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顾兰盼急喊一声,两步上前,扶住了顾景行。
这一天一夜魂不附体精疲力尽,万千事情纷涌而来原本已让人陷入绝境,眼下,又因为自己的过错惹得奶奶突发心脏病紧急入院,重重的一巴掌落在脸上,顾景行的唇角在瞬间流了血。可偏偏,心里没有任何不满恼怒,只恨不得顾振南再打他几个耳光,将他打醒,然后发现一切不过一场梦。
可惜晚了……
他侧眸,看见顾兰盼扶着自己胳膊的细长手指,再抬头,面前是顾振南阴沉沉的脸色,他身后站着自己一双父母,相比于他这个二叔而言,亲生的父母反倒没有那般强烈的情绪。
“对不起。”
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颓唐,无力。
见状,顾振南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今天这件事,左思右想,他都难以接受、无法释怀。
兰盼毕业了刚上班,他给买房买车将人安排得妥妥当当,老太太也一直为她操心费神,将自己老姐妹家里的孙子介绍给了兰盼,金晨年轻有为工作稳定,两个孩子谈的时间也不算短,他都跟金家有了接触,应下了年后给两个孩子订婚的事情。眼下倒好,亲侄子横插一脚进来。
若这事只自家人知道还好,偏偏丢脸到了金家人跟前,无法收拾了。
今天天气不好,风雪造成交通不便,原本他就不乐意老太太出门,可老太太说是金老太太难得过一次生日,吃顿午饭又不影响什么。他便做主让杨春开车,将人送到了酒店去。
那酒店距离华娱不远,临吃饭前,老太太想起了兰盼。
昨天圣诞节,年轻人的节日。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从来不过这种洋节,因而也没有什么阖家庆祝的意思。不过念及周末,他还是给两个孩子都打了电话。明珠说要和程砚宁看电影吃饭不回来,兰盼说是金晨去外市学习,自己和一帮同事一起出去玩。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社交,他也就叮咛了几句安全问题。
可谁曾想,这一晚,兰盼能和顾景行发生关系?
老太太打电话询问的时候,兰盼说是有点感冒没去公司,在公寓里休息。金老太太一贯挺疼爱她,还没吃饭呢,先和老太太一起到了她住的公寓,说是上去看看未来孙媳妇,她要不要紧的话,带去酒店里吃饭。
门一开,玄关处搁着两双鞋……
金老太太以为是自己孙子在呢,还来不及打趣,发现兰盼脸色不对。
那种情况,由不得人冷静,老人家气冲冲进去,主卧里被褥狼藉,景行裸着上身刚提好裤子。
这番景象着实将老人给刺激到,激动之余当着葛玉洁气急败坏地说了一通难听话。他这个妈,这辈子哪里被人点着鼻子指责过,扭头又看见顾景行一副惭愧慌张样,当即给气得晕了过去。
也就这一晕将金家老太太吓得慌了神,立马将电话打到了他跟前。
他距离远,到了医院的时候,金家那边好几个人都在,也就在刚刚老太太脱离了危险后人家才告辞,临走前那般神情,让他一个年过半百的大男人无地自容。
即将订婚的养女和亲侄子睡到了一起,这事情传扬出去,他们顾家哪里还有什么颜面?
一时间头疼不已,顾振南抬手在眉心里重重地按揉了两下。
“爸?”
半米之遥,顾兰盼又轻声地唤他。
“别叫我爸了。”
顾振南拿下手,脸上的神情在历经一时的激动愤怒之后,稍微平缓下来。
冬日冷,他外穿一件挺括的黑色长款毛呢大衣,一米九的身材被衣服衬得分外高大笔挺,拿下手说话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成平日的威严沉稳,偏偏,正是这样一副有所考虑的样子,让顾兰盼慌了神。
不叫爸爸,这是想将她赶出顾家?
她抿住唇,一时间心有戚戚,垂下面颊。
耳听一道略带讽刺的讥笑,紧接着,女人辨不明情绪的声音忽然响起:“怎么,看不上金家那个医生,这是预备肥水不流外人田,跟景行了?”
云成慧这个人,从顾兰盼在顾家见到的第一天开始,便是有些畏惧的。
同在云京这个圈子里,云家和顾家,起初算得上门当户对。云成慧从小便是云家颇为受宠的小姐,长大后被介绍给顾振华,两个人彼此感觉不错,水到渠成地结了婚。成婚之后朝夕相处,她性格上骄纵自我的缺陷显露出来,年轻那会,倒也不惹顾振华讨厌,偶尔哄上一哄,吵架闹脾气,就当夫妻情趣。可这些年,云家的生意每况愈下,情况不如以往,顾家却蒸蒸日上,又兼之顾振南在军中手握重权,两家显露出差距。
顾兰盼就是在这个时期被接到顾家的。按理说,云成慧应该给顾振南做足面子,妥善对待她。可那个时候顾振华忙于事业对她有所疏忽,而顾景琛又正好是小男生最骄纵捣蛋的年龄,这个原本该对她友善照顾的伯母日子过得并不十分畅快,看她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来自骨子里的轻视和嫌弃。
怎么可能不嫌弃?人家是云京豪门千金,她是山村里来的野丫头。
小孩子都是看大人脸色的。因为她这种态度,顾景琛对她的态度也十分恶劣,有一次,竟然在她写完作业的时候,拿彩笔在她本子上鬼画符一通,她第二天上学才发现,被老师责骂了一通。偏偏他好像还玩上瘾了,在那段时间特别喜欢拿彩笔给她书本上乱涂乱画,让暂住在大宅的她委屈不已。
这件事,最后被顾景行给无意中发现的,安慰她之后,顾景行将他叫到了一边讲道理。
小小少年安慰人的时候如春风般温暖,脸上的笑容明亮而灿烂,转过身再给小他几岁的弟弟讲道理的时候刻意地板起了脸,严肃又规矩,一脸正气。
可惜,顾景琛被宠坏了,不但没听他的,还用水枪射了他一身水。
那一天,顾景行因此发怒,夺了水枪不说,还扯过弟弟按在他大腿上,重重地扇了他屁股。顾景琛的嚎啕大哭声将云成慧给招到了客厅,当着一屋子保姆下人的面,云成慧二话不说维护了小儿子。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给她书上画几笔怎么了?看不了了?!吃在顾家住在顾家还不晓得安分守己,果真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你给我站门口去,好好地反省反省!”
一字一句,时至今日仍旧清晰地刻在她脑海里。
顾景行因为她挨骂,晚饭都没吃,就那样隐忍着情绪出了门,在外面站到十点多。
印象中是初春,家里暖气刚停,他回来那会儿脱了校服,出去罚站的时候就在白衬衫外面套了件圆领的灰色薄毛衣。她担心他冷,偷偷将校服外套给送出去,偏偏他不肯穿,却在她无措自责的时候问了一句:“就剩你在客厅了?”
这句话问的很委婉,还很寻常,可时至眼下想起来,她都觉得心疼。
十多岁的孩子,原本正是最敏感的时候,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母亲的区别对待?他们俩大多时间不在顾家大宅里住,可每次过去小住的时候,她都能特别明显地感觉到云成慧的偏心。
他问出那么一句话,无非是想知道,云成慧还在不在,有没有心软后悔,想叫他回去。
当然没有了,她在哄着顾景琛吃完饭之后,早已经上楼了。
吃晚饭的过程里家里佣人提到“大少爷还在外面站着呢”,云成慧甚至瞪过去一眼,没好气地说:“他自己饿了会进来吃,十几岁的人了不该懂事点,还等着我去请他?”
她只顾着小儿子,不关心大儿子,只当时的顾景行仍旧抱有期待,用那样拙劣的办法赌气,以为妈妈会出来叫他。
他不肯进去,就那样在门外站着,被回家的顾振华发现了。顾振华自然会问怎么回事,他一贯诚实,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顾振华也发了火,将他唤进去,还将已经睡下的顾景琛给拎了出来教训。再之后到了第二天,兄弟俩一个因为罚站,一个因为睡下后被拎出被窝,齐齐感冒了。
最终,这件事不了了之,官司也没断个所以然。
顾振华每天忙着公司里各种事,管孩子实在分身乏术,日积月累的,家庭关系暖不回来了。
再到现在,那桩事一出,云成慧的心,完全偏到了太平洋。因为小儿子受了那么一桩凌辱,她怨上了丈夫、小叔子、公婆,顾景行更因此逃脱不了责难。
顾家这些人,除了顾振南性子冷硬,其余人都良善温和也甚少发脾气。顾景琛的事情之后一众人也能体谅她这个当妈的心情,平日里对她诸多忍让,可眼下她这句不阴不阳的话,明显有些打顾振南的脸。弟弟自觉有愧不出声,顾振华便皱起眉头看了云成慧一眼,嗓音低沉道:“行了,你少说两句。”
云成慧冷笑:“我不吭声这事情就能揭过了?你没看人家那边的脸色,指不定心里怎么埋汰我们了。有心思说我,你怎么不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廉耻的……”
“伯母。”
瞧着顾景行脸色越来越难看,顾兰盼艰难地唤了她一声,鼓足勇气说:“你别说景行了。这事情说到底都是我不对,本来大家都喝了酒,不该将他扶到我住的地方去……”
“是我的错。”
顾景行猛地打断她,没抬头,只重复:“是我的错,不该喝酒。”
“行了!”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苍老浑厚的声音落在几人身后。
顾老爷子脸色阴沉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低声训斥:“在外面说这个不嫌丢人?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说那些没用的。这事情先放下,回去再说。”
“是。”
闻言,顾振华连忙应了一声。
甄明珠先前瞧见几人在争论便略微回避了一下,这会看见顾老爷子便舒了一口气,抬步走到了病房门口,喊完人之后问老爷子,“奶奶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养几天就行。”
顾老爷子看她一眼,不赞同地对顾振南说:“多大个事,至于将孩子叫来,不上课呀?”
“快期末了主要就是复习,不要紧的。”
抬眸瞅了眼顾振南,甄明珠便在她开口之前道。
“到底是亲生的,回来再晚这孝心都在。”
站在她边上一步开外的云成慧,瞧见这一幕便喟叹地说了一句,语调颇有些意味深长。
甄明珠:“……”
这一对伯父伯母,她先前已经见过一两次。初次相见的时候,顾振华给她的感觉类似于一中那位周校长,虽然身居高位却几乎没架子,看上慈爱温和,很无害。至于云成慧,有些一言难尽了。她面对公婆算不上顶恭敬乖顺,只能说面子上勉强过得去,骨子里有骄纵自傲的气质,对人说话都算不上和善,不过,倒也不曾刻意刁难她。
眼下倒是好了,莫名其妙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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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顾景行江宓,双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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