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刘和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宴会结束,她默默起身,向赵温施礼告别,离开主舱,在马云禄和宫女们的陪伴下来到自己的房间。关上舱门的那一刻,刘和潸然泪下。
马云禄一声轻叹。“长公主,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与你无关。”刘和用手绢拭了拭眼角。“要怨也该怨长安的那些老臣,明知没有意义,非要找别扭。他们在长安自鸣得意,丢脸的是我和朝廷。”她拉着马云这禄的手,让她在榻边坐下。早在马云禄离京之前,她们就在马超的婚礼上认识了,知道都会来关东,自然而然的成了好朋友。马云禄先行一步,但她走得慢,后来在浚仪等到刘和才一起东行。半个多月的相伴,让她们成了无所不谈的好闺密。
马云禄也没推辞,四下看了看舱室,皱了皱眉。舱室太小了,充其量也就是一丈见方,放下一张床后只能容身。虽说船上空间有限,刘和又是做妾,也不至于如此狭窄。莫不是孙策有意如此?她心里虽然不满,脸上却不露声色,尽说一些开心的事,开解刘和。
两人坐了很久,眼看着天色不早,却迟迟没有看到孙策出现。见刘和呵欠连天,马云禄有些坐不住了,开了舱门,叫来一个陪嫁宫女,让她去看看。宫女去了,时间不长又回来了,告诉马云禄说,孙将军还在与人说话,而且今晚不过来休息,请长公主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去主舱见孙将军就行。
马云禄有些恼了。今天是长公主出嫁,孙策居然不过来休息,让长公主独守空房?这也太过分了。马云禄强按怒火,对刘和说道“长公主稍坐,我去看看。”
刘和有些紧张,拽着马云禄的袖子。“姊姊,算了吧,不来也好,免得尴尬。”
“哪有这种道理?”马云禄沉着脸,推开刘和的手,将她按坐在榻边,又让随嫁宫女好生侍候着,她出了舱,来到主舱。宴会已经散了,孙策和郭嘉等人正在喝茶说话,旁边站着几个人,诸葛亮也在其中。一看到马云禄脸色不对,诸葛亮立刻迎了上来,刚准备解释,马云禄伸手将他拨开,径直闯入舱中。
听到脚步声,孙策诧异地抬起头,见是马云禄,笑了。“马夫人,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马云禄似笑非笑。“将军还没休息,长公主还在等你,我怎么敢休息。”
孙策愣了一下,哑然失笑,起身示意郭嘉他们继续,他起身出舱,招呼马云禄跟上,向刘和的舱室走去。孙策步子很大,马云禄有点跟不上,只能一路小跑,走了几步,孙策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凉州女子是不是都像你和韩夫人一样英武,不逊男儿?”
“将军过奖了,凉州女子也不乏妩媚贤惠之人。且我岂敢与韩家姊姊相提并论,她文武双全,我却目不识丁。”
孙策忍俊不禁。韩少英的确读过书,却算不上文武双全。马云禄也的确学问浅,却也不至于目不识丁。马云禄这是话里有话,明摆着为刘和打抱不平。早就知道她们关系好,看来传言不虚。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关西女子真够虎的,一点不含糊,也不知道庞德以后能不能降得住她。
来到刘和的舱室,守在外面的陪嫁宫女们笑靥如花,一个个如释重负,向马云禄投来感激的目光。如果不是马云禄,她们都要陪着刘和坐一夜。孙策看了一眼这些宫女,问道“哪位是女官?”
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宫女欠身施礼,报上姓名。“贱妾越舞,见过君侯。”
孙策点点头。“你随我进来。”
“喏。”越舞喜上眉梢。虽说作为陪嫁宫女,她们本来就有侍寢的责任,但她毕竟年长一些,更多的是履行管理这些陪嫁宫女,服侍长公主的责任,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第一个陪寢的,比她年轻貌美的宫女好几个,可都踮着脚尖等着呢。不过孙策点了她,别人就算眼红也不敢说什么。
越舞打开舱门,请孙策入舱。孙策进了舱,刘和已经听到外面的声音,站了起来,款款一拜。“贱妾和,见过夫君。”
越舞也跟了进来,随手关上了舱门。马云禄松了一口气,和留在舱外的宫女交待了几句,转身走了。她明天也要结婚,可不能一直在这儿耗着。
孙策看了刘和一眼,在榻边坐下,双手轻抚膝盖,沉默了半晌。“长公主,有言在先,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长公主,以后不会再这么叫了。”
刘和默默地点点头。“既入孙氏之门,自然依从孙氏规矩。”
“你初来乍到,有些事情不太清楚,明天可以向其他人打听打听。有一点,我现在就要和你说清楚。”
“请夫君训示。”
“嫁入我孙家的女子,十八岁之前不圆房,不是我标新立异,而是为了你们好。医者有言,女子二十之前生育既对自己不利,也对子女不利。”孙策抬起头,看着刘和。“所以,我今天不是故意冷落你,你不要多心。没有提前告知,让你白等了这么久,是我的疏忽。”
刘和愕然,随即又释然,不禁莞尔,点了点头。“那就由妾身侍候夫君洗漱吧?”
孙策站了起来,摇摇手。“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自己休息吧。远来劳顿,你应该也累了,这两天不要拘礼,好好休息,有时间多和甘梅、甄宓她们说说话。她们入门略早些,知道得也多一些。”孙策又对越舞说道“好生侍候着,不要怠慢,有什么事到主舱去找我便是。”说完,推开舱门,坚定有力的脚步声渐行越远,很快就消失了。
越舞目瞪口呆,满心的欢喜消失得无影无踪,气得直跺脚。刘和瞅了她一眼,“噗嗤”一声笑了。越舞侍候她好几年了,她当然清楚越舞的心思,此刻见她希望落空,而原因又是如此出人意料,不免觉得好笑,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孙策虽然言语粗鲁了些,却是个特立独行的奇男子,而他对女子的态度也并非为了标新立异,而是出自内心的尊重。
刘和让越舞去准备水,越舞虽然失落,也只好出舱安排,陪嫁宫女们见了,一个个幸灾乐祸,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忍着笑,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虽然孤枕,却不难眠,刘和一觉醒来,窗外已经大亮。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亲,而且孙策也说得明白,她不再是长公主,只是一个妾。回想孙策当时说话的语气,再联想到婚宴上孙策的举动,刘和知道长公主这个身份不仅帮不了她,反而可能给她带来麻烦,连忙起身,让越舞把陪嫁宫女们全都叫了进来,对她们说,以后不管人前人后,一律改口叫夫人,不准再叫长公主。
宫女们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答应。
虽然孙策说刘和不必拘礼,可以休息两天再说。不过今天是马云禄大婚的日子,她非常清楚,在某种程度上,马云禄对她的帮助比她对马云禄的帮助更大,自然不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缺席。洗漱完毕,她就带着两个宫女来到马云禄的舱室。
马云禄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几个侍女梳洗打扮,绞去脸上的汗毛,将头发挽成妇人的发髻。昨天刘和出嫁时也是这般操作,现在再看,不免恍如隔世,一时感慨。见刘和进来,马云禄连忙招呼她到跟前坐,斜睨着刘和一眼,见刘和神情轻松,嘴角带笑,不免奇怪,打趣道“长公主,为人妇的感觉这么好么?”
刘和白了她一眼,调侃道“你不用急,很快就知道了。”
“我有什么好急的。”马云禄撇撇嘴,颇不以为然。“我虽然没有长公主身份尊贵,可他也没有孙将军那么难请,他要是不来,我就一个人睡。”
“我也是一个人睡啊。”刘和说道“还有啊,这长公主三个字以后就不要叫了,孙将军不喜欢。”
马云禄很惊讶,盯着刘和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直到打扮守毕,将侍女们赶了出去,只剩下她和刘和二人,才问起原委。刘和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马云禄听了,用手巾缠着手指,沉吟良久。
“这么说来,倒也说得通了。”
“什么说得通?”
马云禄瞅了刘和一眼,抿嘴笑道“你没看出来吗?那甘夫人、甄夫人都是处子。甄夫人也就罢了,刚刚十四,身子还没发开呢,甘夫人却是真正的女人,换个人家,说不定都要怀上了。可她分明未曾破身,我原本以为她是不受宠,没想到却是这个原因。”
刘和愕然。“这……也能看得出来?”
马云禄险些笑出声来。这一路上,她早就看出来了,刘和虽然已经十七岁,也吃过不少苦,经历过不少磨难,对男女之事却苍白得很。她附在刘和耳边嘀咕了几句,话没说完,就咯咯地笑了起来。刘和面红耳赤,连头都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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