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邈、张超兄弟对面而坐,相对无言。张邈挥了挥手,示意汇报完毕的驿卒退下,又让人赏了一些钱,让他回去继续监视。
蒋干住在驿舍中,哪怕是单独一个院子,张邈也有办法安排人监视。驿卒就是最好的耳目,对张邈来说这是常识,他当年和何颙一起为营救党人而奔波的时候,这样的事不知道干过多少,只有路粹那个自以为是的书生一无所知。
“不管蒋子翼所言是真是假,至少他还知道轻重。”张超说道。
“他要的不仅是钱粮、染料,更需要陈留郡为颍川、汝南门户。”
张超点点头,眼神不安。“兄长,鹬蚌相持,渔人获利,何况袁绍不是普通的鸟,他是黄鸟。我们与他相争,必须慎之又慎,千万不能操之过急。”
张邈一声长叹。“仲卓,若不是他想杀我,我又何至于此?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大事未竟就不能容人,要想成功又谈何容易。还是曹孟德狡猾啊,趁着南阳兵败,直接跑到关中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在这里支应袁绍。”
“兄长,朝廷还有中兴的机会吗?”
张邈摇摇头。“没有,你别忘了,王允可是袁绍的死党,他迟迟不肯赦免西凉人,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这个王佐之才,他心里的王大概不是姓刘,而是姓袁呢。只不过他手上有袁家上百口人的血,袁绍真要是成了大事,最后会怎么报答他还真是说不准的事。”
“话虽如此,毕竟他现在大权在握,如果调集大军围剿孙家父子,我们很可能会受牵连。形势不明之前,我们也不宜与孙策走得太近。”
张邈嘿嘿一笑。“那得看袁绍肯不肯低头。豺狼当道,安问狐狸。袁绍不肯低头,就算王允想把孙策当作逆臣也很难服众。仲卓,公孙瓒未灭,牛辅、董越又入河东,孙策在南,青州又有黄巾,袁绍现在四面受敌,腾不出手来,他要破此局,只能向朝廷低头,但他一心想革命,鼎立新朝,岂肯委屈求全?”他突然灵机一动,抬起头。“等路粹在蒋干那里碰了壁之后,你去见见他。”
“通过他去见袁谭?”
“没错,袁谭空有慧名,却不知道他那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去点醒他,让他不要被袁绍骗了。如果能和袁谭缓和关系,将来就算袁家得势,我们也不会一败涂地。另外,你派人和臧洪联系,那是一个忠义之士,万一事急,他能帮上我们。”
张超连连点头。
——
不管路粹怎么软磨硬泡,蒋干都咬定一条:刀没有,其他东西可以交易,特别是新纸,南阳十个纸坊都已经批量生产,可以敞开供应。
路粹很为难。袁谭最想买的是刀,其他东西想不想买,买多少,又愿意花多大的代价,他还真不清楚。他只能含糊其辞,先和蒋干说了一些意向性的交易,便想赶回平丘,向袁谭请示。
第二天一早,路粹出了城,却发现张超在路边等他。张超很客气,先恭贺了路粹一番,然后又请他向袁谭表示歉意,上次招待不同,未尽地主之谊,实在有愧。我想和袁谭见一面,文蔚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路粹正为第一次任务无法完成而苦恼,张超送来了一个台阶,他岂有不下之理,当下一口答应,兴冲冲地走了。回到平丘,他把事情的经过向袁谭做了汇报,当然不是如实交待。他对袁谭说,他遇到了蒋干,托使君之威名,我用道义折服了蒋干,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又说服了张超,逼着他来向使君请罪。
袁谭将信将疑,但张邈回心转意,他当然求之不得。与张邈撕破脸绝非他所愿。就算不能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能维持表面的和睦也是好的。他答应了张超的要求,决定在平丘等张超。至于孙策,既然他说无刀可卖,那就暂时缓一缓,先少买一点纸、马车之类可用的东西,保持联络,以后如何发展看形势再说。
路粹再次赶往陈留,通知张超。张超便跟着路粹赶到平丘,面见袁谭。他请袁谭屏退了左右后,问了袁谭一个问题:“使君知道我兄长为什么不敢见你吗?”
袁谭很不解。“这话从何说起?张君此言,令谭诚惶诚恐。”
“因为令尊想杀我兄长。家兄曾面折他,他耿耿于怀,命曹孟德下手,但曹孟德拒绝了。”
袁谭惊愕莫名,盯着张超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张超不是在开玩笑。他越想越不安。袁绍是什么脾气,他很清楚,既然能杀朱汉,能杀韩馥,杀张邈也并非不可能。况且张超说得很详细,不像是编的,曹操远避关中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袁谭更加不安的是另外一件事:既然袁绍与张邈貌合神离,他为什么一句也不提醒我?亏得张邈是长者,如果他居心险恶,我这小命可就丢在这儿了。
难道父亲也想杀我?
看到袁谭额头的汗珠,张超知道袁谭在怕什么。他拍拍袁谭的手背,不动声色的添了一句。“显思,你母亲死得太早了。”
袁谭的脸颊抽了两下,脸色越发苍白。没错,母亲死得早,现在父亲最宠的是后母刘夫人。不仅宠刘夫人,而且宠幼弟袁尚。自从袁尚到了邺城,他不管多忙,每天都要抱抱他。
他想杀我,立袁尚为嗣?
袁谭被自己的这个推论吓得半天没敢说话。他生在权贵之家,见惯了鲜血,但当鲜血要溅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还是吓坏了。他看着张超,很想从张超脸上看出一点破绽,但他心里清楚,张超也许别有目的,但父亲此举却着实有问题。太子只会监国,不会统兵在外征战。如果不是父亲有了废长立幼之心,他根本不应该让他来兖州。
想通了这个道理,袁谭很快做出了决定。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事实,他都有必要和张邈兄弟搞好关系,将兖州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有必要,就连孙策也可以成为盟友。
袁谭握着张超的手,躬身而拜,行子弟礼重新相见。“先妣虽然不幸辞世,但她的在天之灵从未远去,一直在照顾我兄弟。若非如此,我怎么可能得到二位叔父的关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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