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恐怖灵异 > 娇术 > 第四百二十章 自辩(给moshuyan亲的加更)

这一年多以来,杨奎被攻讦、弹劾的次数并不少,相反,已经多到让人麻木了。

    暂把御史台的台谏官们放在一边,年前延州通判郑霖回京述职的时候,就曾经当殿弹劾过杨奎,说他有二十余桩大罪。

    先指杨奎在延州插手茶、马、布市,擅动矿山,收受贿赂,把朝中军将当做私兵;又说他好大喜功,贪功冒进,致使厢军援军死伤大半,民伕百姓怨声载道。

    后来被裁回到吉州的兵士叛乱之后,更有官员弹劾杨奎赏罚不公,任人唯亲。

    前者并无证据,只是空口而言。

    其时杨奎正病在家中,陈灏却在殿上,已是逐条逐句地反驳了回去。

    不过二人都是打口水仗,俱无凭证。郑霖不能证明自己说的是真,陈灏也无法证实对方说的是假。

    这件事情后来引得杨党跳出来弹劾范尧臣,两边彼此撕咬,最后是被赣州回来回禀流民下落的许继宗给打断,就不了了之了。

    而后一回,则是范尧臣请彻查延州阵前赏罚不均之事,因当时急于调兵平叛,被赵芮强行按了下来。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而在后头,赵芮收到的有关杨奎的弹章,更是数都数不清。

    然而俱都被他留中不发了。

    某些时候,赵芮是个心软又心善的皇帝。

    如果杨奎顺利回朝,赵芮也许会权衡一下他的势力,来决定要不要用言官们的弹章来平衡一下朝堂形势,可他一回京便请病回了府,又本是功臣,于情于理,都不好在此时做下此事。

    虽然弹章众多,可杨奎一直没有出声,也没有理会,赵芮便以为对方早已看得开了,并不在意,可直到见了这一封自辩书,他才发现,原来并不存在所谓的“不以为意”。

    自辩书中,杨奎针对当日郑霖数出来的二十余条罪状,逐一做了解释,引了人证,引了物证,列得明明白白。

    而针对吉州民乱之事,他先是解释了自己在延州阵前的赏罚理由,又列了数个实例作为佐证,请天子居中裁度。

    从纸张上的字迹,就能看出来杨奎在写这一份自辩书时,心情应当十分激动,也能看出,他真的气力不剩多少了,散字、脱字甚多,有些地方说的话都已经前后接不上。

    赵芮越看越是难过。

    等翻到最后,杨奎请天子将此自辩书公布于朝,叫弹劾者举证自证,以免污了他一世清名。

    如果是平时的赵芮,应当会清醒一些、理智一些,或许在见到这一份自辩书的时候,能更为中立地处理。

    可此时的他,病体将愈未愈,唯一的儿子还在病中,药已经吃了半个多月了,依旧不见成效,自家又刚刚遭遇了孙密、杨奎二位肱骨之臣的接连去世,这一会脑门乍冷又热,昏昏沉沉的,只皱着眉毛,冷冷地盯着立在下头的范尧臣。

    在自荐书上,杨奎的语气虽然激动,可并无含沙射影,纯粹就事论事,不牵扯其他人,也不牵扯旁的事情,然而它的效果,却要比把范尧臣拉出来骂一百回都要来得有用。

    谁会逮着杨奎不放,矫言污蔑他?

    自是范尧臣一派。

    早忘了究竟是谁挑动的两派党争,又是谁时不时居中点火,更忘了有多少次,甚至是自己隐约的暗示或者默许,才叫杨奎成了靶子,被众人攻讦。

    这一时的赵芮,只觉得像杨奎这样的忠臣,这样的能臣,竟在临死之前,还被逼得上书自辩,实在是范尧臣欺人太甚!

    虽说党派之争,有我没他,可却也是君子之争,怎么能构陷旁人,又如何能做此小人行径!

    天子的面色难看,眼神更难看,殿中臣子见了,都是心中一凛,不着痕迹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右列当中的第四个。

    是范尧臣。

    被这许多人同时盯着,范尧臣终于感到了些微的不自在,他抬起了眼睛,却正正撞上了赵芮那一双带着冰寒之意的双眼。

    “杨奎生前上了一封自辩书,欲要公示于朝,你们且看一看罢。”

    让小黄门把遗表传给众人观看,赵芮的眼神,已经越发地冰冷。

    范尧臣顿时心里头打了个突。

    杨奎的自辩书写得很长,黄昭亮第一个拿到之后,看了好一会儿,才往后传,而在传递书纸的时候,他若有若无地看了范尧臣一眼。

    眼睛里头是淡淡的同情之色。

    黄昭亮毕竟隔着两个人,那一闪而逝的眼神同表情,范尧臣并没有怎么看清,可当站在他前头的臣子把那书纸递过来的时候,范尧臣已是觉得十分不对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把那纸页接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起来。

    一甲出身的范尧臣,虽无过目不忘之才,可一目十行,却是不在话下,不用多久,就把面前的这一封自辩书看完了。

    他的表情不变,镇定自若地把奏表递给了立在一旁的小黄门,由他传去给其余人观看,复又站直了身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然而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的公服下头的脚,已经有些立不稳了,正在微微发着抖……

    ***

    因为天子身体有恙,今次的崇政殿议事并未多久就结束了。

    殿中臣子依次而出,等迈出了宫门,便各自朝自己的公厅行去。

    范尧臣走得极快,而黄昭亮却是故意慢了好几步,与本来落在后头的孙卞排在了一起。

    “听说忠礼你把家乡的老父接到京城了?”黄昭亮随口同孙卞拉起了家常。

    孙卞应声点了点头,道:“家母已然驾鹤,独剩老父一人在乡中,倒不如接得过来,一应都方便。”

    黄昭亮便笑着道:“早该如此了。”

    两人寒暄着往外走,眼见就要到了孙卞的公厅,欲要分开的时候,正巧看着几个面色难看的御史聚在一处说话。

    “也是可怜……”

    黄昭亮意有所指地道。

    孙卞了然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确实可怜。

    御史的本职就是风闻奏事,根本不需要证据,不管是宰辅也好,天子也好,宗室皇亲也好,只要被他们逮到了影子,必是要好好参一顿的。

    杨奎的自辩书,当真说起来,其实有点耍赖的意味了。

    多少人被弹劾,若是人人都像他一般要来一个通传自辩,那御史台还要不要设了?

    “还有更可怜的在里头坐着。”孙卞望着北边,有来有往地回了一句。

    北边的那一处屋子,是范尧臣的公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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