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一号开始,三千四百加清大新生菜鸟,列队站在操场上。
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在炎炎烈日下,只大半天的时间,有人脸晒红了,有人脸晒疼了,有人开始想家想爸妈了。
而有人,咬牙依旧倔强地心想:我连千军万马的独木桥都领先趟过来了,小小的军训又算什么。
站军姿,踢正步,腿一端就是好几分钟。
每到这时,每个人都拿教官的换腿口令,当世间最美好的甜言蜜语听。
然后下一个十分钟,再接着盼啊盼,直到腿僵硬,直到听到教官的那句“原地休息十分钟”瞬间瘫软在地。
有女生在第一天就昏倒了,和任子滔同班的杨彬,也是本班代理班长的他,曾在军训前就喊出口号:男女比例9比1啊兄弟们,保护好本班女生,免得和教官在一起,这是我们电子工程大一班的使命。
就是因为这个信念,他跑出队伍直奔昏倒女生,本打算英雄救美来着,结果被教官当着众多人的面给训个狗血淋头。
杨彬傲娇,家庭原因,他是川蜀地区的大院子弟,当众挨训,这让他太没面子了,所以他在第一天就和教官杠了起来。
男人之间不废话,莫名其妙就和教官杠起了端腿比赛。
赌约:谁怂谁孬种,谁输了谁道歉。
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新生菜鸟们都瞪大眼,想见证杨彬能赢职业军人的奇迹。
二十分钟,二十二分钟,就连任子滔也舔了舔唇上的汗,此刻对杨彬是打心眼里的佩服,彻头彻脑的佩服。
二十五分钟后,杨彬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他并不知道的是,其实对面教官也要坚持不住了,看他倒下那一刻偷偷松了口气。
杨彬嗓子发干,腿已经不会打弯了,他只从嗓子眼挤出喃喃的一句话:“你,你是哪个部队的啊?”
杨彬这个插曲,让个别年少轻狂的蠢蠢欲动者自动熄火了,没人再质疑这种训法科不科学。
接下来的几天,可想而知,这些新生菜鸟们早就被训熊了,任子滔的感受就一个:他好像被人扒掉了一层皮。
不过在匍匐练习这天,他被很多男生羡慕了,还被寝室里的几个人调侃了一番,嚷嚷着造世主不公平,看脸的社会从出生那天就会有差异,而他自己却茫然的不得了。
一个小美女穿着军训服站在他面前问道:“任子滔?”
“是,你是?”
“我叫朱靓,认识一下。”
“噢,有事吗?”
朱靓扬起红彤彤的一张脸,将手上的东西一递:“这是护肘,一会儿你能用得到,”说完就转身离开,又在走了几步后忽然回眸:“再见。”
任子滔傻呵呵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反应过来就要去追朱靓,还喊道:“嗳?那个谁?你站一下。”
奈何教官忽然喊集合。
井超趁着大家集合的功夫,小声对任子滔说:“二哥,你真有本事,小弟佩服,刚来几天啊,就把新生里最美的一朵花搞定了。”
“花?我怎么没看出来。”任子滔目视前方,他现在已经练到嘴不动却能说话的程度,又小小声说了句:“你小子岁数不大,小道消息倒挺多,可我就纳闷了,我明明每天和你在一起啊。”
同一时间,前排的安玉凯,也偷偷冲后排的任子滔竖了竖大拇指。
虽然这个插曲泛起了短暂的粉色涟漪,使得任子滔瞬间在方阵里成“名人”了,但是没过多一会儿,大家全都顾不上其他了。
那护肘,任子滔没用,直接塞裤兜里,可他现在真后悔了,心想不如借用一下,等休息时,再给买副新的还过去不就行了?
瞧他现在,胳膊肘已经被砂砾磨掉了一层皮,那沙粒沾在血迹上,沾在肉里,还一动不能动,教官一声匍匐在地,他们一趴就是最少半小时。
只十天时间,对面寝室的陕西状元郎胳膊骨折了,他用孤独的眼神望着大家,很多寝室的新生们也不睡床了。
他们求爷爷告奶奶让人帮忙叠的“豆腐块”就供在那里,谁敢碰谁床单一下,那真是甭管关系多好都能立马翻脸。
那住哪呢?
如果家长们此时来参观,真能被吓的心酸,每个宿舍里都出现了打地铺的壮观场面。
任子滔由于之前听了江男的话,他是寝室里第一个买空调被的选手,身下垫一床,身上盖一床,白天塞柜子里,更是第一个打地铺的机智男孩。
井超可怜兮兮说:“二哥,咱能一起吗?”
任子滔一看,小弟才十六岁,比他小了那么多,敞开了被窝说:“来吧。”
“二哥,你人真好。”
事实证明,二哥人确实不错,不仅收留了小弟,还在半夜时分当了回知心大姐,劝寝室老大李沛博。
任子滔认为,他主要是瞧不下去眼了。
想象一下,半夜三更睡迷糊的正要上厕所呢,忽然发现那蹲着一个一米八十多身高,近二百斤的胖子,正像个娘们似的偷着抹眼泪,哭的那个伤心。
任子滔一边撒尿一边说:“想家了?”
“嗯,嗯嗯嗯嗯,”连续的几个嗯,是李沛博想憋回哭声,却憋不住发出的音,又哭鸡尿嚎道:“我都便血了。”
“那是上火,老大,我那有牛黄上清片,回头给你。”
“嗯,恩恩嗯嗯,”李沛博继续哭。
任子滔将***塞回裤子里,看老大那样叹口气,想了想,一边洗手一边劝道:“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李沛博马上不服道:“可老二,我们是来学习的,我们是未来拿笔杆子的高材生,我们为什么要遭这个罪。”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然后李沛博就好了,好了?
并且他最近常哼哼的歌也变成了“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革命友情就是这么搭建起来的,在这些离家的孩子状况百出的时候建立起来的。
半夜集合哨一响,他们会互相帮忙拿背包;他们会将“战友”带歪的帽子扶正;有人找不到裤腰带,会有人递根绳;他们中,会有人义务在楼道里放哨,看到查内务的教官来了,会喊道:“兄逮们,收雨伞啦!”
他们中,也有人半夜睡的迷迷糊糊,慌乱的从楼里往外跑时,当着大家的面表演跑错方向,再哐的一声头撞墙上,这才是真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典范,而这典范代表正是任子滔,他承包了几个方阵一天的笑料。
从没有如此窘过的任子滔,却在别人指着他笑弯了腰时,他也嘴一咧回之一笑。
没啥,哥们脸皮厚着呢。
可以说,很苦,很累,但是新生们就在这一天天的时间中,悄然发生了改变。
就比如任子滔在军训前,还和江男诉苦过,但是等真的觉得很辛苦时,他却和父母打电话说:
很好、你们放心。
和江男吹牛说:跟玩似的。
在军训的期间,刘柳来看过他,一千二百块生活费的刘柳,给任子滔买了四百多块钱的吃喝,弄的任子滔得需要四处“借个地儿”,专门放这些东西。
他说刘柳败家,刘柳回:“给寝室们的兄弟们发发,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道理天下通用。”
刘澈也来看过他。
刘澈一出场就很装,但不得不说在女生们的眼里那是酷,很酷很酷。
敢给总教官递烟,敢和总教官侃侃而谈,不过他在离开时,任子滔却噗了一下憋不住乐了,刘澈也嚷嚷再不来清大了,好丢脸。
因为他终于对总教官说出了目的,指着任子滔的方向说:“那我好兄弟,他有病,不能军训了。”
“什么病?”
刘澈一不小心多带出一张病假条,就差明告诉总教官:你看看这几个病,哪个好请假。
教官让他麻溜离开,少扯那个蛋,而且还给任子滔提溜到前排,美其名曰:特殊照顾,不白抽刘澈的烟。
还有几个“娇客”也来了,这几个来客让任子滔意外坏了。
当时他正一手拿着清大牌酸奶,一边吃着冰淇淋站在某颗大树下茫然:纳闷自己明明沿着路线走的啊,怎么又转向了。
是安玉凯跑的满头大汗找到了他,见面先数落道:“老四他就是不靠谱,让你跑腿给买什么酸奶,快跟我走吧,你家乡来人啦。”
“谁啊?”
“四个男生一个女生,zhan老大正在西门跟他们没话找话。”
然后任子滔寝室里的几个小子,从此就更佩服任子滔了。
因为他们知道了,来的这几个学生,有人大的,有邮政大学的,有师大的等等,正是任子滔将奖学金捐助的那五位。
有人带来了咸鸭蛋,有人特意买了一个西瓜抱来,有人向任子滔汇报:“我已经申请助学金了。”
任子滔笑的很开心,为眼前这几个人都能顺利报到开心,他说:“走,我请你们吃黑椒牛柳饭。”
可他转回身脚步却一顿:“那个,嗯,老大,麻烦你领我们去桃李园。”
而在这个片段过后,任子滔也终于搞明白了朱靓为何会对他“青睐”了。
朱靓说:“我姐叫朱倩,我去她单位找她的时候,她正在给你出购房合同,我就认识你啦。”
任子滔恍然大悟:“噢,朱倩帮了我不少忙,”又掏出护肘还给朱靓道:“这个没用上,谢谢你。”
朱靓说:“任子滔,等正式上课了,我能去你班找你玩吗?”
任子滔说:“可以啊。”
这次会面的连锁反应是,寝室里那仨吃瓜兄弟,在夜话时间段,频频用他们智商一百八的脑瓜帮任子滔出主意,教他怎么拍拖、怎么这样那样,最后再怎么把朱靓这样那样。
任子滔听不下去了,他赶紧叫停,打开柜子拿出一个相框。
相框一露面,他就笑的有点不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我女朋友。”
几个人立马扑了过来。
照片上是江男那个胖妞,傲娇地托着下巴,坐在树下,笑的嘴含情眼含笑。
李沛博指着照片说:“她长的……”
任子滔抢话道:“是,我们好几个朋友都说她长的像朱茵。”
这话,李沛博觉得自个儿没法接,他刚才是实在上头,想说:长的有点儿胖哈。
井超脖子僵硬瞪眼瞅任子滔:这么胖的朱茵?朱茵还带牙套?
还是安玉凯会说话道:“zhan嫂滋儿,一看就有福相。”
任子滔听的美滋滋。
瞧,或许,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江男愣说任子滔长的像“林志颖”。
任子滔愣是认为,从前那个不起眼的邻家妹妹,已经蜕变成了他心中的“朱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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