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的最后一场雪,终于停歇。
这天夜里,莫长安与夜白两人趁着天气回暖的节骨眼,一起登上了健康城附近的一座高山。
听人说,夜里将会有百年难得一遇的彗星雨降临,于是抱着一丝好奇之心,莫长安便屁颠屁颠的随着夜白一起,守在了山顶之处。
两人架起火堆,从山中夜猎了几只野物,带上提前准备好的陈年佳酿,可谓风好、景好、心情好。
只是,等了大半夜,也不见天色有何异样,月色皎皎依旧、星辰明亮依旧,唯独见不着的便是夜白所说的彗星雨。
等得有些犯了狐疑,莫长安忍不住看向夜白,问:“师叔,你是听谁说的,今夜会有彗星雨降临?”
虽说彗星雨在凡人看来,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吉兆,但就莫长安所知,其实也并非如此玄乎。只是她活了十六年,却是不曾见着所谓彗星雨一象,故而便心中好奇,这彗星雨当真是有古书上记载的那般,神奇至极?
夜白闻言,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莫长安打算用胳膊肘顶一顶这厮的时候,就听他慢条斯理道:“听我说的。”
“啥?”这下,倒是连莫长安都被他的话,吓得有些措不及防:“我说师叔,你这……该不是哄着我来山顶上吹一夜风罢?”
虽说莫长安觉得夜白不会这么无聊,但有些时候……保不齐他就是这么无聊呢?常言道,日子安逸了,总归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冒出。
夜白无奈,回道:“我看着像是与你玩笑之人?”
莫长安点头,道:“像。”
夜白:“……”
这话回的,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好半晌,他才叹了口气,淡声道:“前几日你不是说想看彗星雨么?”
前几日?
莫长安一愣,顿时脑中记忆一闪,忽然回忆起来,前几日自己的确与夜白提及过彗星雨一事。那时她方从虞笑的藏书阁中出来,因着午后无趣,她随意拿了本研究星象的古籍,在那古籍之中,多次提及彗星雨这一天象,说是彗星雨降临,必是大吉之兆。且那古籍中还提及过几个故事,皆是凡人在彗星雨下许下心中所愿,之后也的的确确愿望成真。
莫长安那时看的疲乏,脑海中皆是彗星雨一说,故而晚间时候见着夜白,便忍不住顺带一提,说完之后,她自己根本将此抛在脑后。
但她没有想到,夜白这厮竟然还记在心中,比她自己还要在意几分此事。
“看来是想起来了。”夜白沉吟,一张如清风明月般的脸容,雅致而出尘:“我那天夜里观过星象,发现近几年不会有彗星雨出现,于是……”
等不到夜白说完话,莫长安便瞪大眼睛,揣测道:“你上了一趟九重天?”
夜白的修为,已然恢复,如今即便是在灵虚宝镜之中,对夜白来说,也是如同身处物外那般,根本没有丝毫影响。
为此,莫长安顿时便意会到,这所谓的彗星雨,恐怕是夜白为了让她见着,刻意去找了谁人制造。
而自来天象一说,除了天地本就存着的,便是由着九重天的仙人掌管。如此一来二去的细想一番,不难猜出,夜白能够找着的,无非就是九重天的人。
显然,莫长安的揣测没有错,就见夜白淡淡凝眸,道:“本是不打算与你说的,但谁知道那紫微星君办事如此不靠谱……”
夜白原本打算瞒着莫长安,只要最后彗星雨如愿以偿的下了,便是无妨。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紫微星君这样不靠谱,不过是小小的一场彗星雨罢了,竟是耗了大半夜,还没有动静。
他知道,这样以来,但凡莫长安问及,便是很难隐瞒,还不如从一开始便如实招了,免得起了什么间隙。
“紫微星君?”莫长安挑眉,道:“仙女?”
能位极星君的,大抵不是什么简单之辈,只听着名字,想来是个女仙。
莫长安从前听闻,便知道九重天上,仙女大多生的貌美,否则凡人怎么会臆想出那么多追逐仙女的故事?
“男的。”夜白道:“生的也不好看。”
“怎么,我可没问好不好看。”莫长安哼笑一声,假意嗔怪道:“莫不是师叔你心里头有鬼,不打自招?”
“你这妮子,愈发蹬鼻子上眼了。”夜白哪里看不出莫长安的心思,就见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宠溺道:“我可记着你惯会给人下套呢。”
莫长安实在太会给人下套,且她思绪天马行空,根本让人无法苟同。
譬如,上一次,夜白外出见了一趟灵山那儿的土地,因着这几日就要将官府征集到的童男童女与凡人男女送去灵山祭祀的缘故,他必须提前与灵山那头的土地沟通,约定好当日的事情。
可等着他回去的时候,莫长安坐在他的屋内,静静然等着他,问他去了哪里。
那时夜白不知道莫长安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行踪,便一心以为小姑娘吃了味儿,于是着急着解释,说是与土地见了一面。
但显然,莫长安并不打算就这样收手,她辗转之下,便又问他:“土地生的美貌否?”
夜白摇头,与她说土地是个少年,并非女子。
本以为小姑娘闻言,就此作罢,没想到她眼尾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他,道:“那倒是正正好,一个貌美少年,不正是……师叔所好?”
她那是拐着弯儿的说他断袖,见他脸色一滞,她顿时笑的花枝乱颤,好半天停不下来。
在那之后,夜白便时刻提防着,生怕自己又中了这姑娘的招儿,输给了她。
“哎呀,师叔怎么都记得呢?”莫长安板起的脸,顿时又有几分可怜兮兮之意:“看来我今后是要多学着别的本事了。”
学着别的本事,捉弄一番这年少老成的师叔也是极好,毕竟日子那么无趣,总要……找些乐子。
夜白无奈,叹息道:“莫不是捉弄我,就那么可笑?”
“也不是可笑,只是师叔素日里太过严肃,这样啊,老得快!”她笑眯眯的睨着夜白,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就像是醉人的桃花酿一样,看的夜白眸底微醺。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俯身上前,凑到夜白的面前,捏了捏夜白的脸颊,试图强行‘拧’出一个笑来。
“你看,这样笑起来,是不是好看多了?”小姑娘笑容灿烂,一如天真不谙世事那般,眉眼璀璨生辉。
若是这一幕看在旁人眼中,大抵是要惊掉下巴,夜白此人素来心气很高,不说平日里爱摆冷脸,就是谁人要碰他一下都是困难。可这会儿,他几乎就是任由小姑娘左捏右捏,眸底那盛满了的宠溺,就要溢出。
“长安,我……亲一下你,可好?”正是时,夜白低头看向小姑娘,一双琥珀色眸底,幽然而静谧,深邃的令人忍不住就要沉溺其中。
两人彼时面对面坐着,因着莫长安这会儿凑过脸来的缘故,那姿态一时间更是亲密而暧昧,一如初尝禁果的年少男女,画面甚是美妙。
话音一坠下,莫长安手中便是一顿,下意识抬眼,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夜白,不甚清楚夜白所说,究竟是戏言呢……还是当真要这样。
说实在的,这几月下来,莫长安和夜白一直都还算恪守礼节,虽说两人骨子里并不在意那些所谓清誉名节,但毕竟彼此都是初次欢喜一个人,素日里简单的勾勾小手,已然是有些‘放浪形骸’之意。
“咳,师叔,既然没有彗星雨,不然我们回去?”小姑娘心下窘迫,有些气恼夜白这厮的耿直,分明要亲就亲嘛,还……还莫名的问了她一句。
不管是可以还是不可以,莫长安都说不出口。所以,为今之计,只能是好好将话题扯开,也算是熬过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候。
显然,莫长安低估了夜白的耿直与皮厚程度,那一头,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有所动弹:“长安,我想亲你。”
又是一句低低的询问,他几乎是凑到她的耳畔,气息温热,让她整个背脊都僵硬起来。
这下,莫长安再没法子装傻充愣,就见她瞪了眼夜白,冷哼:“不给亲!”
说是不给亲,但她还是一动不动,显然连她自己也知道,这是在无形的暗示夜白什么……
可惜的是,夜白对此,其实一无所知。
“为何?”他脸色一如既往,虽看不出失望与否,但心尖还是有些痒痒,尤其见着小姑娘一副气鼓鼓的小脸。
为何?
莫长安看了眼夜白,总算是忍不住嘴角抽搐,这狗东西怕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皮厚如墙、又愚钝如猪罢?
虽说她素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这等子事情还要她点头首肯,是不是有些……不把她看作姑娘家了?
如此一向,莫长安顿时连机会也不给夜白,转瞬一闪躲过,坐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能有啥为的?”她好整以暇,正色道:“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这就像是天为何落雨,夏日为何炎热一样,没有什么解释可言。”
夜白一愣,随即颔首,也不知是表示认同呢,还是觉得自己索吻无望,不作挣扎。但不管如何,他还是安安静静的伸手,在莫长安还未反应之际,便握住她那极为软乎细腻的小手。
“说些正经事儿罢。”莫长安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师叔可是帮衬着虞笑,把慕容娴雅的魂体装入净妖瓶中?”
小姑娘以为,自己抽回的这个动作,是悄无声息,至少夜白不会有所异动,但显然,这不过是她自以为的罢了。就在她抽回的那一瞬间,夜白虽颇为惊愕,但还是蹙起眉梢,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霜华般的眉眼微微凝固。
“长安,你为何又不让我牵?”他语气颇有几分委屈之意,琥珀色眸底漫过不解:“你从前都肯让我牵着的。”
莫长安偏头,不去看夜白:“咳咳,这天气有些热。”
她自然不能同夜白说,她就是故意要抽回自己的手,让这厮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毕竟再怎么直性子,也不能问她可不可以亲她罢?
越是想着,小姑娘越是忍不住想要朝着夜白翻白眼。这狗东西一句两句的皆是在问她为何,但他怎么不问问自己,为何要这么……让她觉得窘迫?
原本莫长安那假意的轻咳,只是……清一清嗓子罢了,并不是旁的什么原因,但没有料到的是,她话音一落下,夜白便忽然一伸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也跟着她一本正色,道:“你都咳嗽了,想来是要着凉的,先来我怀中躲一躲,省的被这大风给刮坏了。”
“大风?”莫长安红唇抽搐,望向夜白:“哪儿来的大风?”
她四下瞅了瞅,显然发现夜白这狗东西是在胡说八道。这天这样虽微凉,但今夜特别平静,顶破天了只是微风,连发梢都吹不起来。
“瞧把你吹得,连风在哪儿都辨认不得了。”夜白紧紧拥着她,为了防止小姑娘乱动,一手托住她的脑袋,一手紧紧环绕着她那瘦小的背脊,面色岿然不动,仿佛他说的皆是事实一样。
莫长安:“?”
这狗东西,这会儿是在……变相吃她豆腐?难道不该先问一问她,能不能抱她?
莫长安一时无言以对,想要狠狠踹一脚夜白,但又想着自己不是这厮的对手,只好兀自陷入沉思,想着如何才能把夜白这狗东西给制服。
夜白也不是傻的,心中知道小姑娘不服气,他眸底划过幽深,顿时转移了话题:“你方才说虞笑的事情,对罢?”
“呃……对。”莫长安一愣,没想到夜白又把话题绕了回来,只好点头。
“嗯,我照着虞笑所说,把慕容娴雅暂时收入净妖瓶之中。”夜白淡淡回道。
“师叔,虞笑这样做……到底是为何?”饶是深知虞笑如莫长安,这一次也完全揣测不出虞笑的意思。
她不止一次问过虞笑,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是真的要放过慕容娴雅?
可虞笑给她的回答,永远只是淡淡一笑,再没有旁的解释。
夜白瞳孔冷淡,只触到莫长安的那一瞬间,稍显温柔:“她抽去慕容娴雅的情根,你可是知道?”
“什么?”莫长安错愕,习惯性的抬眼,想要看着夜白的眼睛,以求得回答。
只是,夜白抱得她很紧,她正想起身,便觉自己给紧紧抱住,一时间动弹不得,唯独小脑袋可以自由转动。
因着心中着实好奇,莫长安这一次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缓缓抬头,视线落在夜白那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一边看,一边她伸出手,指尖落在夜白的喉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
这男女之分,也是奇怪,她自己都没有这样凸起的喉结,可奇怪的是,男子却是有。
“前些时日,虞笑将慕容娴雅交给我的时候,我还未曾有什么发现。”夜白解释道:“但今日一早,我本欲看看慕容娴雅在净妖瓶中如何,却没有料到不经意间,便发现慕容娴雅的情根缺失。”
世人有七苦,贪嗔痴恨……其中情苦便是七苦之一,七苦存于灵体之中,非肉体所能左右,这就像是寻常妖物能俯身于凡人身上一样,俯身后妖物思绪盖住凡人所想,故而妖物所备的七苦也亦然是占据了主导权利。
因着慕容娴雅在被收入净妖瓶中,已然被虞笑施法控住心神,宛若沉睡了一般,故而夜白并没有仔细去看。而今日一看,他才发现,慕容娴雅身上的情根少了,只余下一丝怨恨之意,日渐高涨。
“虞笑为何要这么做?”莫长安手下一顿,整个人陷入深思。先前虞笑要夜白将慕容娴雅投入净妖瓶中的时候,莫长安便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她原本以为,虞笑这样做是为了让慕容娴雅陷入折磨,被净妖瓶中的浊气磨灭而死,同时,作为一个妖魔化的凡人,慕容娴雅呆在净妖瓶中,只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可在虞笑说,让夜白用真气裹住慕容娴雅的灵体的那一瞬间,莫长安顿时不解起来。
用真气包裹,便意味着不让慕容娴雅被净妖瓶中的浊气所伤,化为灰飞。总的来说,虞笑并不是要杀慕容娴雅,可既然不为杀,又为何这样大费周章?
再者说,情根之所以能被斩除,不是谁人术法修为高超,就由着谁人摆布,而是要被施法者同样心甘情愿之下,才能当真抽离情根。可虞笑何时说服了慕容娴雅,让她如愿以偿?
这些,莫长安统统不知,她只是知道,虞笑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慕容娴雅。
夜白闻言,容色依旧皎皎,显然早已参悟透了虞笑的心思。
“净妖瓶中,什么最多?”他看向莫长安,清然一问。
“什么最多……”莫长安眸光猛然一亮,下意识看向夜白:“你是说……她要强化慕容娴雅身上的戾气与恨意?”
净妖瓶中,除了蚀骨的浊气,便就是阴气与戾气。毕竟这瓶子里头,曾经盛了无数的精怪妖鬼,这些东西唯独相似的便是戾气一说,故而即便净妖瓶中浊气很深,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来自妖鬼身上的阴气与戾气,还是残存许多。
“不错。”夜白颔首,琥珀色眸底微微眯起:“若是我想的没有错,虞笑其实是相让慕容娴雅代替她,完成接下来的复仇!”
明摆着,在夜白的提示下,莫长安终于想通了:“再一次,将她们的身份对调?”
虽然她不知道,虞笑何时说服的慕容娴雅,但不得不说,慕容娴雅答应了。而抽离情根,强化戾气,无疑是因为虞笑要将慕容娴雅塑造一个全新的模样。一旦慕容娴雅断情绝爱,那么今后吴幽的生死便掌握在慕容娴雅的手上……甚至于,只要虞笑愿意,她随意可以将慕容娴雅脑海中的记忆抹去,造入假的回忆,让慕容娴雅真真正正成为……妖后慕容氏!
“你想的没有错。”夜白似乎看出了莫长安所想,立即便点头,淡淡道:“虞笑的的确确是……把慕容娴雅的记忆掏空了。”
在发觉慕容娴雅的情根被抽离之后,夜白便紧接着发现,随着情根的消失,慕容娴雅灵体中的记忆,也一并消失无踪。
那缕魂魄,就像是被注入了无穷恶意的空洞灵魂一样,除了森然与可怖,便再没有其他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夜白便知道,虞笑接下来要做的,会是什么。
“虞笑的手段……倒是一如既往狠辣。”莫长安模棱两可的叹了一声,倒也不是觉得虞笑如何恶毒,相反她其实很是欣赏虞笑的报复手段。
她将慕容娴雅爱着吴幽的情根抽离,再将其记忆一并抹去,等到要用的时候,虞笑用自己的记忆,给慕容娴雅造成她就是虞笑的假象,这样以来,吴幽会死,且不是死在虞笑的手里,而是慕容娴雅的手里……指不定连带着崇彻,慕容娴雅也不会善待。
就莫长安所知,史册上记载的,慕容娴雅害死吴幽,且在那之后,朝廷文武百官,依旧不间断的死去一些,其中宋卿也随之丧命其中。
在那之后,太子崇彻一如既往长成,虽说他最终成了吴国的帝王,却丝毫没有善待自己的生母——慕容娴雅之意。从这里,莫长安不难看出,慕容娴雅的死,最终还是因着崇彻羽翼丰满,为斩除异己,将慕容娴雅与慕容家一并……斩杀。
不得不说,虞笑的手段,的确阴冷而又入骨,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便最终可以让这些欠了她命债的人,生不如死,尤其……慕容娴雅!
夜白闻言,只沉声道:“嗯,她素来不是好相与的,所以这几日……你少些与她在一处,多些来找我。”
这话一出,莫长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知道,近来夜白对于虞笑,颇有些意见。而这意见,大多数是归咎于,莫长安整日里最多的时候,都是与虞笑在一处,反而对他忽视许多。
对此,莫长安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回答,虞笑那头大抵也是欢喜她这般性子,且这些年来,她一直独自一人面对所有,难得对莫长安有了几分相惜的感觉,自是希望她能陪在她的身边。
这些情绪,莫长安懂得,也希望能够给予虞笑一丝温暖,哪怕时日不长……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道:“师叔,虞笑她时日不长了,我只是非常偶尔的陪陪她罢了,你看夜里头不是还是咱们独处的时候多吗?”
“夜里头的时间不够。”夜白蹙眉,道:“再者说,你陪着她时日太长,连带着今日也不让我牵你的手,亲你的……”
“打住!”莫长安赶紧儿叫停,生怕夜白这没羞没臊的狗东西再说出什么让人羞耻的话来:“我不给你拉手和虞笑没有关系,你可别什么都扯到她的身上。”
夜白眉眼舒展,道:“与她无关,那难道是我的不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认真的去思索,究竟哪里做错了,亦或者哪个瞬间让莫长安不悦了。
可思来想去,他的的确确,不知道哪里不对。
“不是你的不是,难道是我的不是?”莫长安也不觉拗口,就这么朝着夜白一股脑说了出来。
“那到底……还是我的不是了。”夜白沉吟:“只是长安,我哪里不是,你与我说,我下次不犯了,可好?”
对莫长安,夜白也算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大抵对于男子来说,真心欢喜一个姑娘,哪怕他从前再怎么桀骜不驯,也终归会被治的服服帖帖。
见夜白服软,莫长安倒也是见好就收,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仰头看着夜白的脖颈,低声道:“哪有人要亲别人,还叽叽歪歪的?”
话虽不雅,但这好歹是让夜白听明白了莫长安的意思。
只是,他好半晌没有反应,看的莫长安眉头一蹙,误以为夜白这厮是没听见或是不以为然。
“我说师叔,你……”
她话音还未落下,下一刻便觉唇上一凉,有软软的触觉令她脑袋一片空白,连带着将要出口的话,也不知何时憋在心口,渐渐模糊了去。
“是你说的,”夜白低低的笑声,暗哑而温柔:“下次我便不再问你了。”
……
……
二月十五,月圆之日。
春意暖暖,已然遍及整个吴国,可即便回春,吴国还是陷入浓郁的黑雾之中,唉声一片。
这日一早,夜白便领着一众侍卫,抵达灵山。
灵山地处建康的城郊,算是王室祭祀天地的一大主要场所,素来王室皆是在灵山之顶祭祀先祖与天地,而如今活人祭祀,也一样是在灵山,倒是让后世人唏嘘不已。
夜白一早登及穹顶,他似模似样的如道士一样,一跃而上,站在祭台之上,手捏拂尘。
在外人眼中,夜白的容貌自然不似原本模样,故而这才有了史册上所说的,容貌清秀,却怀揣一颗阴暗之心。
整个祭祀不过持续半日,谁也不知道,在这场祭祀之后,一切灾难是否会结束,但就建康城的百姓来说,他们自是祈盼,厄运消退,终止于此。
如此下来,一日过去,夜幕降临的极快,本以为山中将会寂静无声,但谁也没有料到,一场瓢泼大雨来的突然,让守灵地的侍卫,都避而不及。
于是,陆陆续续有侍卫离去,打算等雨停了再回到灵地的位置守着。
这处灵地,说着倒是好听,但实际上就是虞笑让人挖的洞穴罢了,这个洞穴四周密闭,唯独的出口在生人入内之后,便被彻底封死,且这封死的场面,还是当真无数围观的百姓,以鉴证此次祭祀无误。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侍卫离去的一瞬间,灵地上空的雨忽然消失,唯独此外的上空,瓢泼大雨依旧。
这诡异的一幕,若是让人见着,恐怕要深觉可怖。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恍然,在黑夜之中出现,一步步似乎就要靠近灵地。
“真是天助我也啊!”男子沉而浑厚的嗓音,在黑夜中缓缓响起:“既然当不得神,那么只能堕入魔道了!”
雨水折射的光芒下,依稀可见那男子一袭华服,他腰间佩着长剑,一张四五十岁的脸容,一如多年前那般,并没有被岁月所抹去多少。
自然,作为一只妖物,他显然是不会老去,更不会有丝毫变化。
“本宫还以为百里将军多么高风亮节呢,没想到竟是在这深夜之中,忍不住闻着人血的香甜,前来偷食啊!”虞笑微微扬唇,嘲弄的笑意划过她的眸底。
那微微冷厉的眸子,似笑非笑的落在眼前的百里徒身上,宛若黑夜的精怪,明亮的让人为之一惊。
百里徒盯着虞笑,借着微微光亮,清晰的见着虞笑的轮廓,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自从他知道自己在虞笑的设计下,吸食了戚贵妃的精气之后,百里徒便已然存了一丝计较。纵然懊恼,纵然愤恨,他还是不得不在第一时间,作出抉择。
要么做一个没有用的妖,要么便是堕入魔道,真正令自己强大起来。当然,在强大之后,他率先要做的事情,不是称王称霸,而是……杀了虞笑!
这贱女人害的他数十年的隐忍功亏一篑,显然百里徒是不会再容忍虞笑活下去的。
只是如今,他和虞笑实力相当,且这几年中,虞笑杀人无数,在一定程度上,百里徒根本没有把握自己能够一举杀了虞笑,更何况如今虞笑身边多了两个修仙人!
正是因为如此,百里徒急于报仇,寻思着如何能提升自己的修为之际,便听见有妖物精怪间的风言风语传来,说是可以借着此次的祭奠活人仪式,钻个孔子,吸食几口凡人的精气血。
要知道,这些精气血中,大多是年轻男女,还有更为罕见的便是幼龄孩童……九百九十个孩子、九百九十个年轻男人,百里徒再怎么谨慎,也忍不住被此诱惑。毕竟下一个九百九十个,恐怕是他有生之年很难再遇到了!
想到这里,百里徒继续道:“虞笑,你在这里守着我,别告诉我,是想要铲除我?”
如今,他用膝盖去想,也知道他所听闻的‘风言风语’,皆是虞笑刻意让人散步,为了就是引诱他前来,自投罗网。
这几月下来,百里徒其实已然顺势将自己将军的身份辞去,他知道虞笑恨他,也知道虞笑容不得他,既然现在他再留在朝堂也没有用处,何必要处处让自己受限于虞笑?
故而,朝堂之上,百里徒此人已然是一个被‘虞笑逼得走投无路的老将军’,这一方面坐实了虞笑的妖后的名声,另一方面却是虞笑再找不到百里徒寻仇。
因此,虞笑才刻意设了那么大的一个局,她知道百里徒忍不住,毕竟先前建康中出现的百姓暴毙而亡的事情中,有一半的百姓,其实是被百里徒所杀。
无论是凡人还是妖物,一旦开了杀戒,便极容易一步步沦陷,放纵自己内心的欲望,直到欲望将他们吞噬,他们才会突然领悟。
“怎么,你以为我无法铲除你?”虞笑看向他,冷冷勾唇:“百里将军以为,自己不过是吸食了几个凡人的气血罢了,就能够与我相抗衡吗?”
她可是整整出卖了五年的身为凡人的灵魂,吸食无数精血,杀了无数的同类,才能够走到今天。
而百里徒呢?他几十年间,单纯修炼,就这样自信的以为,能够与她抗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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