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
温朔走出深港国际机场时,一眼便看到了曾经见过几次,偶尔跟随在黄申身旁的苏胜。
“苏叔叔,怎么劳驾您来接我了?”温朔快走几步过去,笑呵呵地招呼道。
苏胜神色间闪过一抹讶异,旋即露出淡然微笑,微微躬身,颇为恭敬客气地说道:“小姐陪伴在老夫人的身边,今天中午家中聚餐,人比较多,所以,吩咐我来接你……”
“哦,辛苦了!”温朔极为礼貌地跟随在苏胜身旁,落后半步,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打量苏胜的虎步龙行,竟是比初次见他时,更有了脚不沾尘之势,想必这几年,功夫又有精进了。
俗话说拳怕少壮棍怕老郎,苏胜虽然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但其实际年龄,应该已经超过了五十岁。
而到了这个年龄段,还能在武术方面精进,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温朔毕竟江湖经验和所闻之事较少,比不得上次荆白第一次见到苏胜时,便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苏胜已然将外功练至极致,由外而内敛,成为了罕见的“以武入道”,内外兼修的顶尖高手。
但温朔却也看得出来,苏胜与以往那种刚烈勇悍,隐然铁血杀伐的气势,全然不同。
内敛温润,却又矛盾地极为慑人,好似匣中宝剑!
坐进黑色的商务车内,温朔忍不住好奇心说道:“苏叔,您如今是越来越年轻了啊……”
苏胜看了他一眼,微笑点点头:“谢谢。”
对于苏胜这般爱搭不理的态度,温朔并不着恼,他知道苏胜就是这般性格,也是……守着自己的身份的人——其实对于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温朔有些嫉妒的同情,也因为嫉妒还曾腹诽黄家。
这都什么年代了?
竟然还搞老封建的那一套的主仆终身……
事实上,胖子心里很清楚,这其实和工作一样道理——时间久了,感情深了,公司喜欢老员工,老员工也舍不得公司。
就这么简单。
“苏叔,我有些话忍不住想问您,您别介意啊。”温朔笑呵呵地问道:“您明显是一位真正的练家子,而且是高手,那么,在你们习武之人的传统中,是不是也有什么境界高低?”
苏胜想了想,扭头微笑道:“你也是高手,我看得出来。”
“不敢,比不得您。”温朔赶紧谦虚道。
苏胜稍稍沉默,继而说道:“你……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吧?或者,你和那个荆白一样,都是修行道法的人?”
“嗯?”温朔不禁诧异道:“为什么这样说?”
“上次他来深港,是我接他的,我能感受,唔,是看得出来,他很厉害。”苏胜斟酌着词汇,微微皱眉,道:“但,我看不透,总觉得如果真动手,他应该差得很远,这很矛盾。”
难得苏胜开口说出这么一串话,温朔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道:“您能打他十个……”
苏胜摇摇头,皱眉道:“你,修行道法?”
“什么道法不道法的,就是内外兼修,练武的人嘛。”温朔笑眯眯地说道。
“我知道,这是不宜为人所知的秘密。”苏胜笑了笑,看着温朔,道:“我知道很多事情,所以也知道你很特殊,但,所有能让我知道这些秘密的人,都相信苏胜的嘴,很严。”
温朔挠挠头,道:“不是道法,是玄法。”
“荆白会相术,也是玄法?”
“是的。”
“他真的很厉害。”苏胜颇有些感叹地说道:“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就一眼看出了我的底细。”
“这很正常,能不被荆白从面相和形态上看出些什么的人,很少。”温朔笑道:“不过,也不用因此就觉得他这种人可怕,因为他看到的只是现实存在、已经发生的,没发生的、人心思维,他是无法通过面相看出什么的,即便是有,也是根据面相对一个人心性的确认,再进行分析和推导,从而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罢了。”
苏胜皱眉道:“那卜卦、算命的呢?”
“人心最难忖度,卜卦、算命,分析的是大势,而非小节。”温朔道:“而且,还必须是真正的卜算高手或者命算高手。生活中,大多数街头摆摊的所谓高人,都是骗子。”
“哦。”苏胜了悟般点了点头。
温朔再问道:“苏叔,唔,其实应该称呼您伯父的……那个,您的武学修为,到底是什么境界,或者,水平了?”
“喊叔吧,听习惯了。”苏胜摆了摆手,微皱眉道:“我不清楚习武有什么境界之说,但小时候听闻过,内家拳法练到了极高深的水平时,身体会出现一些玄妙的变化,比如气机外释,隔山打牛,华发转黑生童颜等等……荆白说我是武学天赋奇高,其实我自幼习武,天赋却不足,习武不得入门,形意、八卦、通背、太极等都练过,但比不得别人达到内外兼修,只能以硬碰硬,生练硬功夫,往往受人讥讽耻笑。从军入伍之后,更是淡化了内外兼修的想法,只讲求一击必中,一击致命,简练至极,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的花哨动作。只不过,数十年来持续习武,未曾把功夫放下,近两年忽而就感悟到了体内气的存在,并且愈渐清晰,心意可控。”
“我的天!”温朔忍不住惊叹道:“您这,这算得上是大宗师的水准了吧?”
“称呼什么的,没意思。”苏胜神情很淡然,没有丝毫做作地笑了笑,道:“习武只是一种习惯,或者说是爱好吧,至于如何有了今天这般感悟,不能说感悟,是感觉,因为没有悟。”
温朔沉思了好一会儿,道:“那您,有没有收徒?”
苏胜摇摇头,道:“做过教官,指点过一些警卫人员的实战搏击,收徒就算了,我不懂得怎么做师父,也不会教,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教给别人?”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个悟字,确实精妙玄奥非凡,无法讲述,唯靠自己啊。”温朔深以为然地说道。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苏胜略有些感慨。
一向见着漏了就忍不住想要捡的胖子,心里那股子冲动又上来了——妈的,胖爷要把苏胜这种在某些方面有点儿拎不清的大宗师收作弟子的话,会不会显得太失礼?!
但很显然,苏胜对于修行一窍不通,可他的心境不差,头脑也不差,怎么可能上当受骗?
勤于习武其实和修行,在健脑方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气血旺盛,才能在更多时候心平气静,大脑思维更为活跃,记忆力、反应力,乃至六识感官都要比寻常人强得多。
所以思来想去……
胖子觉得收了苏胜做弟子几乎不可能达成,但……
他腆着脸说道:“苏叔,以后能不能,多给我一些机会,向您请教武学方面的知识经验?当然了,我其实很想拜您为师的,可又觉得这种话说出口未免太突兀,会让您为难。”
苏胜怔了怔,道:“你很忙,我,也没有太多时间,而且你已经很厉害了,用不着跟我学什么。”
“在武学方面,和您差得还很远。”温朔认真地说道。
苏胜摇头道:“你没必要学我的功夫,学会了,反而对你不好。”
“为什么?”温朔诧异问道。
“我能收得住,年轻人收不住。”苏胜叹口气,道:“会出人命的,最终两败俱伤。”
“那咱们以后多交流经验,探讨切磋总可以吧?”温朔不死心地说道。
苏胜面露一丝难色,终究无法拒绝,只得点点头说道:“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和时间,当然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温朔笑眯眯地说道。
机会,是可以创造的;
时间,挤挤总会有的。
有了和苏胜切磋交流、探讨经验的机会,那么,就能再进一步,去探查苏胜体内的气机状况,继而研究出他体内气机的生成、运转规律——这,也算是温朔的一种职业病吧?
其实苏胜心里,也有点儿好奇,想试试温朔的身手,到底如何?
正如他之前所说,黄家,尤其是老夫人、黄申母子,几乎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他。
上次他与荆白的简短对话,本身就有代黄申试探荆白真假虚实的因素。所以他知道,温朔是一个修行那种所谓“玄法”的人,有着异于常人的超凡能力。而且苏胜当初也曾参与过对温朔的调查,知道这小子虽然没有习武的经历,但其个人在武学方面的天赋,以及其擅于总结经验,并用于实践的能力,聪慧的头脑,让他在街头殴斗中,练就了相当水准的实战搏击水平。当然,这应该和他的修行,也有极大关系。
修行者讲求真气,苏胜如今体内亦有了强大的气感,而且比之众多内家拳高手,乃至大师们,对于体内的气感更为敏锐,甚而能控制气机的流动,冥想时可以在脑海中形成真气流动的迹象,以至于,产生了清晰看到自己体内状况的异象。
那么,温朔修行,也是如此状态吗?
如果说欲-望是人类进步的动力,那么好奇心和探究的心理,则是人类进步的根基、源泉。
武学修为到了现在这般超高的水准,已然算是顶峰。
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除了悟,还要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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