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义喝酒是常事,醉醺醺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酒品却好了不少,醉眼迷蒙地跟林轩他们打了招呼,就三步一晃地往卧室走去,自觉已经被认可了从闺女到儿媳的身份转变的小妮子很适时地卖乖道:“爸我去给你泡茶。”
“不用,不用,你看电视罢。”
林义摆着手回了卧室,没能得到表现机会的小妮子撅了撅嘴,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姜雅道:“接杯凉水给你爸送去。”
“好。”
大概因为林义还没走进卧室,小妮子答应的很爽快,甜甜地应了一声后,就跳起来跑过去给林义接了杯水送去,姜雅大概不放心林义酒醉后的状况,也回了卧室,过了一会儿姜浅予回到客厅,她也没跟出来。
林轩问道:“妈呢?”
“她要去洗澡。”
姜浅予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继续看电视,播放的是各个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小品相声合集,小妮子被逗得笑个不停,随后似乎想到说什么,身子往林轩这边倾过来,却又忽然顿住,拉开距离,望向爸妈卧室方向,叫了声:“爸。”
林义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跟着看了会电视,小妮子很殷勤地给他拿饮料或者零食他也不吃,过了一会儿,等林轩跟姜浅予讨论起一个小品中提及的热点词时,他忽然转过头,依旧醉醺醺的样子,话语有些含糊地问:“你为什么要去杭城?”
正要说话的姜浅予滞了一下,林轩却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转头看向林义平静地反问道:“你觉得为什么?”
林义道:“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
林轩道:“那你为什么忽然为这个问题?”
这段对话听着有些耳熟,姜浅予忽然有种错觉,时间像是又回到了昨晚,今早起来看到后看到的那个平静如常的林义好像完全不存在,亦或者说,醉酒的他和清醒的他像是两个单独的个体。
“我不能问吗?”
“能啊,那你想问什么,明明白白的问。”
“我说的很明白啊,我就问你干什么非要去杭城上学,去哪里不好,干嘛非要去哪里?”
“你干嘛忽然问这个?”
“我想问这个,不行吗?”
林义歪着脑袋盯着林轩看,朦胧的双眼依旧透着醉意,但眼神却很认真,甚至可以说是严肃,这些年来林轩和姜浅予基本全都是姜雅负责教育的,而林义则大多都是充当一个保护伞的角色,所以姜浅予见惯了老妈严肃的样子,却极少见老爸这样。
她当然知道两人在说的究竟是什么问题,可正因为知道,见两人越说越僵,有心想要打破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反倒一时不知该怎样开口。
“行,您想问当然行。”
“行那你回答啊,狗日的你在这里给我磨磨唧唧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林轩平心静气的模样给刺激到了,林义微微歪着脑袋盯着他,却骂咧咧地说了句脏话。
林轩望着不知是醉是醒的父亲,表情与话语依旧平静,甚至脸上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摊了摊手道:“我能去干嘛,上学啊,当初你跟妈不是都同意了吗?西大难道不好吗?国内前三的大学了。”
林义盯着他问:“就是去上学吗?没别的了?”
林轩淡淡地道:“你觉得我去干嘛了?”
姜浅予望着他的目光中露出些许疑惑与不安,因为她察觉到林轩的情绪似乎有些异常,好像在故意激怒老爸一样,亦或者说他跟林义一样,也在发泄某种不满或者愤怒的情绪——是因为他妈妈吗?
林义停顿了一下,与林轩对视了几秒钟的时间,才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去干嘛?”
姜浅予正要说话,却见林义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像是一只灵活的猴子,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表情与声音却陡然变得极其愤怒,抓在旁边的一个茶杯用力砸在了地板上,“嘭”的一声,碎瓷片溅开,他瞪着林轩喊着:“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妈对你还不够好是不是?你非要去找那个她,那个贱货有什么好的?她都不要你了!她都不要你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就算不要良心了,你总要要点脸吧?她都不要你了!她都不要你了你不知道吗?”
像是充满了易燃易爆物的空气中被丢进了一只火把,瞬间引爆了所有存在的一切,而当燃烧后,就归于空虚死寂,林义吼完后,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林轩站了起来。
他自打身体长成后,就已经要比林义高上半头,通常来讲,身高占优势的人大多看起来更显得有气场,不过说到底这种气场源自于阅历的沉淀、思想的成熟与内心的强大,所以高大的外形掩饰不住青涩与稚嫩,尤其是少年初长成的时候与长辈站在一块,这种对比非常明显。
而此刻的林轩站在林义面前,面无表情地与给予了他生命的这个男人对视对峙,明显含着愤怒的情绪,冷静甚至是冷漠的神情,与林义醉酒而愤怒的模样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你是觉得我年纪小,就不记得当初发生过什么事情吗?还是以为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没有提起过,那些事情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林轩冷冷地凝望着面前这个至今不清楚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的男人,林义沉默了一会儿,身体晃了一下,偏了偏头,又回过来,醉醺醺地望着林轩,很无辜与随意的语气说道:“什么事情?我不记得啊。”
林轩“呵”地吐出一口气,平静地坐回到沙发上,上身靠在沙发靠背上望着他,嘴角挑起浓浓的讽刺笑容,“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你问我做什么?”
林义盯着他看了两秒钟,似乎还无法相信眼前是那个小时候懦弱木讷长大后乖巧听话的儿子,随后忽然暴怒起来,茶几上已经没了茶杯,他就转过身抓起了遥控器,然后再面朝林轩,用力地把它砸在了地板上,愤怒地叫道:“我问你做什么?我问你要不要点脸了,她都不要你了你还去找她干什么!你还要不要点脸了,啊?我都替你害臊知不知道,啊?”
他似乎情绪非常激动,说到后面的时候竟然透出哭腔来,然后垂着头,用手抚着脸,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吸着鼻涕,眼中有泪光,一边哽咽着一边恨其不争的语气说道:“我都替你害臊,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去找人家干嘛呀?”很伤心地拖着质问的长腔,“啊——”
前世林轩在与林义的多次冲突中早已经了解透彻了他极度复杂,坐在旁边冷眼旁观,连点表情变化都欠奉,只是很嘲讽地看着。
姜浅予却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原本还因林义愤怒地模样而有些受惊吓,这会儿同情心泛滥,连阵营都不顾了,忙上来安慰道:“爸你别激动呀,有话好好讲,慢慢说。”
林义抬头看了她一眼,眼泪汪汪地喊了声“浅浅”,拉着她的手哽咽着说道:“爸伤心啊,爸这些年来对你怎么样?”
“很好啊。”小妮子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小脑袋,嗓音温柔,像是在哄慰一个受了伤的小孩子,“爸你不要生气,要不要先去睡会觉?我先打扫一点,不然等下不小心踩到了。”
林义也不接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虽然爸不是你亲爹,可我是把你当亲闺女养大的是不是?”
姜浅予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偷偷瞟了眼林轩,有些脸红,林义却显然没注意到,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叙述中,“你妈也是把你哥当亲儿子一样,没错吧?”
姜浅予“嗯”了一声,林义忽然又愤怒起来,提高嗓门叫道:“可你哥没良心啊,还去找那个女人,人家都不要他了,你说是不是?你妈对他还不够好吗?做人要讲良心啊,你说是不是?”
姜浅予没有说话,林轩却冷冷地道:“什么叫做不要?她都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跪着求你们了,你还要她怎么样?非要放弃离婚,被你拿我威胁她一辈子?把一生都毁在你手里,才叫愿意要我?”
姜浅予怔了一下,抬头看向林义,林义像是被人掀了逆鳞一样,猛地转过身,瞪着林轩说道:“好!好!你长本事了是不是?翅膀硬了是不是……”
林轩迎着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是。”
“那你滚!给我滚!”
林义手指着家门,愤怒地吼道,“滚出去!永远不要再回这个家!”
姜浅予扯着林义的衣袖焦急地劝道:“爸你有话好好说啊。”
林轩也不说话,站起来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手机,转身就往外走,林义瞪着他的背影喊道:“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狗日的,老子十几年就养了个白眼狼,就当没这个儿子,老子现在还没到躺床上不能动求你们给我养老的时候,没到求你们的时候。”
林轩停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平静地道:“放心吧,真到哪一天,我们会好好伺候你的,你就算千般不好,至少对爷爷奶奶孝心还是有的,这方面我随你。”
明知道场合不合适,可姜浅予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番对话还是有些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林义则继续骂咧咧地道:“养儿子干嘛,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留下来,留着养这么大干嘛?没点礼义廉耻!”
林轩已经走到门前,扭头对他说了句:“随你!”
林义又愤怒起来:“滚!给我滚出去,永远不要再回这个家,永远不要再回这个家了知道不?我就当没养你这个儿子,我养你干嘛?让你去上学的!你去干嘛?我养你这么大,你就勾搭自己的妹妹?”
姜浅予僵在那儿。
林轩原本已经拉开房门,闻言又停了下来,关上房门,转过身看向林义,林义瞪着眼睛叫道:“你们昨晚在干嘛?她不是你妹妹吗?真当我没有看到吗?我还没有醉到那个程度!”
他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脸庞,打得啪啪地响,愤怒地咆哮道:“你有没有一点脸皮?知不知道什么是脸?什么是礼义廉耻,我都替你丢人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林轩望着他慢慢吐出一口气,依旧平静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她没嫁,我没娶,我喜欢她,她喜欢我,违反哪条法律了,碍着谁了,还是哪里错了?”
林义上前两步,瞪着眼睛吼道:“你还有理了?你还有理了?还违反哪条法律了?她是你妹妹知不知道?哪条法律允许兄妹结婚了?”
林轩站在那儿,望着他道:“她姓姜,我姓林,一不同姓,二没血缘,她怎么是我妹妹了?只要没有遗传性疾病,法律只禁止三代以内直系血亲结婚,别说三代,哪怕上溯三十代,我们有一丁点血缘关系吗?不信你到时候看着,保管您孙子聪明可爱……”
“你懂个屁!”
林轩气得又开始吼了起来,跳着脚骂道:“你给我滚!滚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林轩点头道:“好。”
顿了一顿,又长舒了一口气,对林义道:“我带着手机和身份证呢,饿不着也冻不着,您酒醒了气消了,用不着吵我妈或者浅浅去找我,该走的时候我会回来拿行李的,当然,如果您又生气了,想骂人了,我随叫随到,想打想骂都随您便,又什么气冲我来,别怪浅浅。”
“滚!”
林义弯腰捡起一块遥控器残骸砸了过来,林轩拿起自己的羽绒服挡开,顺势穿上,跟小妮子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宛若做了什么惊心动魄值得骄傲的大事件而又颇为自矜自谦的笑容,“乖,把地上打扫一下,等下妈洗完澡帮我解释一下,不要惹爸妈生气,过两天我来接你。”
姜浅予又是焦急又是好笑又是害羞,脸红的要烧起来一样,根本不敢看林义,微不可查地幅度朝他轻轻点了下头。
林轩朝她灿烂一笑,打开家门走了出去,随后“砰”地一声轻轻关上门,大概过了两三秒钟,又重新打开了门,先探进来半个上身,瞥了眼同时望来的父女两人,然后一手扶着门走了进来,拿起放在玄关鞋柜下的鞋子,就这样一手扶着门,一手拎着鞋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被“砰”地一声轻轻关上,不过再没有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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