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之内,夜白并不知道莫长安给他取了个十三郎的庸俗名讳。彼时,他正坐在屋顶的瓦片之上,俯瞰街头巷尾喧嚣热闹,芸芸众生。
他比十里,倒是要早一步回来,故而等到十里抵达之际,已然无处寻他的身影。
似乎不知疲倦、不觉无趣似得,他就那般静静坐着,显然没有要回到屋子的打算。
这样一来,莫长安一路从各个屋檐纵身过来,第一眼便见着端坐着像尊玉塑的菩萨一般的夜白,心下很是轻松。
“师叔这会儿莫不是在等我?”小姑娘卸去幻术,红口白牙的咧着嘴角,笑盈盈上前。
夜白是知道,她素来喜欢在人家屋顶上窜来窜去,先前也曾戏言,说她可能是猴精转世,最是如此野性难驯。
夜白不答,反而抿唇,淡淡问道:“看来你是将皇宫搅得昏天暗地了?”
“这难道不是师叔所愿?”莫长安闻言,顺势坐到了她的对面,递上一壶好酒:“喏,今儿个和十里吃饭的时候,捎带给你的。”
焦黄色的酒葫芦大约比男人的巴掌要大一些,指甲盖大小的葫芦口被白玉塞子紧紧塞住,瞧着倒是多了几分秀气。
夜白低眉看了眼,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手下却不去接她递来的酒葫芦:“不用了。”
拒绝的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眼睑处微微一动,神色淡漠依旧,就连那冷冰冰的三个字,也丝毫没有起伏。
“拿着罢。”莫长安倒是不觉尴尬,只道夜白这狗东西就是如此,故而她细白青葱的手指也不害臊的便捉住夜白的手,强行将手中的葫芦塞到他的怀中:“我一片好心,师叔总该要给我几分薄面罢?”
见酒葫芦稳稳的扎进夜白的怀中,被她拉着的手肘顶住,莫长安才不紧不慢的收回自己的手,脸上笑意稀稀疏疏,却是仍然晃眼非常。
小姑娘本就生的好看,虽不作女子打扮未免失色许多,但阳光之下,她露出优美的脖颈,白皙而堪比周遭冰雪的面容挂着璀璨之意,只一眼便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不得不说,乖顺时候的莫长安,自有一股娇花般馥郁的清香,让人不自觉便想要靠近。
夜白长睫微微一动,下一刻便见他抬眸看她,薄唇吐出几个字:“这酒……你莫不是动了什么手脚罢?”
他是难以相信,自己方才小小算计了一把她,莫长安这睚眦必报的小妮子,会这般好心的给他送酒。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动手脚?”莫长安闻言,眉心一跳,面色却是波澜不惊,故作恼怒:“师叔你这人也忒不知好歹了点!我好心好意惦记着你,给你送来了一壶好酒,你还这般猜度于我,你这般行径简直……简直是天理难容!”
因着薄怒而微微泛红的面颊,此时宛若朝霞,平添了几分诱人色泽。莫长安私心里却是有些紧张,生怕夜白看出一丝端倪。
这酒确确实实是她带回来,要给夜白的。当然,并不是因为她这会儿发了善心,知道好生对待‘长辈’,而是这酒实在难喝,她和十里当时都嫌弃的要命。本着不能浪费同时还可借机稍稍讨好下夜白,让他多多传授些上等的法术与她,莫长安当机立断,将剩下的酒装到了酒葫芦里,心思略微奸诈。
只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在酒里头做什么手脚……纵然她的确这么想过,但最后还是刹住手,没有其他动作。
但这些事儿,她自然不能和夜白坦诚来说,毕竟夜白这人有个极大的毛病,那就是——洁癖。
依着夜白洁癖的心思,要是知道这酒是她和十里各自抿了一口后,辗转又倒到酒葫芦里,铁定是要发作。
“没有就好。”夜白紧紧盯着她,刹那之间便又收回自己的视线,冷冷说道:“不过是合理的怀疑,你倒是没有必要扯上天理一说……这样的严肃,可不像你的作风。”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嘴角微松,在莫长安看不见的角度,几不可见的扬了扬,转而便又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继续抿成一条直线。
“我有什么作风?我怎么不知道?”莫长安红唇一撅,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哼声道:“要说严肃,难道只是你的特权不成?”
夜白这狗东西,有的喝就不错了,还唧唧歪歪,看了就想一脚踹过去。
“说罢,你在皇宫都做了什么?”夜白不去回答,只话锋一转,问道:“可是把赵王气疯了?”
一边说,他一边伸手去拿怀中的酒葫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生怕那东西不经意就滚落下去,碎个七零八落。
莫长安见他如此举动,心下难得有些顺畅,嘴角也跟着扬了扬,好不得意。
察觉到她的情绪,夜白立即便冷冷道:“我只是怕掉下去砸死人。”
莫长安闻言,耸肩咧嘴,表示并不想拆穿。
这厮就是嘴硬,难道承认一句,他是会死还是怎么的?
心下一转,莫长安便撇了撇嘴,说道:“师叔做人可是真不厚道。”
原本她还以为夜白是个耿直纯良的奇男子,却不想这狗东西其实是个心机深沉的腹黑妖孽。
他揭皇榜的原因且不说为了什么,但显然他是知道,进了皇宫以后,以他的性子,并无法做到俯首称臣、心甘情愿的提供帮助。
正是因着这个原因,这高傲的货色便借了她的脾性,用以摆平皇宫里头的事情,尤其是年轻的帝王那同样傲慢的性子。
夜白闻言,不可置否:“你在背后说道我,终归是要受到点惩罚,不是么?”
“我那可不是说你,”莫长安冷瞪了眼他,说道:“要是知道揭皇榜的是你,我铁定不会如此……”
自然不会,她只会用更加‘恶毒’的语气说道,然后将他贬的一文不值!
“作为修仙练道之人,子规门的唯独女弟子。”夜白掀了掀眼皮子,薄唇抿紧,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在背后妄议他人本就是严令禁止的,这其中并不分对象是何人。”
原本他并没有打算让莫长安前去,但无奈的是,亲耳听到她的谩骂笑话,他还是动了其他念头。故而,在那会儿他才衍生出不妨让她前去应付一二的心思,毕竟依着他对莫长安的了解,她定然能够胜任磨平上位者棱角的事情。
“鬼扯!”小姑娘不想和他理论,只嘴角努了努,显得很是不屑。
“想来你是将赵王给气着了。”夜白见此,了然的勾唇。
莫长安这姑娘,想来最大的优点便是理智,就拿这件事来说,她心里头虽说对夜白颇有怨念,也察觉了他想让她‘驯化’上位者的高傲心态,但做事的时候,却不会因此而意气用事,反而兀自会估量此事的必行性,从而顺着夜白给的道儿走下去。
她的理智,不是在于帮衬夜白,而是在于她明白,夜白最终目的还是在于上古铜镜——镜花。本质上与她的打算,不谋而合。
“师叔想要三言两语打发我?”莫长安哼了一声,掌心朝上:“要不要来点实际的?”
“银子没有。”夜白寡淡道:“不过明日可以带你尝一尝宫里头的琼浆玉露。”
莫长安闻言,欣然一笑:“有觉悟还是不错的。”
说着,她缓缓收回自己的手,继续说道:“按照你所想,我杀了杀赵瑾的锐气,顺带还挑衅了下那个国师……”
“说起国师来,师叔,我必须提醒你,那家伙瞧着并不简单。”一想起姜衍那张隐没在面具中的脸容,还有那唯独露出却性感逼人的唇瓣,莫长安神色不禁幽深了些许。
“无妨。”夜白望了眼底下熙熙攘攘的众生,神色薄凉:“终归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
小角色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显得异常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他孤高的俯瞰着渺小的俗世,琥珀色瞳仁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呦呵,”莫长安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啧啧出奇:“没想到师叔还挺厉害嘛,简直都没在怕的。”
素日里她觉得夜白这厮高人一等的模样没来由让人心烦,可今儿个一看他那副瞧不起对手的样子,她便深深觉得,好歹夜白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能打!
听她难得真心实意的夸奖,夜白嘴角松动,却冷着脸,兀自端着身份:“还有什么要交代?”
“没有。”莫长安摇头,心道:十三郎啊十三郎,今儿个你的名声一定会响彻整个繁城,少不得也要名垂千古。
夜白敛眉,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忽地便想起莫长安那日装模作样的姿态,下意识便说道:“那你退下罢。”
话一出口,夜白下意识便蹙起眉梢。
那日莫长安是怎么说的?什么本宫,什么一丈红……为什么这会儿他倒是全都想了起来?
“诶,对了!”好在这次,莫长安并没有反应过来,只联想到赵琳琅那张如玉的小脸儿,便拍了拍大腿,说道:“师叔,那永固公主,您老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赵琳琅的表现,到不像是和夜白很熟稔的模样,毕竟她在自爆名讳‘夜十三郎’的时候。赵琳琅并没有异样神色,反而在那之后,对她多次呼唤‘十三郎’。
“不认识。”夜白皱眉,清冽的容色愈发冷沉:“莫长安,你拍我的腿作什么!”
那一下‘啪’的清脆响声过后,夜白才猛然回过神,发现莫长安拍了拍腿不错,但却是拍着他的腿!
“呵呵,”小姑娘皮笑肉不笑:“我拍错了,拍错了,师叔。”
她悻悻然收回自己的手,装作一副歉然的模样。
“拍错了?”夜白额角青筋一跳:“就只是拍错了?”
鬼才相信是拍错了,她难道是傻子不成?
“其实罢,”莫长安咽了口唾沫,措辞严瑾道:“我只是有点……有点怕疼?”
夜白:“所以拍我的腿?”
莫长安:“……”
好像这样的话,有些……有些说不通?
……
……
莫长安离开以后,夜白顺势喝了一口酒……只艰难咽下后,他深深觉得味道太涩,不堪入喉。
于是,他叹了口气便收起了酒葫芦,难得识相一次,没有再找到莫长安,言说她带来的酒一点儿也不甚可口。
就这样,客栈里头一直平静无波,但繁城之中,却是有消息蓦然炸开,一个个平头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茶肆之内,说书先生一板一眼,神神叨叨的摇了摇头,声音洪亮。
“说是那相貌平平的男子随侍卫入了宫中,从头到尾皆是镇定非常,气势过人。”
“这会儿啊,来到了王上跟前,也不行礼、也不招呼,就这样兀自一坐,大摇大摆的,可是惊的在场所有人下巴都要磕掉了呦!”
“王上问他:小子姓甚名谁?如何这般无知无畏?”
“他说:在下夜十三郎,一夜十三次的十三郎。”
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说着,这话刚一出口,底下听着的好些人都笑翻了天,尤其男子一流,更是笑的夸张,眼带隐晦的荡漾之色。
这一夜十三次之说,可谓是香艳十足,听着不像是那劳什子修仙人的名讳,反而像极了那些偷鸡摸狗的采花之辈。
在场的一众人里头,唯独最靠窗边儿的一桌三人,显得极为安静,宛若世外之人,与之格格不入。
瞧着一众人笑的捧腹弯腰,夜白在一旁,脸色暗沉,几欲滴水。
“莫长安!”夜白眯了眯琥珀色眸子,眼底幽深而暗沉:“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夜十三郎?她怎么不说夜三十郎?如此低俗的名字,她竟然也敢胡乱说道。
十里看了眼事态发展,心中忍不住想笑这‘夜十三郎’四字儿,但又碍于夜白如此神色,只好瘪着一口气,强行压抑。
“咳咳,其实罢。”莫长安干笑一声,回道:“其实那老头儿是胡说呢。”
夜白冷笑:“哪一点是胡说的?”
“就是吧,”莫长安装疯卖傻:“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坐过什么椅子。”
她倒是想坐着休息一会儿,但那大殿里头统共只有两把椅子,一把是赵瑾的龙椅,一把是姜衍坐着的太师椅。
临到末了,她也没有抢谁的椅子坐过。
见她露出一副既尴尬,又无辜的表情,十里实在有些忍耐不住,就见她轻咳一声,起身说道:“忽地想起有些事情要办,我先离开一会儿。”
说着,她又继续咳了两声,那明显眼底含笑的模样,简直再明显不过。
“莫、长、安!”直到十里的背影消失,夜白才望向小姑娘,眉眼仿若染上极地的冰霜一般,空气瞬间凝固。
“师叔,您老不要生气。”小姑娘丝毫不畏惧,只倾身上前,作出一副为他顺气的模样,眉头紧皱:“我知道我不该委屈自己,下次绝对不会了,您老消消气儿罢,别给气糊涂了都!”
夜白:“……”
如玉的面容冰冷刺骨,夜白手下一挥,便将莫长安抚着他的后背的手无情拍开。
“哎呦呦,”莫长安见此,只作糊涂模样:“师叔果然是气大了,连手都开始颤抖了。”
“闭嘴!”夜白冷冷看了眼她,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接下来皇宫的膳食,一口也别想吃到。”
他知道,与莫长安来说,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儿。穿着她是不怎么挑剔,但在于吃上面,她却是异乎执着。故此,唯独能够惩戒她的,不是肉体上的折磨,也不是精神上的摧残,而是口腹之欲的垂涎!
“随你咯!”莫长安不以为然,兀自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嘴里还颇为愉悦的哼了个小曲儿,好不悠闲。
跟着进了皇宫后,腿长在她是身上,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狗东西可未必管得着!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夜白微微挑眼,纤尘不染的容颜一派冷峻:“不妨吃一吃这碗里头的豆角。”
刚才那会儿,莫长安可是大赞豆角美味,一个人几乎吃了两大盘的豆角,愉悦之意,不绝于口。
小姑娘一愣,随即瞳孔微缩:“你不会是……”
“就是这样。”夜白掀了掀眼皮子,矜贵而雅致。
他施了术法在她的身上,这今后的几日里,但凡她吃任何东西,都是如同嚼蜡,不存在什么美味与否。
莫长安闻言,上挑的眉眼微微一动,赶紧儿喝了口杯中的茶水。果不其然,就连该有些许别样气味的茶水,也宛若普通的井水,食之无味。
“你大爷的!”下一刻,莫长安‘彭’的一声,将茶盏重重丢在桌上:“夜白,马上恢复我的味觉,我说马上!”
她一边说着,自己一边施法念诀,试图解开在她身上的咒术。
只是,无论她怎么拼尽全力,也完全无法撼动。
“恢复?”夜白闻言,不由挑眉,好整以暇:“我方给你施法,你觉得……有可能?”
“欺人太甚!”莫长安咬牙切齿:“夜白,你丧尽天良!”
她怨气满满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盯穿。
这狗东西,简直是仗势欺人。要不是她……因着特殊的原因,现下也不至于和他有这些差距。
就在莫长安愤愤然打算甩脸离开之际,一道惊呼声自茶肆外头响起,打破了四下的热闹气氛。
“天呐!”有男子书生气十足的声音暗藏兴奋:“是国师!国师大人来了!”
“快看,果真是国师!”随之而来的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莫长安闻言微微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夜白,心下的恼意也顿时烟消云散,取之而来的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十三郎,”敛了几分心神,小姑娘变脸似得努努嘴,怪模怪样:“人家姜国师怕是亲自来接你进宫咯!”
一声暧昧不已的‘十三郎’,听得夜白嘴角微抽。
只是,不待他多说什么,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朝着茶肆处聚拢,随着外头那对阵仗颇大的人马靠近,片刻功夫就将茶肆的门头堵得水泄不通。
“啧啧,看来国师可是对十三郎热情如火呢!”小姑娘笑的明媚,语气愈发戏谑:“莫不是十三郎和他,早已暗度陈仓……”
“谁和谁暗度陈仓?”泉水般冽冽的声音响起,想着一丝蛊惑和诱人,缓缓涌入本就拥挤的茶肆之内。
莫长安心下一顿,不由便抬起眸子,视线落在眼前的挺拔男子身上。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唇珠性感微弯的迷人嘴角,即便只露出那一小部分,也让人抑制不住遐想与冲动。
金色的面具逆着光芒,泛出耀眼的色泽,似乎点燃了午后慵懒的气息。
莫长安嘴角扬起一抹笑来,下意识手肘抬起,顶了顶夜白的胳膊:“十三郎,你的真命天子来了。”
真命天子?
夜白闻言,冰冷的眸底划开一道裂痕,只是与莫长安想象中的抓狂并不一样,此时他神色不变,毫无波澜的琥珀色瞳孔犹如古井般暗沉寒凉。
“这位姑娘玩笑了。”对面,姜衍身长如玉,好看的唇瓣弯起的弧度越发深了几分:“我和夜公子……可都是男子。”
若是说他之前没听清楚莫长安说夜白和谁暗度陈仓,那么在那之后,她的一句‘真命天子’,无疑便是将他敲醒。
“我自然知道。”莫长安笑意满面,脱口而出:“男子之间也是可以断袖的。”
姜衍一愣,下意识出声:“断袖?”
若是他没有看错,夜十三郎旁边的……应该是个小姑娘罢?最多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怎么张口闭口竟是如此大胆的言词?
“是啊,”莫长安摇头叹息,在姜衍还来不及反应之际,她已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刻意压低声音:“姜国师放心,我会为你和十三郎保守秘密的,毕竟现下这个时候,龙阳之好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情。”
她所说的‘时候’问题,其实还是归咎于燕国。
燕国这个江南秀丽的地域,早在几年前便出了一个大的乱子。而这个乱子,正是因为燕国国君是个断袖的事情,被众人知晓。
本以为燕国国君会因此恼羞成怒,尽力掩饰。却不想,戏剧性的一幕徒然发生。燕国国君不止没有遮掩一二,反而破罐子破摔,将此事公之于众。且在那之后,帝王遣散了大半个后宫,专门招了无数年轻貌美的男子入宫为妃。
随着此事愈演愈烈,燕国好些个男子便效仿国君,一个个公然招男宠、逛小倌馆,可谓天下一大奇事儿。
只是,这不大不小的茶肆里,原本便围得水泄不通,现下这会儿即便莫长安‘压低’声音,也依旧有一票子人都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听了个明白。
姜衍那头,更是觉得荒唐不已。然而,他原是等着百姓们为他出头、斥责一番莫长安,不料的是,下一刻便听人群中一个个皆是喟叹一声,那模样,丝毫不像是要为他打抱不平,而是带着一丝可惜之意,轻信了莫长安的言词。
唯独被非议的其中之一——夜白宛若未曾看见,面色依旧孤傲冷漠。
看来这姜衍并没有什么出色之处,竟是连百姓们私底下早早便怀疑他是个断袖这件事,也全然不知。
“莫长安,”凉凉看了眼小姑娘,他神色平静一片:“不要再胡闹了。”
这话一出,莫长安率先便是一怔,这事儿若是放在素日里,夜白这厮可不会如此平静处之,不说如何发作,可少不得也是要对她冷脸相视,稍加惩戒。
不过,这般诧异只稍稍停留了一刹,下一刻莫长安便了然起来,心下对夜白这老狐狸似得观望,深觉好笑。
若是她没有猜错,夜白这会儿装聋作哑,唯独是为了要瞧瞧姜衍是个怎样的性子。
那厢,姜衍见这两人颇为亲昵的样子,倒是没有纠结于方才的‘难堪’,反而勾唇一笑,眉眼稍显温润:“看来这位莫姑娘和夜公子感情甚笃,交情颇深呢!”
说着,他眸底划过一抹看不清道不明的暗芒,转瞬即逝。
“同门之谊罢了,”夜白模棱两可,语气依旧寡淡:“姜国师见笑了。”
虽说是见笑,可夜白眉眼异常冷冽,仿佛眼前拥着国师身份的男子在他眼底不过平民一个,再普通不过。
“夜公子言重了,”姜衍邪魅的眸子落到莫长安的身上,嗓音磁性而诱人:“这位……莫姑娘?嗯,莫姑娘很是有趣。”
似乎是一时间忘了莫长安的姓氏,他先是停顿了下,直到见莫长安颔首表示他口中的莫姑娘的确是她之后,他才娓娓将夸赞的话语敲定。
夜白闻言,不冷不热的望向莫长安,果不其然,就见小姑娘忽地出声,笑颜纯粹“姜国师眼光不错,是双洞悉人世的慧眼。”
“莫姑娘当真是有趣……”望着那张稚嫩而天真无害的脸庞,姜衍下意识笑道:“极为有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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