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指向周围:“据某所知,长沙郡一战,岳阳王和长沙王的麾下将佐死伤者近半数,那么若是这一战打起来,现在活生生站在岳阳王身边的这些人,还能剩下多少?!”
顿了一下,姚思廉又指了指门外:“还有那阖城百姓,又能剩下多少?还有这偌大的城池,又有多少要毁于兵火?”
陈叔慎痛苦的闭上眼睛。
侯景之乱的伤痕刚刚抹去,这刚刚在废墟上站起来的城镇,真的经不起又一次的血火之灾。
这简直就是要自己在选择,是做一个忠臣还是做一个仁者。
自己真的是白读了那么多书,事到临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而姚思廉紧紧盯着陈叔慎,当看到陈叔慎已经不愿意和自己对视的时候,他就知道陈叔慎实际上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现在他还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罢了。
且不管陈叔慎还在犹豫什么,姚思廉果断的开出了李荩忱的条件:“汉王殿下保证,只要岳阳王能够献城,汉王殿下以岳阳王为豫章郡太守,而在座的诸位也都会保留不动。另外大家都是炎黄子孙、秦汉华夏之后代,汉王殿下在骨子里是认同自己为南方汉人的,因此绝对不会为难大家,也不会为难皇室。”
在场的文官们顿时气势为之倾颓,他们之所以想要保持忠义的名分,不过也是认为李荩忱来了之后至少会把他们中的一半人换成蜀汉官员,现在有了这个保证,自然都放心了。
要知道现在这可是经历了四个王朝轮流转的南朝,要说这些文官,其中还有不少人都是前朝旧臣,所以说对南陈他们也没有多少忠诚和归属感可言。
换天······大家早就习惯了。
只要不换掉他们就可以了。
陈叔慎长长叹息一声,站起来一拱手:“请通事郎告知汉王,小王愿率领豫章郡投降。”
姚思廉急忙还礼,实际上他自己心里又何尝不紧张呢?
好在陈叔慎不是一味求死的陈叔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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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郡降了。”乐昌将姚思廉的奏章递给李荩忱,有些怅然。
李荩忱再一次大举进兵,手下的官员几乎全都撒出去处理地方的事宜,尤其是文官们都忙得不可开交,送上来的奏章也愈发的混乱,所以无奈之下李荩忱只能把乐昌抓过来作为文书。
江州投降比豫章郡早了两天,而李荩忱直接将豫章郡正面战场交给了率军从郢州南下的陈智深,作为李荩忱麾下除了裴子烈和萧世廉之外的头号大将,之前一直被挡在江陵、几乎没有什么建树,因此这一战的主帅位置是他应得的。
不过现在看来陈智深要失望了。
实际上失望的不只是陈智深,还有裴子烈,从郢州一路狂奔下来,他还以为自己能够在江州之战中有所斩获,谁知道自家爹爹带着陈慧纪投降的手书就来了,裴子烈只能受了。
因此李荩忱干脆乘舟重新转入大江,直奔江州,并且就打算这样顺流而下长驱建康府。
这寻阳郡到豫章郡一线被攻破,陆上的南陈主力也就只剩下南豫州以南一带的了,李荩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萧世廉和陈智深可以轻松的将他们扫荡干净。
“岳阳王才十六岁,他可不是陈叔坚,”李荩忱苦笑一声,“你还真指望这个弟弟能够守住豫章郡?”
历史上的陈叔慎还真的死守湘州,不过显然现在的陈叔慎远远没有那个时空之中的成熟,更不可能有威望约束得了部下。因此豫章郡投降也在李荩忱的预料之中。
归根结底自己真的得好好感谢陈叔陵啊!
这个家伙当初在扬州一番折腾,让自己得到了东宫的重视,才拿到了统兵的机会;而现在又是这个家伙的闹腾,让南陈国内已经彻底没有心力抵抗下去。
“可是他好歹是先皇的子嗣······”乐昌忍不住叹息一声。
从湘州到豫章郡,就真的没有人为这个朝廷尽忠么?
李荩忱淡淡说道:“忠与仁,本来就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乐昌一边整理剩下的几个奏章,一边诧异的看过来。
李荩忱伸了一个懒腰,倒是不介意解释这个问题:“对于陈叔慎来说,如果死守下去,没有人听他的,只会让豫章郡愈发混乱,但是最后他或许能落得一个忠诚的名声,可是有可能毁于兵火的却是这豫章郡,他明明可以保全百姓却没有做到,那就是不仁。”
顿了一下,李荩忱有些无奈:“更何况陈叔陵在建康府这么一闹腾,分明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连你们皇室的几个顶梁柱都已经不打算为这个王朝考虑了,那么大家也得掂量掂量,这个王朝还能支撑多久,他们现在为其死节,可算的上忠义?”
乐昌怔住了,而李荩忱沉声说道:“恐怕你是没有听过现在建康府传来的童谣吧······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乐昌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她通晓诗文,当然明白这童谣是什么意思。
江左和江北的人啊,你们渡江不用担心没有船和船桨,尽管渡河吧,我们来迎接你!
而现在江左的裴子烈和江北的吴惠觉,可就是距离建康府最近的两路大军!
当然还有船行江上的李荩忱。
“为什么······”乐昌的脸色有些苍白。
南陈立国二十年,也算是把江南从侯景之乱的废墟之中带了出来,民心为什么却不在南陈这里?
“因为二十年了,且不说对外兵戈未熄,”李荩忱伸手敲着桌子,他知道自己的话对于乐昌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是事到如今也必须要解决这个疑惑,“单单是对内,行政混乱,赏罚不明,苛捐杂税······朝廷的仁义可没有传播到最下面一层,在废墟之上艰难站起来的,只是世家和寒门,而不是百姓啊······”
乐昌默然,这些的确是朝廷没有做到的地方,甚至就算是号称贤明的陈顼,也在纵容世家和寒门扑在百姓身上吸血。
毕竟南陈的政治制度相比于前朝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唯一的亮点恐怕就是提拔了一些寒门来弥补侯景之乱中被打压下去的世家空出来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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