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李德裕和鹿饮溪到来之前,就有几位特殊的使者来到了凤翔城内,只是因为身份实在太过特殊,所以秘而不宣罢了。
他们是吐蕃大相尚东赞的使者,是代表大相来和皇帝议和的。
没错,在被皇帝狠狠削了几波之后,尚东赞并不想再打下去了,他想议和了。
吐蕃大相派出了一队人马,领头的使者是一位名叫蕖尼玛的女子,这名女子大约三十余岁相貌端庄,身材曼妙,眉眼之间有一股说不出风情,别有一种成熟的风韵。而充当副使的来头则更大一些,分别是尚东赞的儿子金刚奴和密宗高手善无畏。
在尚东赞的信里,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作为正使的女子,尚东赞称这位蕖尼玛女士是他最喜爱的情人。而金刚奴和善无畏一个是他的继承人,一个则是他的倚仗。吐蕃大相之所以派出这样一个豪华的阵容,只是为了证明他议和的决心。
尚东赞指出自己和虞朝一直都是友好的邻居,虽然年年防秋时摩擦不断,但是毕竟总的来说还是相安无事。大虞和吐蕃边境也维持了很长时间的和平。吐蕃大相在信里反复证明他是爱好和平的吐蕃人士。
而少数吐蕃贵族领袖如朗达玛,为了他的一己私利,于外侵略邻邦掳掠百姓,对内则借这次入侵消灭吐蕃爱好和平的正义人士。
比如鄯州节度使尚婢婢就是这样一个鸽派人士,爱好和平的尚婢婢就是因为反对朗达玛倒行逆施的战犯行为,被赞普扔到了凤翔,最终被朗达玛的刺客毒死在了军营里。
现在多行不义的吐蕃反动贵族头目终于走到了他命运的终点,被正义的虞朝人民包围了起来。
有鉴于此,作为大虞人民的老朋友,虞国的好邻居,吐蕃内部追求和平的正义人士代表尚东赞决心和虞朝皇帝单独达成一份停战协议。
而蕖尼玛、金刚奴和善无畏组成的使团则带着善意全权代表尚东赞和虞朝就具体的协议内容进行谈判。
这个使团到达的消息虽然瞒住了绝大多人,但是像韩瑞这样的高层还是知道的,兴奋的凤翔节度使向皇帝表示,现在吐蕃高层内部分裂迹象明显,歼灭吐蕃军队时机差不多也成熟了。
李旭对于尚东赞的使团却抱怀疑态度。因为吐蕃的大贵族中态度最不可能软化的就是尚东赞。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这都是形势使然。
吐蕃之中,谁都可以和虞朝交好,唯独尚东赞不行。
因为尚东赞的核心地盘,秦州、渭州本来就属于虞朝核心的陇右之地,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吐蕃赞普还可以退回遥远的卫藏地区,继续关起门来称大王,而尚东赞若是退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凤翔节度使节堂之内在座之人,韩瑞、李德裕这些都能算是皇帝的心腹,而鹿饮溪与岳顾寒也可勉强当成爪牙,皇帝也就不再隐瞒这个消息,同他们点了出来。
“吐蕃那边也有使者过来,商量议和借道之事。”
李旭一言既出,李德裕与鹿饮溪便有些变色。他们都有些担心皇帝就坡下驴,就这么同吐蕃人媾和,所谓养虎遗患,这样浅显的道理皇帝不应该不知道。
只是这样的军国大事,以鹿饮溪的身份自然不好插嘴,幸好还有李德裕再此。
“陛下的意思是战还是和?”李德裕看着皇帝:“吐蕃人一路烧杀抢掠,若是尽掳子女玉帛之后还能安然回返,微臣恐怕以后食髓知味,关中将无宁日。”
李旭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李德裕的意思,这是担心自己会姑息养奸,其实以皇帝的脾气当然是不能便宜了吐蕃人。
皇帝嘴角一笑,转过头对着岳顾寒说道:“朗达玛既然敢送货上门,咱们自然还是应当笑纳这么一份大礼,只是我之前听说过一个伟人讲过政治的本质。”
李德裕与韩瑞等人都没有听过“政治”这个词,想来大概是治政之法?不过似乎又不能完全一样。
“政治就是把支持我们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支持敌人的人搞得少少的。”李旭对李德裕解释道:“这次来的使者是吐蕃大相尚东赞派来的,如果能够分化他和朗达玛,那么对付起来朗达玛的时候,不就更容易取到更好的战果吗?”
“这样,等我们对付尚东赞的时候,能支持他的人也就很少了。”皇帝接着解释道:“我们要收拾朗达玛,很难。他可以躲在逻些城里好多年不出来,我们也不能跨越万里雪域去捉他。要敲打尚东赞很容易,他就是我们的老邻居嘛。”
“陛下的这个想法没什么问题。”李德裕向皇帝指出这里面的一个关键问题:“尚东赞也清楚这么个道理,所以他又怎么能信得过呢?”
“所以才需要你啊,文饶。”皇帝亲切地称呼这李德裕的字道:“你替朕拿拿主意,咱们先听听尚东赞他们是怎么说的。”
李旭接着对韩瑞说道:“把尚东赞那个番瓜派过来的几个使者带过来瞧瞧。”
韩瑞点了点头,这便起身离去,李旭将李德裕拉到自己身边,又悄悄地嘱咐了他几句。这时韩瑞已经亲自将在偏厢等候的蕖尼玛、金刚奴、善无畏三人带了上来。
凤翔节度使的节堂高大宽阔,内里是摆放着皇帝御赐旌节的地方。虞朝惯例,节度使赐予双旌双节,旌代表了赏赐提拔部下的权威,而节则象征了处罚制裁的法度。
旌节就是节度使生杀予夺权威的象征,自然要庄重的安置在威严肃穆的建筑之内。
蕖尼玛和金刚奴虽然一直住在秦州,那里早就因为吐蕃人横征暴敛的统治而日趋凋敝,自然未曾见过这样的建筑,被韩瑞带过来时略微有些诧异。
至于善无畏,这位密宗大师曾经在那烂陀寺修行过,也去过西域的许多国家,可谓见多识广,这间节堂虽然气势雄浑,在他看来倒也还算平常。
三人一进节堂之内,就被李旭用鹰隼一般的目光一一扫过,当前的那个妇人应当就是那个所谓的正使蕖尼玛,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
这女人五官姣好,行走之间尽显腰肢绵软的翩翩柳态,更兼丰乳肥臀,看上去就十分口滑,更难得眉目间一点天然的情趣,眼神对望之时似有万千趣味要悄悄诉说与你听。
实战利器,李旭心里加了一个评论,他也算是开过几辆车的司机,知道有的车看上去高贵华丽,小巧典雅,开上路去却未必舒服。这个蕖尼玛一眼望之就知道乃是床前的尤物,难怪会得到尚东赞的宠爱。
至于蕖尼玛身后那个一直望着她翘臀的壮汉,想来就是尚东赞那杀才的狗儿子金刚奴了。叫什么名字不好叫个金刚奴,当今赞普要灭佛,你给儿子取个名字让他给佛门的护法当奴隶,这不是典型的核心意识不明确吗?
这个尚东赞早晚也是要出事。
至于更后面的那个秃驴,不必细说,这也是交过手的老朋友了。
“善无畏大师,许久未见了。”李旭嘿嘿冷笑道。
善无畏此时也没有了两军阵前的威风,他顿首下拜行礼。
“天竺方外人,瞿昙弟子善无畏见过奄有四海威服万邦的大虞天子陛下。”
瞿昙就是释迦牟尼,这是佛教两汉之际传入中国时最初的翻译,释迦牟尼是后来改过来的译法。
“大师好俊的功夫,当日朕的确抓不到大师,但是今日大师可难逃升天。”
皇帝话音未落,节堂之内的空气温度便下降了不少,莫名的多了一丝寒意。
这亦非对气氛的夸张描述,正所谓人起杀心,血流漂杵。皇帝一言之后,岳顾寒与鹿饮溪这两位高手的杀意随之而动,空气都被杀意弥漫,温度也不由得低了许多。
“我佛慈悲。”善无畏口诵一声佛号:“武当鹿掌门,剑宗岳承天二位在此,区区不空如来藏这点粗浅功夫,自然是难逃幸理。”
李旭冷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和尚好胆,看座。”
皇帝一声令下,自然有亲信军官搬过来椅子给善无畏坐下。
身后的善无畏一坐,前面站着的蕖尼玛和金刚奴自然就有些尴尬了。不过对方积威所致,两人也不敢造次。
蕖尼玛眼神一转,身姿婀娜地往前走了几步,口里笑吟吟道:“外藩女子蕖尼玛……”
话音未落便被一道无形气浪迎头撞在腰间,整个人下身一软,给掀翻到了地上。
李旭露完这一手凌空御气的手段,低声道:“既然知道是外藩女子,面见大虞天子居然不知道跪下?”
这黄口孺子好生霸道。蕖尼玛和金刚奴闪过一丝念头,不过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们本来就是背主做窃的小贼,自然没有什么坚持也就低身跪了下来。
“陛下教训的是,奴婢拜见陛下。”蕖尼玛也不愧是周旋于吐蕃各路贵人之间的交际花,低头下拜,毫不含糊。
李旭也不理他,忽然转过头指着金刚奴向李德裕问道:“按咱们大虞的法典,这个杀才改判个什么刑?”
“按照《虞律疏议》一个剐字是逃不掉的。”李德裕略一思忖回答道:“不过圣人之教,华夷有别,夷狄与禽兽无异。用《虞律疏议》判他并不合适。陛下若问如何处理此獠,微臣以为应该将白玉京西市中最擅杀牛宰羊的郑屠叫来问问,看看怎么开膛剖肚,扒皮抽筋。”
金刚奴也是有血性的汉子,听说那白面皮的措大将自己骂作畜生,自然起了火爆脾气,正要起身争辩,却看见眼前一花,虞国皇帝突然就到了自己眼前,然后胸口一疼,知道是断了几根肋骨,然后眼前一黑,被一脚踢了出去。
不是说要争取嘛,怎么还打上了呢。节堂内的众位面面相觑,皇帝刚刚还说什么敌人少少的,我们多多的。怎么这就抽上了?
唯有李德裕依稀记得皇帝还对他讲过几句那位伟人的话,大概是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亡。
李德裕想来,这皇帝这里所谓的“政治”,大概就是二话不说上去先抽到那人害怕,然后再讲道理的山大王之术,应当不是什么多高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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