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你穿上白底黑十字的战袍戴上象征着虔诚守卫者的铁面具......又是为了什么呢?”成默没有等零号回答,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为了条顿骑士团的理念?Helfen, Wehren, Heilen(帮助、救治、守卫)?”
“这与你无关,也与星门无关。”零号一口就将叉子上有点大的图灵根香肠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了起来。
成默也给放在自己面前印着红星的搪瓷缸子里倒满了伏特加,他喝了一大口,在轮胎的胎噪、夜风的吹拂以及柴火燃烧的微微声响中,轻声说道:“1189年,无论是教廷还是神圣罗马的霍亨施陶芬皇朝,都对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寄予厚望,红胡子皇帝弗里德里希一世·巴巴罗萨(腓特烈一世)率领大军穿过了巴尔干半岛和小亚细亚,歼灭了阻断从君士坦丁堡往西去的陆路一个世纪之久的突厥军队,翻越艰险的奇里乞亚山区隘道,进入叙力亚,他们.....从那里就可以轻松地进入圣地。按计划,红胡子将在那里领导神圣罗马帝国、法兰西和英格兰的联军,收复地中海沿岸之前丧失的港口,打通贸易与增援的海路,随后率领基督教大军解放耶路撒冷。然而,出师未捷身先死,在一个酷热的夏天傍晚,伟大的皇帝在渡过萨列法河时,心脏病突发溺亡。萨拉丁最惧怕的敌人死掉了,强大的军队在封臣的带领下一哄而散,因为他们要赶回去,参加弗里德里希一世的继承者,他的儿子亨利六世的加冕。又或者要回去保卫封地,迎接可能到来的内战。只有少数大贵族和高级教士信守诺言,继续前往阿卡城。此时法兰西和英格兰十字军正在攻打这座城市。”
“嘿~成默.....”阿米迪欧耸了耸肩膀说,“有关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红胡子皇帝、狮心王理查、法兰西国王狐狸腓力二世·奥古斯都以及萨拉丁,这段屈辱的历史我们人尽皆知......我不明白你想要说什么?”
成默没有理会阿米迪欧,“新到的德意志十字军因为酷热和阿卡疫病流行而损失惨重,然而伤病只是身体上的打击,狮心王理查因为憎恨红胡子的封臣,所以抓住一切机会羞辱这些远道而来的德意志盟友。因为攻下了阿卡,狮心王理查赢得了勇猛的不朽声誉,骄傲自大的狮心王对法兰西国王腓力二世也极尽羞辱。法兰西国王腓力二世愤而回国,大多数德意志人也走了,带着伤心和失望。他们觉得自己被所有人背叛了,英格兰人、拜占庭人,还有韦尔夫家族。各国十字军之间的互相背叛,也导致了本来最有机会成功的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以狮心王理查的退败收场。”他端起搪瓷缸子,“尽管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期间,德意志人吃尽了苦头,但还是有一项拿得出手的成绩,那就是——建立了条顿骑士团.......”
“这段历史我比你更熟悉,不需要你来告诉我。”零号淡淡的说。
成默笑了笑说道:“那我们就说点不为人知的东西吧。当初建立条顿骑士团实数绝望之下的无奈。德意志的绝望不仅来自于狮心王理查的侮辱,还来自于缺乏有效的医疗。来自欧罗巴的士兵根本无法适应当地的酷热,因为水土不服和极差的卫生条件,死去的人完全没有办法正常安葬,于是他们的尸体和瓦砾一起被投入‘诅咒之塔’(阿克城中的一处城塔。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围攻阿克城期间,该塔被狮心王的投石机‘坏邻居’首先摧毁,十字军从此处攻入阿克城。)对面的壕沟。十字军就是瓦砾和尸体填平了这道障碍,从而攻克了阿克城。但是胜利并没有给德意志人的情况带来任何好转。军营中弥漫着腐尸的臭气,一旦染上热病,士兵们就纷纷倒毙。常规的医务单位疲于奔命,无法应付这么多的病人。并且医院骑士团优待自己的同胞法兰西人和英格兰人,患病的德意志人常常得不到救治。这种状况到了几乎无法忍受的地步,而进攻耶路撒冷的战争也没有很快会结束的迹象,更没有一位德意志君主亲临东方,要求医院治疗他的臣民。于是,来自不来梅和吕贝克的中等阶级出身的十字军战士决定组建自己的医院修会,专门照料德意志病人。在前线最显赫的德意志贵族,霍亨施陶芬家族的弗里德里希公爵热烈响应了这个计划,他写信给自己的兄长亨利六世,最后得到了耶路撒冷宗主教、医院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的支持,于是教宗塞莱斯廷三世批准他们成立新的修会。这个修会的成员将和医院骑士团一样做医疗工作,并遵守圣殿骑士团的规章制度。新修会的就是‘德意志骑士团’也就是‘条顿骑士团’的前身。”他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个骑士团还有一个更加不为人知的名字——‘耶路撒冷圣玛利亚医院德意志兄弟骑士团’.......”
零号的手颤抖了一下,壁炉里的火焰在他的铁面具上倒映着一抹暖光,他那双浅绿色的眼睛躲藏在狭窄的缝隙中像是潜伏于黑暗丛林里的熊。
看似敦厚实则凶险。
两个人隔着茶几在斜对角默默对视,像是猎人和猎物陡然遭遇,在平静的危险中对峙。
其他人一脸茫然的注视着两个人,最终还是阿米迪欧忍不住开口,“耶路撒冷圣马利亚医院德意志兄弟骑士团怎么了?中世纪的医院骑士团有很多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成默瞥了眼阿米迪欧,回答道:“这个名称和一个更古老的、当时已经被教会盯上的医疗机构有关系,那就是女性医学的大本营萨莱诺医学院有关系,她们所建立的医院通常都叫做‘圣玛利亚医院’。”
阿米迪欧莫名其妙的说:“这怎么了?”
“萨莱诺医学院在义大利的海港城市萨莱诺,而‘黑死病’这种瘟疫就是从义大利的海港城市中蔓延开的。历史上关于黑死病有无数种说法,鼠疫、蒙古人投尸,其中还有一种说是黑死病起源于中亚地区,因为十字军东征带回来的.....”
原本靠在鹿皮沙发里的阿米迪欧直起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盯着成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可没有说‘黑死病’是‘黑死病’这个医生组织所发明的,我只是在查阅了欧宇有关‘黑死病’的资料时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所以说出来和你们分享。没错,条顿骑士团之所以要改名,就是为了和‘圣玛丽亚医院’这个‘黑死病’的发源地‘萨莱诺医学院’做切割。”成默端起搪瓷缸子向着零号敬酒,“零号我相信你作为条顿骑士团的团长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挂满了各种动物头颅的猎人小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思考这遥远的秘辛和现在的局势有什么关系。
零号沉默了一会,也端起了木头茶几上的搪瓷缸子和成默碰了一下,他仰头把整缸酒倒进嘴里,“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我们‘条顿八十八骑士团’也从来没有刻意回避过和‘黑死病’的关系。”
成默没有像零号一样把搪瓷缸子里的酒喝完,只是慢慢的喝了一大口,放下搪瓷缸子的时候才说道:“零号,雅典娜是十三魔神之一的贝雷特魔神,我想你应该知道。”他笑了一下,看向了身侧的雅典娜,“但是她同时也是至上四柱之一的阿斯莫德,你肯定不知道。”
零号还没有说话,阿米迪欧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惊叫道:“什么?雅典娜你是黑死病的人?”
雅典娜面无表情的说:“别大惊小怪。”
阿米迪欧闭了下眼睛,一脸尴尬的坐了下来。
“确实没有想到。”零号转头凝视着雅典娜,“你还有双重身份。”
“你不也一样嘛!”成默说,“第十魔神帕尔,德意志大区的地下君王!”
“即便知道我的名讳,这也不是你威胁我的理由,成默。”零号端坐于老虎皮的沙发中,他庞大的身躯像是山一样堆积在众人的眼前,这一刻你仿佛能透过不那么厚实的猎装,看见他隐藏在下面如岩石般的肌肉。他的铁面具熠熠生辉,却并不温暖,反而散发着浓烈的猛兽般的气息。
其他人都被这股陡然间升腾起来的气势给镇住了,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只有雅典娜在若无其事的吃着烤猪肘子。
成默摇了摇头说道:“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有个计划想和你跟阿米迪欧商量。利弊、局势由你们自己判断,至于加入不加入,我无意勉强......”
零号又瞥了雅典娜一眼,“看在阿斯莫德的面子上,说看看,你的计划。”
成默举起搪瓷缸子,“知道嘛!零号,我的目标并不是星门......”他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随后说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而是黑死病。”
“黑死病?凭什么?”零号冷笑,“雅典娜么?她确实很强,但远远不够。”
“凭我是.......”成默微笑,低声说,“瘟...疫...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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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21日,凌晨时分。
京城日夜海政事堂。
谢继礼在参与了大夏湾区金稳局牵头召开的会议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城,当他乘车到达政事堂时,往日应该一片空寂的政事堂前广场上还停满了车,细雨飘摇中的三层的红色阁楼灯火通明,在暗夜里像是一艘张灯结彩红色的画舫。
谢继礼没等保镖替他开门,就自己推开了车门,冒着雨幕快步向着白玉围栏石阶走了过去。徐长恩跟了上来,把伞撑在了谢继礼的头上,谢继礼低声说了句“不用”,加快步履走上了台阶,大概是心事重重的缘故,他一个不小心踏了空,在一连串“小心”的呼喊声中摔了下去。
徐长恩和载体保镖手疾眼快,搀扶住了谢继礼,让他只是膝盖在台阶上磕了一下,而不是将头砸在白玉围栏上。
谢继礼直起身子,一言不发的继续往政事堂走。
“校长,没必要太在意电视新闻和报纸杂志,也许您应该去了解一下网络,据我所知,网络上的风向并不像是媒体报道的那么悲观。”
“不。我并不介意他们操弄媒体给我施压!”谢继礼在雨中回头看了徐长恩一眼,“我只是有些生气,生气,多少年了,他们退化到了只会玩这样的花招!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的电话不是打不通!不需要他们通过媒体来告诉我他们怎么想,哪怕是兵谏......”
“校长,您这只是主观的臆断。他们不会那么做,也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谢继礼稍稍有些愤怒的说,政事堂门口的太极龙卫兵向他敬礼,他点了点头,走进了大厅,“为什么不对民众说真话!说真话没什么可怕的!他们还抱着精英主义思想,想要话术来隐瞒真相蛊惑民众.....”
“您说的对。”徐长恩说,“但有些时候,真话也会引起恐慌。我们并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民众一定会保持理性之上。”
谢继礼在走廊上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了徐长恩,轻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这样想的。但历史......”他继续向前走,“属于人民......”
徐长恩没有再说什么,跟着谢继礼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口,太极龙卫兵朝谢继礼敬礼。
谢继礼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卫兵推开了沉重的枣红色大门,谢继礼迈步进入了灯光晦暗的会议室。
会议室并不大,只有二、三十平方,中间是一张八边形桌子,桌子的中央是一张世界地图的投影。因为投影的缘故,天花板上最亮顶灯没有开,只有周围朱红色的原木墙上的景泰蓝壁灯散发着微光。
此时八边型的桌子旁已经坐了六个人,两张椅子空着的。而六名机要秘书也坐在了墙边的书桌后面。
谢继礼走到了正对着门的那张空着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在他右边的椅子也空着的,那是属于陈若驽的位置。在他左手边,是一个身体精健但满脸皱纹的七十来岁的白发男子,八大家族之一于家于高远,曾经陈家的盟友之一,也是陈家倒台后最大的受益者。
谢继礼坐下,于高远便敲了敲桌子,“继礼来了,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开会了。请秘书做好记录.......”
六名机要秘书应了声“是”,两个人开启了摄像机、两个人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两个人拿起了笔开始写字。
坐在谢继礼对面穿着黑色太极防长制服的灰发男子刘玉,指了指桌子中间地图太平洋的方向,面无表情的说道:“目前星门已经在太平洋上对我们太极龙的舰队展开了围堵,我方舰队在陈康神将的指挥下正在试图朝官岛和硫黄岛一线撤退。因为信号屏蔽的缘故,三号舰队的具体位置不知,而我们的一号和四号舰队昨天下午才出发,目前还在东纱群岛附近.......”
“救援成功的可能性大吗?”谢继礼身旁的于高远头也不抬的问,他的皮肤里透着点病态的红,像是没有熟的牛排。他掏出了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薄纸烟草,手法熟练地开始卷烟。
“很渺茫。”刘玉说,“也许我们的一号和四号舰队还没有赶到,三号舰队就会被击溃,和二号舰队一样沉戟太平洋。”
“刘玉同志,你的意思是我们太极龙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于高远停止卷烟,敲了敲桌子问。
刘玉沉着脸说:“是,我们做过了无数次兵棋推演。在第二岛链和第三岛链之间我们没有任何优势,那里远离我们的基地,星门的基地却近在咫尺。如果过于靠近,我怀疑一号舰队和四号舰队也会有被星门一网打尽的危险。”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放弃三号舰队?对他们弃之不顾?”谢继礼冷声说,“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准备,然后你们现在一个完全的方案都拿不出来?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先攻击星门在官岛和硫黄岛的基地。”
“那将是全面战争。我们目前无法承受全面战争的代价,只能把战争范围局限于里世界划定在太平洋区域。”于高远说。
“对!无论如何不能发展到全面战争,爆发全面战争我们一丝一毫的退路都没有了。”
“我支持聂永胜同志的看法。”
“和平来之不易,我们得珍惜。”
谢继礼转头看向了另一侧带着复古眼镜的高瘦中年人,他在七变形桌子旁坐着的七个人里面是最年轻的,“白宁你觉得呢?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同仁白白牺牲在太平洋上?”
白宁避开了谢继礼的视线,低着头轻声说:“我们还是可以通过潜艇把太极龙战士,包括陈康神将撤回来的。”
谢继礼身体微颤了几下,他压低了声音,“所以那些普通士兵呢?我们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弃他们了?你们就这么害怕星门的人吗?”
于高远又一次敲了敲桌子,“谢继礼同志,请你理性一点,这是战争,不是儿戏。我们也很心疼那些战士,但胜率为零的状况下,我们别无选择。”
谢继礼提高了音量,“那当初是谁说我们可以出航的?”他很是愤怒的颤声说,“难道除了说丧气话,都没有考虑过目前这种状况该怎么办?难道紧急撤退的预案就只要让太极龙的人坐着潜艇灰溜溜的逃跑?”
会议室里陷入了寂静。
隔了须臾,灰发男子才低声说道:“我们为所有情况都做好了预案,就是没有预料到会出叛徒,导致二号舰队全军覆没,三号舰队位置被锁定。”他叹了口气,“这是个死局,陈家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也许我们还有别的选择。”谢继礼站了起来,指着白令海峡的方向,“一号舰队继续在东纱海域故布疑阵,为三号舰队争取时间,想办法通知三号舰队朝着白令海峡的方向撤退,让四号舰队去白令海峡方向接应三号舰队。我会请太阳花旗帜出兵策应.....”
刘玉盯着谢继礼问:“你确定太阳花旗帜会帮忙?”
“我.....确定。”谢继礼回答。
“如果您确定的话,我们可以考虑这个方案,但这并没有提高多少成功率,要知道三号舰队始终在星门的眼皮子底下!”
“既然这样我们就实施全频段干扰阻塞,让大家都变成瞎子聋子!”
“就算太阳花旗帜倾尽全力,成功营救三号舰队的可能性还是不高。”
“至少比现在要高!”谢继礼抬头看了灰白色头发的太极防长刘玉一眼,“首先必须利用无人机和潜艇和三号舰队建立起联络,其次通知一号舰队和四号舰队,让一号舰队担负起吸引星门注意力的任务,必要时刻允许他们向星门官岛和硫黄岛发动进攻。别说什么和平来之不易!正是因为来之不易,我们才必须有捍卫它的决心,如果我们没有这个决心,只会更快的滑向战争!”他环顾了一圈,冷冷的说,“反正,我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战死沙场。”
谢继礼目光所及之处,八边形桌子边的每个人都低下了头,不愿和他目光接触。只有坐在墙边的六名机要秘书全都抬头看向了谢继礼,愣了好一会,才各自埋头工作。
会议室陷入了无声的缄默,当于高远将手中的手卷烟抽完,他抬起头看向了谢继礼,“谢继礼同志,我有不同的意见。”
“有意见是好事。”谢继礼重新坐了下来,“我们几个人坐在这里开会,不就是为了沟通和提出各自的意见吗?”
“获得和平的手段并不是只能通过战争。”于高远说,“也可以通过谈判,星门没有赶尽杀绝,也许就是为了和我们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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