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的鼓声在苍茫的天地之间回荡,细细密密的雨从九霄之上坠落,将整个人间都笼罩在升腾的水汽之中。
一支支火把在风雨中燃烧着,火焰随着呼啸的风和扑面而来的雨不断摇曳,将一张张脸庞照的忽明忽暗。哨探策马在各阵列之前来往,马蹄重重的踏入水洼之中,激起无数的泥泞和雨水。
一个个巨大的棚子在整齐划一的号子声中搭建起来,而打着赤膊的壮汉前后呼喊着将一台台体型庞大的弩车推入棚子之中。
弓弩的弓弦多数都是由牲畜之皮做成的,也就是所谓的“皮筋”,在下雨天遇水很容易变得松弛,从而大大影响箭矢的射程,所以必须要用这种防雨棚来保护弩车。
而在防雨棚的后面,更多的投石机早就准备妥当,沉默的看着远处那一座在风雨之中的城。
这是南陈进攻江陵的第二天清晨,在江南夏季常见的风雨中,新的一轮进攻正在准备。
“启禀将军,床子弩已经就绪!”一名参军快步走过来。
萧摩诃自从各部开始准备,就静静的站在这小山坡上,他的目光透过斜斜交织的珠帘雨幕,将整个江陵城尽收眼底。
“启禀将军,城西已经听闻声响,想必是荆州刺史已经在催动麾下攻城!”流星探马飞快而来。
“这樊毅还真总是坐不住。”萧摩诃淡淡说了一声。南陈在第一天就进行了猛烈的进攻,而荆州刺史樊毅麾下进攻最为凶猛,死伤也是着实不少。
正是因为有樊毅率部猛攻,城南的鲁广达也坐不住了,紧跟着率军疯狂攻城,最后原本应该是萧摩诃坐镇东面发动总攻,而南面和西面由鲁广达和樊毅分别负责佯攻的场面,硬生生变成了三个方向都是不折不扣的强攻。
守城的到底是名将陆腾,就算是南陈大军如此大动干戈,整个江陵城各处城门的城楼甚至都被投石机砸塌,但是城池却依旧未曾被撼动分毫,每一次南陈前锋冲上城墙,都被守军不要命的反扑赶下来。
“襄阳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萧摩诃对于眼前的战局倒是并不怎么关心,昨天攻城受挫,将士们的热情基本上都已经冷下来了,接下来的就应该是漫长的拉锯战和消耗战,想要在第二天就要将城拿下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过这江陵归根结底也只是一座孤城,只要给萧摩诃足够的时间,他有把握能够拿下这一座城。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北周人的打扰。
“现在任将军已经率军包围沔阳,而淳于将军则率领郢州之军沿着涢水向安陆郡进攻,已经威胁到了襄阳侧翼,想来尉迟迥就算是想要出兵,也得掂量掂量。”跟在萧摩诃身边的陈禹低声说道,在李荩忱、萧世廉等人都不在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承担起幕僚的作用。
萧摩诃微微颔首,眼前看上去只有一个江陵城,但是牵扯到的却是整个荆襄,真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时候差不多了,攻城。”
众多竖起耳朵的将领们顿时一起拱手:“诺!”
而萧摩诃眯了眯眼,转过身径直向山坡下走去:“这里还是远了点儿,咱们去前面,上巢车!”
而就在他的背后,随着咚咚的鼓声猛地停息,整个天地之间转瞬只剩下呼啸的风雨声。不过不等所有人呼一口气,愈发急促、愈发震撼的鼓声拔地而起,在整个天地之间炸响!
下一刻,无数的床子弩和投石机向着风雨中的那座城发出了怒吼,一个个整齐划一的南陈阵列开始向前移动。
几名亲卫护着萧摩诃刚刚走下山坡,萧摩诃正想上马,一名哨骑飞快的冲过来,险些直接撞上萧摩诃。萧摩诃伸手拽住马缰,控住受惊的战马,而陈禹带着两个人冲上去,正要呵斥那名哨骑,萧摩诃急忙伸手拦住他们。
哨骑翻身而下,从怀里掏出来战报呈递给萧摩诃:“启禀左卫将军,电威将军于纪南城抓获西梁皇帝萧岿并皇亲国戚以下二十余人,特以报之将军!”
“你说什么?”萧摩诃眉毛一挑,而陈禹等人也下意识的张了张嘴。他们刚才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西梁皇帝萧岿”这明确的六个字。
“抓获萧岿!”哨骑着急的重复了一遍。
萧摩诃怔了一下,脸上流露出笑容,伸手抓过来那战报。
而在不远处,厮杀的口号震天响亮,南陈大军又一次对江陵城发动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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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不作美啊。”裴子烈看着窗外哗哗下着的雨,不由得感慨一声,谁曾想到刚刚入夜这雨就开始下,一直到第二天清晨还没有停下来。这样一来三千多人可就硬生生的被困在这纪南城了。
而萧世廉正在窗外屋檐下来来回回兜圈子,就像一头困兽,对于他这样急脾气的人来说,遇到这么一场缠缠绵绵的雨,当然很是不爽。
可是这一场雨已经将纪南城外变成了一片泥泞,之前派出去探路的两队斥候就垂头丧气的满身泥泞回来——谁也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更不要说还有萧岿等俘虏得带着,要是大军前进的话恐怕更加艰难。
偏偏这纪南城已经是一座抛弃已久的城池,从江陵出来的官道要么是沿着沔水通往襄阳,要么是沿着大江西行再北走通往漳川郡,被这两条官道夹在中间的纪南城无人问津。无论是想要走到哪一条官道上,都得着实费一番力气,远远不是只通过城外这一大片荒草地那么简单的问题。
“这才说明人家萧岿会找地方,只是老天爷没有眷顾他,”李荩忱却并没有慌张之意,整好以暇的坐在小火炉旁边,伸手烤着火,“若是咱们再晚来半天,这么大的雨已经足够把我们挡在城外了。”
“阴雨连绵,南面江陵城音讯全无······”裴子烈皱眉说道,“某总是有些放不下心。”
“咱们能做的、该做的已经做完了,”李荩忱笑着说道,“剩下吃肉的事情还是交给左卫将军和荆州刺史吧,我们毕竟是小辈,若是此时回去反倒是有一种炫耀功勋甚至抢功的意思了,所以这一场雨来的还挺是时候。”
裴子烈怔了一下:“世忠你是说,我们就不应该回去?”
沉默片刻,李荩忱抬起头看向裴子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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