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
吃完饭的一众人返回学校。
进校门的时候,阎幼清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稍稍落在一行人后面。
“吃过饭啦,你别惦记了……和学长学姐一起吃的自助餐……恩恩,知道,你和我妈快睡吧……妈……我爸今天跑了一天了,你让他洗漱完赶紧睡……你也赶紧睡……好……”
听着她哭笑不得地低声回话,任谁也能想象,那边父母二人念叨不休的样子。
阎幼清这个电话打了将近十分钟,等她终于装了手机的时候,发现薛飞和张景涛两人不见了。程砚宁和甄明珠走在林荫道最边上,步伐不快不慢,彼此牵着手,背影显得般配又温暖。在他们两人之后,李静晨和余明安一起走着,不过,在她装了电话看过去的时候,余明安突然回头看向她,问了句:“打完了?”
这好像是两个人今晚第一句话。
不,平生第一句话。
她是在升入高中不久,早读时候认识余明安的。
那时候,她在全级范围内算不上尖子生,重点班里的中游水平。那个清晨,她和班上两个同学一起去操场晨读,远远地,看见了男生读书的侧影。
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他沐浴在清新而明媚的晨光下,气质内敛而柔和,一瞬间,将她击中。
应该算一见钟情吧。
她喜欢上他,尔后偷偷留意他的班级,越来越多地用目光搜寻他,渐渐地,晓得了他晨读和晚读的习惯,每一个清晨和傍晚,都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地欢喜着。不想让老爸烦忧生气,所以她没有办法像甄学姐那样,不管不顾地去追,只能将这份感情埋在心里,努力向他靠近。
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过这样近的距离。
一步之遥,而已……
阎幼清抿着唇换了一口气,抬起眼眸便笑盈盈地“嗯”了一声,“我第一次单独出远门,爸妈比较担心。”
“走吧。”
余明安笑笑,淡声说。
阎幼清“哦”一声,跟上他步子。
余明安身高一八三,她只有一六三,差了能有二十公分,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她需要加快步子,才能和他并排。不过,阎幼清很快发现,余明安走的并不快,跟散步似的。
她走在他身边,胸腔里情绪饱涨,以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她的性子一直算不上腼腆安静,先前跟薛飞和张景涛他们说话的时候,根本不缺话题。可不晓得为何,眼下就这么走在他身边而已,都有一种分外满足的感觉,她特别享受。
小姑娘的安静,余明安自然也察觉了,心情难以形容。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走了一会儿,他听见阎幼清试探的问话声:“学长?”
余明安侧头看过去,“嗯?”
阎幼清掏出手机笑了笑,又问:“能不能加个微信啊?”
闻言,余明安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倒也没拒绝,一手摸进运动大短裤的裤袋里将手机给掏了出来,手指点上去,调出了自己的二维码名片,给她递过去。
阎幼清停下步子,低头扫了他微信。
她扫完,余明安收回手机,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不是说男朋友不让加人微信?”
阎幼清:“……”
那会儿不过是不想和其他男生交朋友,所以故意一说而已。眼下被这人猝不及防问起,她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哦”了一声,笑着解释说:“你和他们不一样啊,他们又不是安城一中的。”
此时,余明安已经添加了她的好友,看着她昵称问:“呦呦是你小名?”
阎幼清的微信昵称是“呦呦”两个字。
“对。”
说起这个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取的,现在除了她都没人叫了。”
不咸不淡的话题,不咸不淡地终止。
很快,几个人走到了宿舍楼群边的林荫道上。
余明安所在的宿舍楼第一个到,他和甄明珠等人打过招呼,目光落在了阎幼清脸上。小姑娘原本正在看他,对上他目光便翘起唇角笑了一下,抬手摆动,告别,“学长晚安。”
“回去早点休息。”
余明安说完这句话,抿抿唇角,转身上楼。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阎幼清才怔怔地收了目光,不知怎么,突然红了眼圈。
这一幕其他三人自然注意到了,不过,都是心思纤细的人,因而也都做出了一副没有留意到的样子,继续往前走着。很快,程砚宁和李静晨的宿舍也到了。
等他们两个人上去,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女生了。
甄明珠将阎幼清送到了她们宿舍楼下,笑着告诉她:“无论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打电话发微信都行。”
“嗯,知道啦。”
说这话的时候,她情绪已然恢复正常。
面对这样不显露任何脆弱的人,甄明珠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半晌,只得开口催促了一句:“早点上去吧,洗漱完就赶紧休息,别太晚了。”
“学姐晚安。”
“晚安。”
甄明珠目送她上楼,收了目光。
转身,若有所思地往宿舍走的过程中,发了一条短信问余明安:“你知道了?”
这一晚,她和余明安交流很少,余明安和阎幼清的交流也很少,可她并非没有留意到两个人之间的些微互动,直觉告诉她,余明安已经知道了阎幼清患病的事情。
很快,余明安给她回复了一条:“下午在机场遇见了阎主任。”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那你怎么想?”
“她挺好的。”
她一连在输入框里打了两句话,都觉得不太合适,没有发出去,删掉,又换成用语音说:“哦,我就感觉你好像知道了。我刚才将她送到宿舍里,人已经进去了。”
余明安也换成了语音,淡笑着说:“别操太多心,早点回去。”
毕竟相识已久,甄明珠能感觉到,他情绪有些沉重。
其实也正常,任谁突然知道有人这般暗恋过自己,都会产生复杂难言的感动,更何况又添上这么一个生病的事情。太过深重的爱,会让人产生压力和愧疚。
她没有再多说,握着手机回了宿舍。
几个人一起吃饭,回来又是散步一样走回来的,因而等她到宿舍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
宿舍里三个人都在,董西琴和林清坐在各自的位子上看书,孟晗也刚好回来,放下包抬眸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呢。”
甄明珠:“……”
她静了两秒,笑着说:“是要出去。”
孟晗“啊啊啊”一声冲到她边上,抱着她手臂嘀咕:“你们俩这也太黏糊了吧。”
甄明珠:“……”
老实讲,她感觉也就还好。
一星期七天,周五周六要回家里住,也就五天时间能在学校。她和程砚宁在一起之后,每周差不多出去住两天,一个月下来都不到十天。
不过,相比于其他人,是有些出格了。
孟晗这句打趣她没有再回应,抿唇笑了笑,站在桌边开始收拾东西。
她和程砚宁第一晚住了总统套房,这之后自然不能次次过去,一过去便意味着要惊动万随遇,而且万洲酒店距离他们学校着实有些距离,来来回回路上耽搁时间。两个人后来出去住,基本上就在学校侧边那条街上的酒店里。酒店的环境和条件也都还行,不过东西自然没有总统套房那么齐全完备,她过去的时候会带上一包洗漱用品。
甄明珠换了个斜挎大包,将洗漱用品和薄睡裙装进去,又将小包里手机和充电器放进去,窗外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吼声:“董西琴——”
手下一抖,她下意识抬眸看了眼阳台。
薛飞搞什么?
她这念头刚起,第一时间跑去阳台看又跑进来的孟晗开口道:“薛飞和张景涛在楼下。”
这两人,吃完饭便神秘兮兮地不见人影了。
甄明珠无语地想了想,宿舍楼阳台,出现了隐隐的骚动。
薛飞在楼下喊了第一声之后,张景涛喊了第二声,喊出口便也无所顾忌了,又连着喊了好几声董西琴的名字,将入睡前的宿舍楼一众女生给惊动了。
比起先前秦远、孟昀还有程砚宁三人在学校里弄出的轰动,这一次男女主角都换了人,场面自然没那么热烈。
不过,趴在阳台上围观的人也不算少。
甄明珠也出去看了。
薛飞还是吃饭那一身打扮,大短袖大短裤,张景涛倒是罕见地换了一件白衬衫+黑色长裤,手捧一束玫瑰花,脚边用红色蜡烛摆成了一个心形给点燃了。他抱着花,衬衫西裤笔挺地站在一圈蜡烛边上,颇有点正式求爱的诚意。
“校草的朋友吧?”
“就经常和校草在一起那两个男生嘛。”
“董西琴好像和甄明珠一个宿舍。”
“近水楼台先得月,哈哈。”
“怎么还不下去?”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隐约传入耳中,甄明珠抬步回了宿舍。
孟晗正好凑在董西琴边上说:“张景涛,就经常和程校草在一起的那个。”
“我知道。”
董西琴放下书,淡淡地说。
“那你喜不喜欢他啊?”
孟晗看一眼甄明珠,又试探着问了她一句。
喜不喜欢?
当然不喜欢了……
董西琴随意想想,却没有回答孟晗。老实说,心里有点纠结。她本来想要出去住,可考虑一通之后觉得,搬出去住有太多的不方便。大学时间还长着呢,她们这宿舍分在一起便要在一起住四年之久,如果她现在就搬出去,等于要在外面住将近三年的时间,都得自己负担房租。
如果她后悔再想要搬回来,脸上实在无光。
打消了搬出去这个念头,迎面而来的问题实在挺烦了:其一、她似乎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甄明珠了;其二、林清这些天对她的态度实在让她非常恼火。
不喜欢,却可以试试张景涛?
如果自己有了男朋友,这男朋友还是程砚宁的好朋友,最起码有两项便利:一、程砚宁给自己脸色的时候,会顾及一下张景涛的颜面,悠着点;二、她和甄明珠之间的尴尬,不解自破。也许还有第三点好处:多了张长期饭票。几次接触下来,她能感觉到,张景涛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义,吃饭的时候不会让女生掏钱。
“董西琴,我喜欢你——”
就在她权衡思考的过程中,楼下的张景涛又喊了一句。
这一晚上,他在楼下坚持了半小时,第一次喊出“我喜欢你”四个字。
“刺啦——”
董西琴的椅子发出一声响,她起身出了宿舍门。
“接受了这是?!”
孟晗意外地站了起来,吃惊地问。
宿舍里就剩下她们三人了,她这问题林清没有回答,甄明珠便接话说了一句:“应该吧。”
话落,她听见了一道吸鼻子的声音,再去看,林清突然出了宿舍。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孟晗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问甄明珠:“清哥又怎么了呀?”
林清喜欢张景涛这件事,董西琴有一丁点感觉,孟晗和甄明珠平日和她不算亲密无间,因而完全联想不到,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甄明珠也只能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很快,外面传来了一阵起哄欢呼声。
董西琴接受张景涛这件事,让孟晗和甄明珠还都有些懵,好一会儿,孟晗扁着嘴,有些无奈地嘀咕道:“她明明就喜欢程校草的样子啊,这会儿接受张景涛是怎么回事?”
她这话,不等甄明珠回答,便戛然而止。
董西琴抱着玫瑰花,回到了宿舍。
十一朵玫瑰,象征一生一世的爱意,被她抱进宿舍的时候,渲染出一片芬芳。
董西琴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花束放在自己桌上,她扭头看了甄明珠一眼,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嗓音温和地说:“先前的确是对主席很有好感,上一次之所以当着你的面说沈芊芊的事情,也是因为误会了他所以有幻灭的感觉,并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放假回去我想了好几天,觉得自己这件事实在做的不对,爱情这件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没有权利对你们的感情指手画脚。至于张景涛,我对他的确也没有特别爱的感觉,不过他这个人也不错,爽朗热心也踏实,而且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是真心的,所以就想试一试。”
这番话说完,林清正好出现在门口。
董西琴桌上那一束花,娇艳、热烈、刺眼。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唇角扯出一个笑,自嘲道:“这下就我成孤家寡人了。”
“我可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
董西琴看着她,连忙道。
这话一出,甄明珠就有点尴尬的,下意识看了孟晗一眼。
孟晗哈哈笑一声,提醒她:“你不是要出去住?再晚可要关门了。”
她话音刚落,甄明珠的手机便响了。
“那我走了。”
随口对孟晗说了句,甄明珠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接听,一边背上包,很快出了宿舍。
她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张景涛和薛飞还有看热闹的一些学生已经散了,就剩下蜡烛,基本上已经燃尽,一滩滩红色粘在地面上,好像一圈眼泪。
她没有多看,很快从蜡烛边上走过,到了程砚宁跟前。
因为这一出插曲,两个人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再走到平常住的酒店门口,十一点半了。
程砚宁一手牵着甄明珠,突然停了步子。
甄明珠微微怔一下,问他:“怎么了?”
“等等。”
程砚宁松开她手,脸色古怪地在前后裤袋都摸了一下,指尖揉揉眉心说:“忘了带钱包。”
甄明珠:“……”
正想告诉他自己带着,心里突然涌起一重不好的预感。
她的钱包在小包里装着,还没来得及换到大包里去,薛飞就突然喊了一嗓子。
脸色骤变,她连忙低头在包里翻找了一通。
“……我也没带。”
一分钟后,她将大包翻了个底朝天,一脸懵逼地告诉程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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