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长安从前不知道,原来她极为尊敬的师祖,竟然年轻时候如此的……话痨。
从上山开始,他便不停的说着有关于子规门的事情,其中不乏他盖那间小店的缘由。起初莫长安表示不解,简单问了一句,没想到于半生径直给他们说了一个故事,大抵是他不愿做掌门,只想游历四方,开一家酒肆,安静度日。可惜这个愿望没有达成,只好借着当了掌门之后的‘权力’,以磨炼为借口,让门下弟子为他盖一座小店。
听到这里的时候,夜白实在说不出话来,至少在他心中,于半生是个极为温和而正统的一个老人,可眼前流里流气,和莫长安一拍即合的中年男子……不,应当是说,看起来就像是青年一样的中年男子,丝毫与他心中的于半生,不甚相同。
显然,莫长安如今也才知道,为何当初于半生会那么疼宠自己,因为年轻时候的于半生简直和她……还有她师父庄舟,三人成群,性子极为相似。
很快的,在于半生的带领下,莫长安和夜白转瞬便到了那处洞穴之外。
乍一看,那洞穴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一如普通的山洞一样,连洞内的杂草,也没有人除的干净。
只是,无论夜白和莫长安怎么找寻,这山洞就是半点没有不同也没有,俨然是再普通不过的存在了。
为此,夜白冥思苦想,他回忆着那夜的梦境,想着自己所见的一切,重新捋了捋思绪。
那夜他所梦到的,他与莫长安两人独自在这山洞中倒是不错,只是那时候没有于半生,只独独他们二人。且那时候,夜白记得,入目便是橙黄的烛火,大抵是在黑夜之中,并非像今日一样的明亮白昼。
夜白记得,那时候莫长安问他是否找到出去的办法,他点头回了一句,并指了指山洞一侧的水源,倾身过去,同她道:那潭水便是我们出去的路。
按理说,照着梦境所引,此处该是有一小潭水才是,可奇怪的是,无论夜白怎么四处找寻,别说小水潭,就是山涧石缝儿处的水滴一类,也是全然没有。
“看来今日是无果了。”那一头,于半生插着腰,叹息道:“我先前也好几次都来探寻过,根本没有什么玄乎之处,也不知这处山洞,究竟存了什么秘密。”
“是不是要与时日有关?”莫长安沉吟,看向于半生:“师祖,那日玄远前来,可是在什么特殊的日子?”
虽说于半生让她别唤师祖,但莫长安已然习惯,看着这眉眼有几分肖像的于半生,她就忍不住要唤一声师祖。
显然,这一次于半生依旧是被莫长安的称呼听得眸底微缩:“你这妮子,偏生要把我叫的那么老,好歹我保养得宜,在这张脸上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叹了口气,于半生也没有指望着莫长安回答,便继续道:“我先前也以为,师弟莫非是选了个‘黄道吉日’不成,怎么他一下就成功了,而我却费尽心思也没有发现异样?所以,我也照着他那天行动的日子来尝试,但就是见不着丝毫异样。”
玄远消失的那一日,正是初夏六月的中旬,月圆之日。不过,玄远入山洞时,正是白日,什么月色如钩的时候,故而于半生多次尝试,就着分毫不差的时间与天气,试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不同之处。
但显然,他无数次的尝试,却是没有丝毫作用,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他也就很少再踏足此地。
夜白闻言,眸底思绪沉沉,道:“那今日便作罢吧。”
只是,他话音一落,于半生便扬了扬眉,示意道:“这附近有泽鱼很是鲜美,不妨咱们先烤些泽鱼进食,再上山歇息?”
泽鱼?
夜白眸光一闪,忽然回忆起,年少的时候,他师父时常半夜失踪,那时他夜起找寻,不见师父踪迹,便守在屋外等着他回来。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他师父才从外头回来,身上有半丝腥味儿,终归是让他闻着。彼时,他径直便问师父,为何深夜外出,为何身上腥味少许。
子规门的门规,夜半不得外出,更不得兀自夜猎,在夜白第一日入子规门的时候,便心中清明。
为此,他师父回答:“有小妖作祟,腥味乃斩杀小妖所致。”
直至如今,夜白依旧记得,师父那时候说的信誓旦旦,丝毫不像是作假。可一日两日如此也就罢了,隔段时间,师父便时常失踪,终于在一个暗夜之中,夜白人赃并获,将师父和那烤架上的鱼儿一起,抓了个正着。
可那时候,他师父也不觉被揭穿了如何丢失颜面,只兀自朝着他招了招手,一如今日这般,淡笑着说:这附近有泽鱼很是鲜美,你也是到了该长身子的时候了,过来为师给你补一补身子。
“好啊,好啊!”夜白的回忆,被莫长安那兴冲冲的应答声打断。
他微微蹙眉,就见小姑娘喜笑颜开,也不管夜白如何,径直便随着于半生一起,离开了山洞之中,一时间便只剩下他一人,冷冷清清,面色微顿。
……
……
泽鱼的确如于半生所说,很是鲜美,但夜白本就不是极好口腹之欲的人,故而直到吃完,也只有莫长安和于半生两人深觉畅意。
两人很快收拾着,便随着于半生一同,入了子规门。只是,因着两人身份特殊,于半生便对外宣扬,莫长安是他友人之女,而夜白,则是随着莫长安一同暂住的小友。
说是小友,但实际上依着莫长安和夜白的亲密态度,许多人都默认为,这两人有些儿女私情。好在子规门是修仙门派,不如凡尘俗世那般对繁文缛节看重,故而对于两人的情意,倒也没有人多嘴多舌。
在子规门大抵呆了有两日,莫长安一如回到了自己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夜猎的时候也拉着夜白给她打野味吃。
显然,从前没有夜白的时候,她有一大帮师兄弟,便挨个轮流换着打野味,如今有夜白了,自是不必劳烦旁人,故而思来想去,莫长安便庆幸起来,亏得当初没有将夜白吓跑,否则如今她就很难这样美滋滋了。
夜色浓郁的那个晚上,莫长安原本打算去寻夜白外出,她近来嘴是愈发闲不得,也不知是在长身子的缘故,还是她本性如此,总归一到夜深之际,便饿的厉害。
但莫长安没有料到,这夜她敲了夜白的屋门,却是不见里头有丝毫动静,心下存了一丝怀疑,她顿时闪身入内。
果不其然,夜白彼时并非卧在榻上,整个屋子里空荡荡一片,气息全无,好似许久没有人入内。
为此,莫长安着实感到惊奇,她以为夜白是去寻于半生了,便也就辗转偷偷潜入于半生所处的院落。
于半生所处的院落,素来是设有结界,此结界白日里倒是无妨,但到了夜里,却是最容易困住外人。
好在,于半生此结界设下百年,一直不曾改变,所以此时莫长安想要悄无声息的入内,简直易如反掌。
于是,她缓步入内,避开结界的危险之地,很快抵达于半生的屋外。
借着月色观望进去,就见于半生屋内此时灯火早已熄灭,里头无声无息,倒是不知于半生是否在内。
就在莫长安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里头传来于半生的声音,半梦半醒:“长安,你这小妮子半夜不睡觉,跑来我这处做什么?”
随着于半生的声音传出,不多时便见屋内烛火亮起,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披着一袭外衣,不疾不徐打开门,看向屋外的小姑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过,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这院落的结界怎么走?”
修仙人多听觉灵敏,故而在莫长安入内的一瞬间,于半生便已然惊醒。只是,他那时并没有听出莫长安的脚步声,以为是何人闯入,便兀自躺在榻上细细分辨,看看此人能否解开结界。
此结界设立百年,从他当上掌门之前……或者应当是说,从他出生以前,便有先辈设下,在那之后,子规门每一届的掌门便都会搬入此院落内,也算是给自己平日里入关修炼的安危加了一道保护。
这些年,也不乏有些小妖小怪的,不自量力前来夜袭,可惜没有一人逃出此结界。但于半生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片刻功夫,那人便已然闯过结界,径直到了内院。
直到莫长安靠近,于半生才渐渐听清,来者是她。因此,他也不着急,本想等着她率先出声,却不料好半晌没见她有动静,这才自己询问出声。
“师祖,这结界的入内法子是你与我说的。”莫长安回了一句,只抬眼看着于半生,笑眯眯道:“深夜叨唠师祖休憩,实在是长安的不对,只是方才我去师叔屋里,不见他的踪迹……”
言下之意,就是她想来看看夜白是否在于半生的屋内。
于半生闻言,忍不住朝着莫长安翻了个白眼,道:“你这妮子,夜白他一大高个儿的,修为造诣不在我之下,素日里也是规规矩矩,你说你是怕他偷腥呢,还是怕他出什么意外?”
要说偷腥,倒是也不至于,夜白自来是秉性极佳的一个,即便再‘相识’几日,于半生也看的出来。再者,前两日于半生便与夜白比划了一下,结果实在出乎他的意料,那小子年纪轻轻,可修为却是令人惊骇,甚至于连于半生都不由怀疑,到底夜白是他的徒弟呢,还是他才是夜白的徒弟?
“我知他不会出事,但是嘛,师祖也知道,这处并不是我与他熟悉的世界,总是唯恐有什么变数……”莫长安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怎么回事,一见不到夜白,便忍不住去思量他的安危,要知道从前就是夜白伤了、痛了、莫长安也只是幸灾乐祸,如何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心中不安。
“他不在我这处。”于半生下意识又打了个哈欠,显然很是困倦:“你去歇息罢,就是你我都出事了,那小子也不会出事。若是你实在放心不下,便去一趟后山瞧瞧,指不定她知道你这妮子这会儿会饿了肚子,乖觉的给你去打野味嘞!”
说着,于半生缓缓转身,一边背对着莫长安,一边朝着她挥了挥手。屋门‘咯吱’一声,随之被他施法掩上,不过转瞬的功夫,连带着屋内的烛火也一并熄灭,看的莫长安目瞪口呆。
不过,她没有闲心腹诽什么,只依照着进来的法子,又兀自绕了出去。
显然,于半生的说法,莫长安有几分认同,毕竟夜白对她很是宠溺,兴许只是去后山为她夜猎了呢?
如此一想,她一不留神,便径直抵达后山。
彼时,天色已然开始渐渐明亮,虽还是一副夜深的模样,但月色已然就要稀薄。
莫长安看了眼天,估摸着再过一刻钟左右,黎明将至,心下的不安顿时涌了出来,尤其是在她抵达后山,发现夜白的踪迹无处可寻的时候,更是有些担忧。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女子的声音自树丛后头响起:“师叔,你看这泽鱼可是肥美?”
师叔?
莫长安一愣,猛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声音,几乎与她自己的一模一样,且再思及谁人会唤‘师叔’二字……她一时间更是怔住。
来不及多想,她身子比脑快,已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拨开树丛,就见林子里,一男一女相互依偎,两人皆是背对着她,但就衣着和身形来看,俨然就是莫长安和夜白无疑了。
“还算不错。”就在莫长安愣神之际,夜白淡淡点头,动了动唇,就连吃鱼的动作,也极致优雅:“长安,你放了什么佐料?竟是有些与众不同。”
长安?
夜白的这一声,更是让莫长安整个人僵在原地,天知道她这会儿多么想骂娘!她本尊就在树丛后头,可一个什么‘冒牌货’竟然哄得夜白一愣一愣?还拉拉小手,相互依偎……
“这可不能告诉你,我若是告诉你,岂不是……”那个‘莫长安’笑眯眯的摇了摇头,那动作与莫长安素日里的举止,几乎别无二样。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莫长安已然跳了出去,冷笑连连:“夜白,你姑奶奶在这儿呢!”
她落在夜白与那个‘莫长安’的面前,果不其然,就见那女子生的和她一模一样,就连笑起来时唇角的梨涡,也就如照着镜子一般,看不出异样。
“长安?”显然,夜白见此,整个人怔在原地,他紧紧盯着莫长安,又侧眸看了眼那个冒牌的‘莫长安’,下意识与那女子便拉开了几分距离:“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拧紧眉梢,浓郁的剑眉蹙成一团,一张冷峻出尘的脸容,仿佛沾染了凡尘气息的仙人,怎么看都是令人心动。
“你是谁?”那个冒牌货不为所动,只敛了笑意,眯起眸子,一样冷冷的看向莫长安:“为何冒充我!”
两人彼时,面对面站着,就像是照着铜镜一样,连衣着神色,也全然无异。
“我冒充你?”莫长安闻言,勾唇:“那咱们也不废话,动手见真假呗!”
一边说,她一边伸出手,试图用实力证明,谁是真,谁是假的。
容貌、衣着、行为举止,皆是可以模仿,但是实力却永远不会骗人。这是莫长安笃定的事实,同样也是她要做的事情。
可就在她动手的那一瞬间,忽然鸡鸣声响起,黎明到来,全新的一日,跟随抵达的猝不及防。
天色灰蒙蒙,莫长安忽觉整个人丹田一虚,那控制着不让其冒出来的耳朵和尾巴,一时间全然无法左右,皆是冒了出来。
“靠,这是局!”莫长安脸色微变,视线落在夜白的身上。
果不其然,那个她没怎么注意到的‘夜白’,在那一瞬间幻化成了虚无,只留下一片轻飘飘的青绿树叶,随风落下。
“你才知道这是局啊?”长剑抵住莫长安那白皙而细腻的脖颈,转瞬便又女子阴冷的笑,渐渐传来。
不知何时,那个冒牌货也在一瞬间,抹去莫长安的容貌,恢复成自己最初的模样。
“钟暮筠?怎么是你!”小姑娘直直盯着眼前的女子,诧异道:“你不是……”
“怎么,我不是再入不得此灵虚宝镜作乱了吗?”钟暮筠微微一笑,看向莫长安的眼底,划过几分阴毒与得意:“呵,莫长安啊莫长安,我以为你多么聪明呢,不是一样入了我的圈套吗?”
她说的圈套,莫长安自然知道,虽然她不知道夜白为何无故消失,但左右夜白的离去与钟暮筠脱不了干系。正是因为夜白被引开,才让他们有机可乘,将莫长安也引到后山。
方才,莫长安听到有人假扮自己,一心皆是在假扮自己的人身上,根本没来得及细看,故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眼前的夜白并不是真正的‘夜白’,而是幻影所造。
“入了你的圈套,我无话可说。”临到这个时候,莫长安依旧镇定非常,她笑了笑,不以为意的看向钟暮筠,问:“只是,我不太懂,你们究竟施了什么术法,将我修为散去?”
就在自己的耳朵和尾巴露出来的那一刻,莫长安就猛然察觉,体内真气空然,修为也随之烟消云散。
可奇怪的是,修为造诣极难废除,若是要废除一个人的修为,那么那被废之人,定然能感觉到入骨的疼痛。但偏生,莫长安直到动用真气的那一刻,才感觉出自己修为消散,仿若从不曾存在。
这期间,她没有丝毫痛觉,更没有一丝被牵制与束缚的感觉,这修为被废,简直来的……莫名其妙。
见素来自信满满的莫长安,终于在自己手中吃瘪,钟暮筠俨然自得的不行。她冷冷盯着莫长安,眸底划过得意忘形之色:“散去你的修为?莫长安,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真正要散去一个人的修为,动手之人必须是实力碾压那被散去修为之人,否则根本压制不住体内的真气,反而容易被其真气反噬!
“不是你动的手?”莫长安挑眉,依旧镇定自若:“那难道还是余槐凤动的手不成?”
话音一落,钟暮筠便下意识反驳:“余槐凤也未必有此……”
只是,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莫长安这是在套自己的话,瞬间止了话头,长剑愈发逼近莫长安的脖颈:“莫长安,你可真是临危不惧,好一个手段过人啊!”
她一时得意忘形,却是忘了,莫长安一字一句皆是在套她的话,毕竟在这之前,她丝毫没有表现过与余槐凤相识的模样。如此一来,便可让莫长安猜测出,此事与余槐凤有些干系。
“哎呀,还是被你给察觉了,只是,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我为何修为全无,感受不到一丝真气涌动?”莫长安故作丧气,一副懊恼不已的模样,心下却想着,自己这会儿可不能干出什么激怒钟暮筠的事情来,素日里的傲气也该是时候收敛一些,否则这女人发起疯来,恐怕她是没有活路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其实莫长安已然笃定,钟暮筠与余槐凤联手,无非还是为了夜白手里的浮生卷。只是夜白显然不会给她所以,她便只好要挟住莫长安,用以逼得夜白交出浮生卷。
“不是说了吗?你是杂种,莫长安!”钟暮筠笑了起来,阴恻恻道:“你难道不知道,像你们这样的杂种,多数是会在每月月末,阴气最盛的时节,回到兽性模样。”
“胡说,怎么可能!”心下有些忐忑,但莫长安面上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道:“那我化妖这么几个月,怎么偏偏是这个月才如此呢?”
莫长安也知道,但凡血统不纯、半妖半人亦或者半是兽类半是凡人的,多数皆是有其最为衰弱的一日。且这一日,大都是每月月末,阴气最盛的时节。为此,在破除封印之后,莫长安也对此有些疑虑,可连月观察下来,莫长安并没有丝毫异样,故而对此才掉以轻心了去。
“你又非寻常兽类,自是不同。”钟暮筠闻言,立即便道:“九尾赤灵狐族有先例,你们这些杂种多是一年四次演化。”
九尾赤灵狐本就与普通的妖兽类不同,因着其血统尊贵的缘由,每每演化便皆是其最为虚弱的时候。正是因为如此,九尾赤灵狐才不得与凡人乃至外界有丝毫联姻之意,否则即便诞下的婴孩存活下来,也极有可能因其在演化之期,被其他族类吞噬杀害。
听着钟暮筠的话,莫长安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但她倒是好奇一件事,为何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等子事情,钟暮筠会知道?
还是说,其实知道这件事……乃至设计这件事的,并非钟暮筠,而是余槐凤?只是,好歹此次并非真的修为被废,否则她倒是当真要痛哭流涕了。
“莫长安,你也不必想着拖延时间。”就在这时,钟暮筠长剑一动,自莫长安脖颈处挪动,不过转眼之间,便有血腥味弥漫。
俨然,她是划破了长安的脖颈,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划痕,但脖颈处何其脆弱?
“我什么也不想。”莫长安无辜的耸耸肩,道:“我知道你们要浮生卷,不过拿到浮生卷后,一定要放过我才是。”
话虽这么说,但莫长安知道,钟暮筠可不会放过她,依着她对自己的怨恨,显然是会在事成之后,二话不说,便杀了她!
“好,放过你。”钟暮筠笑容阴险,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放了她?哼,怎么可能?要是当真要放过莫长安,她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闯入里头,更不惜与余槐凤与伍,做出损害夜白的事情!
“其实罢,钟姑娘何必呢?”莫长安见钟暮筠神色还算温和,不由笑了笑,道:“先前让你吃了诸多苦头的,真不是我陷害的,只是我之前觉得呢,要是把罪魁祸首供出来,未免失了道义,故而才一直没有多加否认。可到了现在,我还是不得不泄露一二……嗯,其实关于你那件事呢,我听闻姜衍说,是他为了得到镜花,刻意利用了你一把。”
原本莫长安不打算说,但她如今性命堪忧,还是做一回小人,把姜衍出卖了。若是能够仗着此脱离险境,也算是和姜衍一笔勾销了。
再者说,她其实没有当真把罪责都推到姜衍的身上,只是用着含糊其辞的法子,诱导钟暮筠相信罢了。
“哦?姜衍?”钟暮筠闻言,显然不信,只道:“莫长安,你说是姜衍,那你倒是与我说说看,他怎么利用我了?”
见钟暮筠如此,莫长安自然知道,她不信自己所说,不过这会儿她也并非一定要她相信,只不过借着这个话头,分散钟暮筠的注意,寻机会逃脱罢了。
“你先前得到的金昙婆罗,当是那么容易偷得的?”莫长安看向钟暮筠,说道:“若非姜衍一边帮你引开七尾狸猫族,你一人怎么可能如此顺遂,难道钟姑娘对此从未怀疑过?”
显然,钟暮筠从前对此亦然是有些怀疑的,只那时候她太过欢喜,便也就自发忽略了这件事。如今经莫长安一说,顿时敛了几分神色。
莫长安本以为,钟暮筠如此,是信了她的话,依着往常的情况,钟暮筠指不定还要追问一二,可她没有想到,钟暮筠沉默半晌,也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忽然眸光冷冷,长剑愈发近了莫长安的脖颈两分。
“莫长安,你和夜白什么关系?”她眯起眸子,盯着小姑娘就像是恶狼盯着鲜血淋漓的诱人肉块一样,看的莫长安毛骨悚然。
“他是我师叔。”莫长安一脸认真,随即不着痕迹的瞟了眼落在自己脖颈上的利刃,暗道这情人关系不能说……要是她有半点表现出与夜白关系不同的模样,恐怕钟暮筠手中的这把长剑就不是简单划拉一下那么简单了。
她作为半兽半人,如今以狐类模样现身且还失了修为,便意味着这长剑但凡割断她的脖颈,就如杀了一只狐狸那般,她也一样会死。
而现在,她明显不想死!
“休想耍花招!”钟暮筠闻言,径直在莫长安的脖颈处,再次划拉了一刀,虽是不深,但鲜血立马再度涌出,染红了她那白色的锦衣。
莫长安微微发出一声嘶声,面上却波澜不惊,一本刚正的摊手:“我和夜白只是单纯的师叔和师侄关系,不然你还想我怎样?”
钟暮筠冷笑:“好,你只要发毒誓自己不喜欢夜白,我就放了你。”
她本以为,自己的威胁,莫长安只会僵着脖子,誓死不愿妥协。若是如此的话,她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杀了莫长安,免得夜长梦多。
只是,谁想,莫长安闻言立即便点头,随即破口大骂:“夜白这狗东西,老娘是绝对不会喜欢他的,要是喜欢他,他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诅咒的话音落下,不远处赶来救援的夜白停下步子,皱眉:莫长安这小妮子是胆儿肥了啊!
“莫长安,我让你别耍花招,你是不想活了吗!”下一刻,就听钟暮筠冷厉出声,长剑就要作势划破莫长安的脖颈。
这般动作与姿态,莫长安倒是看出来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钟暮筠就是故意要寻个机会,杀了她而已!
这女人……实在良心太坏了!
就在莫长安觉得自己就要交代在此处时,一瞬间冷风吹过,等到她再恍惚回神的时候,已然不知何时被人抱在怀中。
她愣愣然看着眼前的人,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师叔?”
“夜白!”钟暮筠看着眼前风华皎皎,如朗月清风一般的男子,顿时脸色煞白,尤其在她的视线落在夜白抱着莫长安的姿态之上时,更是薄唇失了唯独的一丝血色。
“她伤了你?”夜白眯起眸子,看着莫长安脖颈处的鲜血,二话没说,率先施法为她将伤口愈合了。
可即便如此,一个伤过莫长安的人,他决计不会让她苟活!
在夜白为她愈合伤口的这个空档,莫长安瞥了眼钟暮筠,见钟暮筠脸色极差,顿时心中冷哼一声。
面上却是楚楚可怜,道:“师叔,人家好害怕!”
她一边说,一边搂着夜白,似乎在抽泣:“你若是再晚一步来,人家可就要惨死在那恶毒女人的剑下了。”
“莫长安!”钟暮筠五指拢起,恨意森然,根本顾不得逃跑,她知道在夜白出现的这一刻,她已然没有逃跑的机会。
“哎呦喂,这么大声喊人家做什么?师叔,吓坏人家了!”莫长安埋在夜白的怀里,心里美滋滋,就是要气死钟暮筠这女人。
她三番两次的要杀莫长安,莫长安虽说无辜至极,但也不是任人宰割。既是这歹毒的心思是由着钟暮筠自己而起,那么一报还一报,她也该尝一尝苦楚。
“你这贱人,刚才你不是发誓说你对他无意?”她死死盯着莫长安,眼珠子都要从眼眶掉下来,恨不得吃了莫长安才罢休。
“我是对他无意。”莫长安闻言,沉吟道:“可耐不住他对我有意,你说是不是呀,师叔?”
一边说,她一边抬眼去看夜白,见夜白面色一如既往冷峻,头一次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莫长安,夜白他……”钟暮筠本是想说,夜白不会打理莫长安。
可奈何,她话还没说完,转瞬便见夜白淡淡点头,给了她一个迎头痛击。
心头一寸寸滴血,看着素来爱慕的男子抱着另外一个女子,钟暮筠俨然有些疯溃:“你分明说你们是师叔侄关系!莫长安你这贱人!你骗了我!”
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连夜白也没有了,可她是这样的恨莫长安,若非有她,她不会走到这一步,夜白也不会如此厌恶她。
从前他看着自己的眼底没有爱,但也没有憎恶,可如今……钟暮筠不敢再多看一眼,深怕会被夜白那冷到骨子里,厌恶到了极致的眼神,伤的体无完肤。
“我们的确是师叔侄关系,”莫长安敛了楚楚之色,转而笑眯眯的与钟暮筠对视上,道:“只是大约再过一些时日,可能就不再是……名义上的师叔侄关系了!”
痛吗?
莫长安想,她定然是要钟暮筠这女人更痛才是!毕竟诛心……当真是歹毒而又有趣的一件事!
“莫长安你这贱人!你不得好死!”钟暮筠怒骂,全然失了仪态:“我诅咒你,你和夜白永远不会幸福!”
她知道,夜白不打算放过她,也知道临到这个时候,她剩下的只是耻辱,她骄傲一世,未曾料到会落到这样的结果。
冷冷一笑,钟暮筠看了眼手中的利刃,不待夜白出手,她已然高高举起。
一个狠心划过,脖颈处开了血花,溅落一地。
那就要遁入魔道的身子,终归只是凡胎肉体,不过转瞬罢了,还是被这一剑划过,断了气息。
只是,纵然如此,夜白还是没有给她往生的机会,就见他长袖一挥,钟暮筠那即将离开肉身的魂魄,飘飘然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他一手搂着莫长安,一手取出净妖瓶,冷然的将那魂魄收入净妖瓶之中。
不论如何,他都要这个威胁到莫长安的女人,魂飞魄散!
“唉,师叔,你看你惹的桃花债。”一见钟暮筠死去,莫长安也没有再宴做戏的心情了,她一晃神便打算从夜白怀中挣脱起身。
只是,她才一动,夜白那头却是将她抱得更紧。
“师叔?”小姑娘蹙眉,有些不知所以。
夜白紧紧抱着她,几乎将她揉入怀中:“长安,我很害怕。”
那低低沉沉的嗓音,清冽而又微微颤抖,就好像初冬的雪莲一样,徐徐盛开,一瞬间涌入人心。
“害怕什么?”那一瞬间,莫长安怔在原地,也忘了挣扎和动作,只这样任由她将自己抱的很紧……很紧。
夜白没有隐瞒,只深吸一口气,闻着她身上甜糯糯的香气儿,语气很低:“害怕我会失去你。”
在知道自己中计了那一瞬间,夜白脑海中唯独存着的,只是莫长安三个字。他生怕自己会因为一时疏忽,失去了她,永远再无法见她一面。
人人都说,他夜白超脱人世,无情无欲,可没有人知道,从某个时候开始,这个唤作莫长安的小姑娘,早已深深扎根,入住他的心尖,至此再无法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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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就快结束了,然后第五卷……大结局~发现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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