乱的基础上。真正的经济战,恐怕他们还不会玩。”
岳小婵奇道:“什么是经济战?”
薛牧捏了捏她的鼻子:“其实我也不会玩。”
这种精铁髓,是天剑派自家后山的特产,他们的上供主要就是上交这个,不是交钱。然而这玩意产量极少,自从被骗了一批,天剑派要再凑一批已经凑不出来了,必须去别人那里收购。结果很明显,价格有预谋地飞起,天剑派也是无可奈何。
遭遇骗子可以算是偶发事件,但物价针对性地飞涨,就可以明确是有朝廷在操纵了。
再算上从下级收来的金钱和其他资源都丢了,这让天剑派怎么办?当然只能刮地三尺,甚至扩大了不该收的范围。
如果这一两天还是不齐,也就只可能造成两个结果,一种是索性明说收不齐,拼着上头惩罚,直接断供。另一种嘛,那就堕落成魔,开始抢劫就是了。
窥斑见豹,天剑派这样,其他地方类似情况也不会少,要么断供减供,要么堕落成魔。
断供减供是让问剑宗失物资,搜刮劫掠则让问剑宗失人心,两者都是重击,只要这状况继续一两年,问剑宗不打自崩。
两人回到客栈,岳小婵笑道:“这么下去,问剑宗要坏。你要拯救你的剑璃吗?”
“当然。”
“不怕被人说你胳膊肘往外拐?那些诈骗抢劫的都是魔门营生,你要破坏?”
“性质不同了……这不是正魔之争……”
这件事情从面上看去,还是正魔之争在延续,何况劫掠啊诈骗啊这些也是魔门自己的常规营生,更是天经地义。
而且也没有涉及到问剑宗执事亲自督办的一线部分,问剑宗的人多半都不知道下面烂成这样了。如王长老这类督办者也只不过是中级的宗门,魔门就是切在这些下面的基层点上,问剑宗的触手没有直接顾及的地方。
也正因为只是魔门基层钻空子进行的正常营生,并不是高层在针对问剑宗,所以薛牧也没听魔门各宗提起。
当然这也是因为问剑宗管理烂,随便一个正常点的宗门也会有很完整的资源运转流程,哪能轻易被这样瞎搞。不说多细的,只要随便在各地驻扎一个堂口,委派一两个弟子专务负责资源上收,谁敢直接从问剑弟子手头夺食?即使有人强来,那立刻上报宗门处理,问剑宗派出强者有针对性地解决,什么妖魔鬼怪也扫空了。
一个超级宗门,只要愿意管理,怎么也不会导致这样断层被人抓空子。听月儿的口气,这种状况都很多年了,只是近期尤为严重。真不知道问剑宗高层这么多年怎么办事的,高高在上自顾练剑从来没考虑过基层的吗?
如果仅从正魔之争和魔门营生的角度去看,薛牧确实不合适插手这件事了,否则真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
但这事里朝廷的影子已经非常明确,恐怕还有其他宗门对问剑宗蠢蠢欲动取而代之的野望,同时都在搞事。魔门牵涉其中反而有点被当了枪使的味道,甚至有可能导致问剑宗事后把账全算到魔门头上,这性质可就不同了。
“魔门营生,不是不能做,但也要看场合。”薛牧敲着扇子,悠悠道:“这种被当枪使的营生还赶着做得不亦乐乎,该说蠢呢还是该说掉钱眼里去了?想必问剑宗管理再滞涩也该知道有魔门在捣乱了,到时候正魔又战,姬青原躲在皇宫笑?”
岳小婵笑笑:“习性如此,下面的人也不可能像各家宗主那么有眼界。”
薛牧笑道:“这事儿本盟主既然知道了,恐怕姬青原的算计又要落空。”
岳小婵奇道:“你让魔门退出此事或许还可以办到,可是问剑宗疲敝可不是被魔门害的,而是本身就问题很大,姬青原就算不靠魔门还是有一堆办法能折腾得他们惨兮兮,你能拯救?”
“能。”薛牧叹了口气,又道:“关键反而是在于,剑璃需要有权威,能命令得动人,否则我有一百个主意也不好使。”
岳小婵酸溜溜的:“可你有必要帮问剑宗嘛?问剑宗死活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和蔺无涯还有大仇呢!就算你喜欢慕剑璃,到时候养着她不就是了。”
薛牧伸手拥着她,低声道:“若是只为剑璃,我确实可以不管问剑宗。但是小婵……星月宗做事的思维一定要脱离早年的阴暗模式,团结大部分人,打击小部分人,这是带着一个势力崛起的必须。你看我不喜欢和尚,可我还是团结了无咎寺,更别提剑璃这么好的关系基础,坐视问剑宗出事才叫愚蠢。你要记住,即使我出了什么意外不能再给你们出主意,你身为星月少主,此后也要依照这个方针行事。”
岳小婵听得有些惊悚:“胡说什么呢,你才不会出意外呢!”
“也就那么一说,显得气氛肃穆庄重嘛。”
“庄重你个鬼啊,以后不许胡说!”
“不说我是坏人了?”
岳小婵埋首在他怀里,喃喃道:“你就是个坏人,欺负小女孩的本事最厉害,我被你随便弄一下都快坏掉了。”
薛牧附耳道:“可我又想欺负你了……”
岳小婵咬着下唇:“才不要,今晚只是个意外,不能打开惯例随便碰我!”
“那你还抱着我这么紧。”
“只有我能抱你,你不能抱我。”
薛牧又好气又好笑,索性抱得更紧了点,低下头就想去亲她。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开了个头,就会变得很随意。不管岳小婵嘴里怎么傲娇,可当薛牧低头亲她,她却完全没想过推开,长长睫毛微微抖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那樱桃般的红唇娇艳欲滴,仿佛等着人去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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