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文迪一天都在忙着联系白家在平顶山一带的亲朋好友,他想将那些孩子赎回来。
他们白家投资了不少生意,其中就有煤矿,他知道那活有多重,简直是拿人当牲口使,坑道很矮,工人们脱光了膀子进去,出来时弓着腰前面拉后面推将煤车运出来,要是遇到那特别矮的坑道,人就只能跪在地上挖煤,挣的每一毛都是血汗钱,还得被把头们盘剥一次。
当年他被煤矿的实际景象吓坏了,找他父亲说这里面的情景,他父亲呲之以鼻:“对啊,那些煤块都是工人的血汗,烧起来是工人的命,你这样的少爷就是喝着人血吃着人肉长大的,现在翅膀硬了你和我讲人权?讲工人利益?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把你扔尿桶溺死算了。”
他母亲更是满地打滚嚷着不活了,唯一的儿子竟然和老子对着干,倒是小妾的儿子俯首帖耳乖巧听话,她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有什么用?
在亲情的双面夹击中,白文迪不得不做出让步,他租了个小公寓,从白家老宅搬出来,本着眼不见心为静的心态埋头做一只鸵鸟。现在,想到可能有二十多个少年因为自己的鸵鸟心态命丧深井,他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一定要做点什么才好。
第三天早上,白文迪拎着买好的豆浆油条生煎包等早餐匆忙赶往小公寓,有几个报童挥舞着报纸从他身边跑过去。
“号外号外,沪城大律师竟然是前朝阉奴孝子贤孙。”
“大新闻大新闻前朝太监隐居沪城成一方富豪。”
报童声音清脆,白文迪只觉得头顶轰隆一声,晴天霹雳,是谁,是谁泄露了自己的身世?
手里拎着的早餐掉在地上,几个乞丐跑来抢了就走,他木然地对报童招手:“来一份报纸。”
“一个铜板!”报童将报纸递给他,白文迪腿有点软,踉跄着在一个电线杆旁边站住,一目十行将那报纸上的头条新闻看完,一股怒气从胸口直冲脑门。
这爆料稳准狠,他爷爷的前清往事,他爸爸发家的经过,以及他参加正义者联盟的过程,都说的明明白白,甚至还写了他父祖对男童女童的异样情愫,还有曾经在白家生活过的男童指证,说白家一门禽兽专门对小孩子下手,白文迪搞的什么联盟,恐怕也是藏污纳垢之所。
这些隐私,不是特别亲密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白文迪扶着电线杆让自己镇定,他脑子里像是装了个马达,哒哒哒转的头疼。
很显然这是针对他的,从他父祖的角度打击他,文章说的明明白,封建余孽,糜烂家风,这样的人做律师,做正义使者,可谓沪城近三十年之最大笑话也!
这就是刀笔,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直戳人心窝。
是齐老大,一定是齐老大做的!
白文迪的家庭情况,只有齐老大等几个人知道一些,当初结拜时大家都讲了自己的情况,白文迪心一横,说出自己出身一个封建大家庭的事情,齐老大还安慰他英雄不看出身,只要个人努力追求光明,出身的阴暗也会被光明所覆盖的。但是现在,他们开始用这点把柄来暗害自己了!
白文迪越想越气,转身叫辆黄包车,直奔联盟大院。
站在门口就听着里面人声鼎沸。
“老天呀,原来五爷是太监的孙子。”
“哈哈哈,老三你这话像是骂人啊。”
“哪有骂人,这上面写着呢,他爷爷是什么大太监,不对啊那切了那啥,切了蛋的男人也能生儿子?”
老三拍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是叫人家给绿了呗,借种,听说过吗?“这是老四的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
“啊?这么说老五不姓白?”
“那谁知道了,这事得问他奶奶。”
“没准还得问他妈呢。”
一伙人笑起来,笑声格外刺耳。
白文迪的手僵住了,他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他的骄傲,他的自信,都在这一刻粉身碎骨,拼都拼不上。他转过身低着头往巷子外走。忽然后面有人喊道:“白先生。”
白文迪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那人小跑几步追上他喊道:“白律师,等一下。”
那人一把攥住白文迪的胳膊,他有点不高兴地问:“你做什么?我要喊巡警了。”
“我是沪江晚报的记者,我知道白先生是被人陷害的。”那记者二十多岁的样子,个子很高,相貌不错看着是个文明人。
“陷害吗?”白文迪自言自语一句,接着苦笑道,“记者先生,您跟着我的目的是什么?是看我到底有多坏,还是看我被舆论攻击的体无完肤,满足您的好奇心?你们就对别人的隐私这么感兴趣吗?”
“No,no,no,白先生我是想了解你们联盟救助的那些孩子的情况。”那记者满脸真诚地看着他,“我对白先生个人家庭背景没有一点兴趣。白先生这些年为社会做了很多好事,这点沪城人有目共睹的,英雄不问出身,我个人对报界同仁不问青红皂白听信谗言攻击白先生的行为是非常愤慨的。”
“不问青红皂白?听了谗言?什么意思?”
白文迪冷冷地看着那人,许是他目光太咄咄逼人,那记者向后退了一步,搓着手道:“这个,这个自然是和一起或者多起人口买卖的事件有关,白先生是聪明人,对法律条文和政府公告也是颇为熟悉,具体的事情就不需要我说了吧。”
记者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白文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那记者急了,又跑了几步追上,将一张名片硬塞进他手里:“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地址电话,白先生要是想明白了,可随时和我联系。”
说完,那记者就跑了。
白文迪看着记者的背影,将手里的名片嗖的一下扔了出去,看着那名片在空中晃了晃,飘飘悠悠落到远处。
白文迪又买了一份早餐来到公寓。
上楼时遇到下楼的邻居,那些人都斜眼看着他,嘴角含着笑,眼中满满的好奇。
白文迪装做什么都看不到,拎着早餐来到门口,将钥匙插进去,没等用力,门忽然开了。白文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住,他走进去,站在门口低声喊道:“梅花梅花,吃早饭了。”
屋里没有一点声音。地板上一堆玻璃碎片,是桌子上的玻璃杯掉到地上,他俯身看那堆碎片,看到地面上有几滴血迹,稀稀拉拉的一直到门口,那血迹很明显是滴落的,有几滴还有擦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过。白文迪可以想象梅花被硬拖走的样子。他竟然没有护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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