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氏来了,所以晚饭格外丰富些。
李氏吃了大半辈子的苦,身体虽然没有大灾大病,但是小毛病却一直没怎么断过。腰酸腿疼且不说了,肠胃也不是很好。
杜玉娘让厨娘做了软烂的梗米粥,还烙了软饼,热菜做了一个糖醋鱼,还有软烂的酱汁排骨,蟹黄豆腐,韭黄炒鸡蛋。凉菜有肉皮冻、醩鸭脯、拌笋丝、什锦山珍。
另外还有熬了一个下午才炖好的牛尾汤,还有李氏一到冬天就离不得了酸菜炖大骨头。
李氏看着满桌子的菜,只觉得浪费。
杜玉娘就道:“您好不容易来一次,孙女这是替您接风洗尘呢!再说,家里有喜事,庆祝一下嘛!平时我们都不做这么多菜的。”
老太太反对铺张浪费,觉得家业应该是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小两口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可是家里却养了好几个下人。
像李氏这样本本分分过日子的老太太,有点不能理解,她是做惯家事的,别说收拾屋子,洗衣做饭,年轻时候,地里的活也是做过的。不过她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看着孙女婿把孙女放在心尖上疼,宠得像富贵人家的小姐似的,李氏打心眼里高兴。
如锦也过来了。
她现在可是正经姓杜的,故而也算是长辈,同桌吃饭也是使得。
“祖母,您尝尝这个。”
杜玉娘刚要给李氏盛牛尾汤,却被如锦抢去了勺子。
“你有身子,坐下吃饭,娘这儿有我伺候呢。”如锦拿起勺子,给李氏盛了一碗汤。
杜玉娘含笑坐下,“有劳姑姑了。”
如锦白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一顿饭吃的,十分和谐,除了吃饭声,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李氏是端着长辈的款,不好在孙女婿家的饭桌上说什么。
如锦本来性子就冷,能跟着大伙应和几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杨峥是晚辈,又是个爷们,实在找不出话题来。
杜玉娘是饿了,看什么都好吃,平时不怎么吃的酸菜汤也喝了两碗。
饭后李氏拉着杜玉娘说了一会儿话,就催她去休息。
“祖母,我再陪陪您。”
李氏呵呵笑了两声,“傻闺女哦!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不能任性啊!好好休息……”说到这儿,李氏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杜玉娘感觉奇怪,老太太可是个爽利的人,这是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祖母,您有话就直说,咱们祖孙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氏想了想,就咬牙道:“玉娘啊!那个……祖母跟你说,头三个月,最要紧,你可千万别糊涂,不能跟女婿太,太亲近啊。”
说完这句话,李氏老脸发热,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杜玉娘也微微窘迫,不自在地道:“那个,祖母,您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李氏只道:“当心着点脚下。”
流萤连忙道:“老太太放心,有奴婢在,定好好的扶着太太。”
“哎,好好,去吧!”
杜玉娘被扶着回了屋,洗漱换衣服,又折腾了一通,已经昏昏欲睡了。
“五爷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道,好像在前院指点高大山和王小辉功夫。”
杜玉娘躺进被子里,哈欠连天的嘟囔道:“教功夫?”
“是呀!”流萤轻手轻脚的放下一侧的床幔,却见杜玉娘已经睡着了。
看来是累坏了。
流萤又将另一侧的床幔放下,这才去了外间。
杨峥回屋时,流萤还没睡呢,她不敢离杜玉娘太远,这才一直守着。
“太太睡了?”
流萤点了点头,“是的,好像特别困乏。”
“下去吧!”杨峥没再说什么。
流萤就轻手轻脚的出了上房,回耳房休息去了。
杨峥简单洗漱了一下,搂着媳妇和孩子睡大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李氏都用过早饭了,杜玉娘才睁开眼睛。
很是奇怪,她不是那种口腹之慾非常厉害的人,但是怀孕以后确实变得特别馋。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很想吃街角那家小铺子里卖的小笼包。
小笼包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家里的厨娘也会做,但是杜玉娘就是很想吃街角那家小铺子里卖的。
杨峥知道了,立刻道:“我让小辉去买,你先起来收拾一下。”
杜玉娘这才懒懒的起身,让流萤侍候她梳洗。
人都坐到梳妆镜前了,却还是困倦的不行,眼泪都要下来了。
流萤手脚很快,只沾了极少的桂花油,便给杜玉娘梳了一个家常的低低的歪髻,这种发式略显慵懒,不必紧紧勒着头皮,在家里时梳着,最舒服不过。
“太太,戴支簪吗?”
杜玉娘摇头,顺手拿过一朵绢花,随后一戴,就好了。
“太太,老太太还在厢房呢!”
杜玉娘听了这话,一下子精神过来。
糟了,她把祖母给忘了。
“快,我们一起过去。”说完便起身要往外跑,连裙子都拎起来了。
流萤连忙将人按住了,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之色,“太太,您可慢着点,肚子里这位可禁不起你这般啊!”
“好好,咱们慢着点,走吧!”
杜玉娘到厢房时,就听里面有说话声,仔细一声,却是如锦在陪李氏唠家常。
杜玉娘脸色发红,敲了敲门,这才走了进去。
人老了,睡眠质量就会下降,觉也睡得少了。李氏每天早睡早起,天还没亮呢,就已经穿戴整齐了。
这会儿日上三竿,都要吃午饭了。
“快过来!”李氏朝着杜玉娘招手,仔细打量她的气色,“这是还没睡够吗?”
杜玉娘一听到睡字,立刻又要打哈欠,结果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是孙女的不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身上懒得厉害。”
李氏想,玉娘这一胎,怕是个丫头。
她倒是觉得女儿也好,娇娇软软的搂在怀里,跟臭小子就是不一样的。她这辈子也没能生个闺女,若不是捡了如锦回去,只怕要遗憾终生呢!
可是到底要生个儿子才能在婆家站住脚!玉娘上面虽然没有婆婆,可是这绵延子嗣之事,却是最不能马虎的。
“胃口怎么样?可饿了?想吃什么?”
杜玉娘看了如锦一眼,低头如鹌鹑似地道:“想吃街角的包子。”馋得厉害。
流萤又道:“您入心,五爷已经差人买去了。”
李氏点了点头,就道:“你快回屋吧!等吃了饭,祖母有话跟你说。”
杜玉娘就道:“我在您这吃也是一样的。”说完竟是吩咐流萤道:“去门口看着点,买回来了,便直接送到祖母这里来,我还要香醋和辣子。”
说到这里,嘴中已经泛起酸气,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流萤哪里敢怠慢,连忙去门口守着了,等包子一来,便立刻让厨房的人把香醋和辣子一起端了过去。
杜玉娘蘸着醋和辣子吃包子,差点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形象是什么?也不顾忌了,只知道赶紧吃饱了要紧。
李氏眉头微皱,心想这又是酸的,又是辣的,到底怀的是男是女啊。不过让她欣慰的是,杜玉娘的怀相很好,到现在也没有太过害喜,能吃能睡,是个好兆头。
杜玉娘吃了两屉包子,这才心满意足了。她用淡水漱口,又嚼了两片茶叶,方才觉得嘴里的味道散尽了。
“祖母,您要跟我说什么?”杜玉娘这会儿精神多了,说话也有了气力。
“玉娘,我是想下午就回去了。”
啊?
这是杜玉娘没有想到的。
“祖母~您好不容易来一回,还不能多住几天吗?”
“你不要忘了,明个儿是什么日子,小宝满月,我这个老祖不在,可不成样子。你这边,我是一万个放心的。”李氏轻叹一声,又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你爹娘老子来了,也不能常住的。”
家里又不是没儿子,总住到闺女跟前,像什么样子?
杜玉娘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便道:“好吧!那,我准备一点给小宝的东西,您帮我带过去。”
“这才对!”李氏道:“如锦也与我一道走。”
杜玉娘点了点头,知道秦大夫急于想娶如锦过门,怕是不愿意在等了。
小宝的满月礼,可不能太轻了。这孩子将他娘折腾坏了,杜玉娘也有补偿田氏的意思,给准备了几块好料子,还有一块银锁,另外还给田氏带了一些补品。
“太多了!”
“家里不缺这些东西,您且拿着吧!”杜玉娘一边吩咐流萤装箱,一边道:“那些补品品相都是好的,里面是两份,回去您也常吃一些。”
李氏一一应下。
午饭过后,高大山便护送着李氏和如锦回了桃溪镇。
杜玉娘困得发晕,干脆什么也不想了,继续倒头大睡。
这世上妇人怀胎,怀相各有不同。
有的人嗜睡,就像杜玉娘这样,一天十二个时辰,好像有十个时辰是睁不开眼睛的。
有的人害喜,吃什么吐什么,好像非要把苦胆给吐出来一样。听说有些人吐上三个月就好了,而有些人则是要一直吐到生。
还有人因为怀孕性情大变,脾气秉性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杜玉娘觉得她还算好的,除了嗜睡和能吃以外,没有出现别的症状。
因为杜玉娘年纪还小,又是头一胎,所以杨峥特别慎重,特意吩咐姜氏,家里大事小事都不能去吵杜玉娘休息。铺子里的事,她能解决的,便是自己酌情解决,她要是解决不了的,再回自己便是了。
肖诚前几日,已经离开了五岩镇。
他去干什么了,大家都心里有数,只不过谁也不愿意说破罢了。
杜玉娘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终于把自己养肥了一点。她最着镜子使劲低头,捏着下巴上的肉问流萤,“你说我是不是胖了?”
此时已经是春暖花开之时,她很顺当的跨过了孕期最重要的前三个月。
白家和雷氏都送了贺礼来。
杜玉娘的嗜睡症,也好了不少,只是还是容易困倦。
“哪有。”流萤觉得好笑,站到杜玉娘的身边,学着她的样子低下头,“谁这样还没双下巴。”
杜玉娘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心情也好了不少。
“姜嫂有没有送账本过来?”
流萤连忙道:“哎哟,我的好太太,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账本的事?五爷不是跟您交待过了嘛,这账本有他看,铺子那边,作坊那边,都有他呢!您就别担心了,养好肚子里的孩子是正经的。”
杜玉娘用手柱着下巴道:“我闲得都要长毛了。”
“轻闲着还不好?”流萤道:“您就是操心的命!”
“那我做会儿真线吧,你把我的针线笸箩拿来。”她要给孩子做点棉布衣裳,又柔又软的那种,小孩子皮肤娇嫩,一个线头留不好,都是穿不舒服的。
流萤摇了摇头,起身打开一个箱笼,从里头拿出一个大包袱来,“您来瞧瞧,上回大姑娘来,给您带了多少小衣裳?”
杜玉娘望着那包袱里的小衣裳点了点头,“最啊,够穿了。”
“就是!”流萤一边把东西放回箱笼里,一边道:“大姑娘的针线活最是精细,那棉布都是顶好的料子,做成以后烫了好几遍,软软的,孩子将来穿着一定很舒服。”
杜玉娘就眯着眼睛听流萤叨叨,这丫头,嘴皮子越来越利索,啰嗦起来像个老太婆子似。
“五爷呢?”
“去作坊那边了!一会儿就能回来了。”天气热了,作坊那边的酱菜,油曲都是要看住了,否则酱菜的味道可就要变质的。
杜玉娘点了点头,不由得道:“杨大哥是有大本事的人,如今屈尊降贵当起了账房先生,着实委屈他了。”
“您可别这样想,这可是自己家里的产业!五爷定然是上心的。更何况,您这身子骨,还不是为了五爷嘛!”要不是为了五爷生孩子,何必这么辛苦?
杜玉娘就问道:“这话,你可敢当着五爷的面讲?”
流萤愣了一下,却是毫不犹豫的扬起下巴,“自然敢讲!”五爷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她说的,句句属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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