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这次集体辞职的过程中,钟军、丁江江、许少强以及随同他们前来的另外八人,还曾或讥讽或威胁,态度言语不善地警告过其他员工,之前张坚更是一再压抑着怒火劝慰他们,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家看得起他,也给他一个面子,遵守公司的规矩,温总、黄总往日里对大家不薄,何必把事情闹僵了?
而且,张坚也毫不避讳地直言相劝,真把温总惹急了,同意你们辞职,又当如何?
可所有人都以为,张坚是在虚张声势。
所有人也都相信,向来吝啬做买卖成了精的温朔,不会干那种赔本的蠢事儿。
没人会想到,张坚在给温朔打电话汇报了情况后,后背就已然浸出了一层的冷汗。因为他知道,温朔已经有了火气,所以颇为重情重义的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在温朔赶到之前把这些一起厮混过几年的兄弟们劝住了,老老实实回店里上班或者回住地休息去,如此一来,事情还有回斡的余地。
总比再去做混混,过不安生日子强百倍嘛。
可惜啊,这些人不但惹恼了蝎子,在吵嚷甚至于许少强当众辱骂挑衅蝎子,意图踩蝎子争脸继而登混混高位时,恰恰被站在人群外的温朔,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见众人尽皆神情复杂、犹豫,温朔岂能猜不透他们的心思?
于是温朔没有好心泛滥趁机拉拢,而是笑眯眯地说道:“钟军,丁江江……别愣神儿了,去领工资吧,啊。”
“温总,其实我们,我,不是真的想辞职。”丁江江最先忍不住讪笑着开口,满脸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头为今天的行为懊悔万分,毕竟是作为领头的人,带着一帮兄弟玩儿了这一出戏,又当着众位兄弟的面向温朔认错低头讨好……
这张脸,算是丢尽了。
此言一出,身后及办公室门外挤着的人,好似山上的野猴找到了猴王般,当即七嘴八舌抢着表态:
“是啊是啊,我们不是真的辞职,就是想和张总打个商量。”
“一次就扣五十元,兄弟们心里舍不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一点儿情面都不讲啊,唉。”
“温总,咱们兄弟以往,可是在店里干得都挺好……”
……
未开口者,唯钟军和许少强二人。
钟军面颊泛红难堪至极,咬牙强撑着,心中委实百般滋味翻腾;许少强却是怒目圆睁,忿忿之色毫不掩饰,却也多多少少带着那么一丝怯惧、尴尬。
敢站出来肆意辱骂挑衅凶名赫赫的张坚,无外乎年少气盛,再有憧憬着能一举成名罢了。
况且,张坚自从被温朔打服之后,渐趋成为了中关村一带混混们之间日常闲谈时的一个笑话,尤其是曾经与张坚有怨,或者被张坚有意无意间蛮横桀骜羞辱过的人,更是经常私下饮酒作乐时,将嘲讽贬低蝎子,当作为自己长脸的行为。
许少强到朔远网吧工作之后,更是亲眼看着张坚的言语心态性格大有改变,再没有了以往天不怕地不怕动辄敢于玩命搏杀的气场,许少强在轻视的同时,又有些忿忿和失望。
今天又有众人齐心壮胆,张坚先前又一味隐忍退让,对大家好言相劝,如此,才让许少强终于有了一脚踩下蝎子张坚的勇气和魄力。
可惜还未行动,胖子老板却来了。
现在,所有人在胖子老板面前又输阵、又输气。
许少强恨得咬牙切齿,怒得想要把所有人都拉出去狠狠地暴揍一顿。
“兄弟们……”温朔已然满脸憨憨的笑容,语气却已然略带上了一丝坚决,道:“我温朔向来有一说一,大家当初来网吧上班,都是签了合同的,合同里也明确有条款,辞职需要提前一周递交辞职申请,且不得影响日常工作,擅自辞职、旷工、怠工,网吧有权力扣除当月工资,对网吧造成直接利益损失的,网吧有权采取法律手段追究赔偿责任。不过,毕竟大家兄弟一场,而且再怎么说,我也得给张总留一份面子,当月工资我照给,也不要你们赔偿损失了,走吧。”
“温总……”
“我不辞职,我之前可什么都没说。”一人尴尬解释道。
“我也不辞职。”立刻有人附和。
有直接开口表态不辞职的,也有犹疑着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就等丁江江、钟军、许少强表态的。
温朔原本笑眯眯的脸上,瞬间挂上了一层寒霜,他眯着眼唇角掀起,冷笑着说道:“我这儿不是开旅店的,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说得倒是轻松好听了,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那我和张总的面子往哪儿放?”
丁江江打了个寒颤,赶紧露出讨好的笑容,道:“温总,您别生气,我们知道错了,也认罚,我现在想明白了,真的。”
“温总,兄弟们既然知道错了,你大人大量,成不?”钟军瓮声瓮气地说道。
“温老板,你这就有点儿不近人情了,兄弟们在网吧干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许少强冷哼一声,壮着胆子说道:“就因为兄弟们一时心里不痛快,找张总唠叨了几句,就要把大家全都辞退掉?呵,还真够狠的啊。”
温朔看都未看许少强,挥挥手说道:“我当大家是兄弟,好聚好散,就这么定了,赶紧去黄总那里领工资走人吧。”
众人懵了。
真没得商量了?
许少强心头愈发愤怒,狞笑着威胁道:“温老板,你这么干的话,以后万一网吧和你的快餐店、公司出点儿什么事,可别怪兄弟们不讲情分啊。”
温朔目光如刀,冷冷地瞥向了许少强,旋即一笑,道:“其他人都去领工资,许少强,你先留下。”
“怎么?”许少强眉毛挑了挑。
“没什么。”温朔脸上寒霜散去,温煦拂面,笑眯眯地说道:“你刚才对张总不敬,我今天要揍你!”
所有人心头一凛,又神情错愕,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你……”许少强瞪着眼强撑脸面:“我怕你啊?”
“走,到外面去!”温朔笑眯眯地站起身来,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搓着手说道:“别在办公室里打,把这儿的东西砸坏了,你那点儿工资可赔不起。”
以财帛为势,先压人一筹!
刚才还心有戚戚和酸楚感慨的张坚,立时便生出了兴奋之态,跃跃欲试地狞笑着说道:“朔哥,还是我来吧,有些日子没动手了,身上不流点儿血,怪难受。”
诸人心生寒意,似乎刚刚才想起曾经的蝎子是何等凶狠残忍,桀骜蛮横。
年轻气盛的许少强心有惧意,却是为脸面强撑着狰狞转身往外走去:“你们俩一起上,我要是说一句服软的话,名字倒着写!无非是个死……”
众人立刻让开了一条路。
张坚狞笑着往外走去,这种兴奋、期待,实在是有点儿久违了的意思。
温朔跟在后面,笑嘻嘻地说道:“放开了打,打赢了什么都好说,咱不给他工资了,就是欺负他。你要是打输了,吃了亏流了血,我保准让许少强这小犊子十倍偿还……”
所有人都有些懵圈,妈的,这胖子老板,太不讲道理了。
而当先走在前面的许少强,更是有种要吐血的郁闷和恐惧感——本来轻轻松松挣着一份不低的工资,挺好,怎么就突然走到了今天这般没得选择的地步了?
不过,处于年轻气盛那并不值钱的面子,他还是咬牙心想着充其量就是挨顿打,保不齐自己抄家伙把温朔和张坚给干趴下了,只要不出人命,最多蹲两年大牢,还能怎样?将来自己从里面出来了,嘿,谁不得把咱当根葱?
这年头,一切都以经济为先,导致很多人的信仰和道德、生活理念,都走入了歧途。
为恶者有荣;为善者受鄙。
是整个社会的悲哀。
临出门时,许少强顺手抄起了一把凳子,然后加快脚步冲了出去,到门外街中间豁然转身,一手举着凳子指向网吧大门,颇有英勇风范地吼骂道:“蝎子,温胖子,有种出来!老子今天豁出这条命,也要跟你们没完!”
不愧是蝎子,连家伙什都没拿,冲出去奔着手拿木凳,虎背熊腰的许少强,跳起来一脚踹了上去。
寻常打架斗殴有多少敏捷灵活闪躲的?
许少强挨了一脚,却也是挥起凳子砸到了蝎子的后肩处,两人同时踉跄着倒地,爬起来又厮打到了一处。
“唉。”落在后面几步的胖子叹口气,抄起一把的凳子冲出去,劈头盖脸将忙于和张坚厮打的许少强给打倒在地,随即又跟上连连踢了几脚,当然少不了几句谩骂。
张坚面露一丝难堪。
单挑打输了也不丢人,可说好的出来打,结果两个打一个,这,实在是丢脸的行为。
“笨蛋!”温朔骂了一句张坚,挥凳子劈头盖脸再次砸向了搂抱着头蜷缩成一团的许少强。
张坚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上前与温朔连手,对蜷缩在地上的许少强连打带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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