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句话,让元太后心底一沉,甚是不悦,隐隐可见她眼底压抑着的怒火,咬了咬牙,袖口下的手握了握,她问,“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帝话里话外的歧义,元太后岂会听不出来?
容阑看着她,讳莫如深的笑了笑,缓缓道,“若是母后不怕再出一个元鸢,大可把她送进来,多一个少一个,朕并不在意!”
元太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再出一个元鸢……
元鸢当年就是被她强行逼他立的皇后,这么多年无宠无权无子,最后还是被他用来当做替罪羊死了,元静儿若是入宫……
他也可以再弄死一个……
他不介意多弄死一个,但是,元静儿如今是元家嫡脉唯一的女儿了……
“你……”她死死地盯着他,竟说不出话来,对这个儿子,她已是忍到极致了。
若不是如今的局势不能跟他母子反目,她还真想……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显然是在告诉她,他的这句话,说到做到,若是她把元静儿送进宫来,元静儿必死无疑。
元太后很清楚这个儿子,他看着温尔雅,实则并非善人,只是平时很多时候表现的太过淡泊,所以给人温润无争的印象,可是,皇家的人,哪个是简单的?他若想杀一个人,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那个人,一个元静儿,他想弄死,不是难事!
元鸢对他一片痴心,他尚且都可以这样对待,何况是一个心系容郅的元静儿?
秦贵妃爱着容郅他不在乎,是因为秦贵妃于他而言,胜过所有,他可以容忍,但是,元静儿算什么?
压下心头的怒火,她淡淡的问,“你是铁了心要跟哀家作对?”
容阑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看着元太后淡淡的说,“母后多虑了,朕只是想让母后知道,有些事情,母后作为太后插手理所应当,可有些事情……母后最好不要管,否则……朕也无可奈何!”
元太后闻言,眸色微沉,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个儿子一向让她不喜,甚至,有些厌恶。
虽然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可是,他却见证了她所有的阴暗和不堪,加之他太过难以琢磨,也不好控制,与她处处意见相悖,母子之间几乎也没有多少纯粹的母子之情,反而更多的是互相利用和钳制,母子情分早已名存实亡,如今,他的城府,让她怎么也看不透摸不清,可她,却不得不与他维持着这微妙的母子关系。
他的话,不就是在告诉她,他想让她插手的事情,她怎么折腾他都视而不见,可是,他不想让她插手的事情,她是绝对不能管得。
而秦贵妃事情,便是其中重中之重。
当年她以秦家满门包括秦玟瑛的性命威胁逼迫他娶了元鸢,已经让他极度厌恶,如今,他已经不是她可以威胁控制的人了。
他想要立秦玟瑛为后,她已经拦不住了,他不想要元家的女儿,她说得再多也都于事无补。
扯了扯嘴角,元太后笑的极为诡异,缓缓道,“皇上……很好!”
容阑面色毫无波动,沉默片刻,随即抬眸,看着她道,“母后既然没什么事了,朕先回去了!”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里继续僵着。
元太后不拦着,也不吭声,只是沉默着。
容阑便直接站起来,朝着元太后微微行了个礼,才走了出去。
……
楼琦琦已经被软禁在宜兰院二十多天了,皇帝方才派人来传旨,三日后,也就是十月初一,便是她入宫的日子。
让人送走了宫中的人,宁国夫人拿着圣旨看了许久,突然冷冷一笑,站了起来,走去了后院。
宜兰院外面,如今还是守着十多个侍卫,看到她来,全都忙着给她行礼。
宁国夫人让他们起来后,看着宜兰院的门口,片刻,走了进去。
楼琦琦正在宜兰院的后园湖边坐着发呆,她身后,是这二十多天来近身伺候她的两个侍女,也是监视她的人。
不能出去,时时刻刻被人看着,就连睡觉,也不例外,以前她也常常窝在院子里不出去,可是那是她不想出去,现在,是不能出去,甚至外面情形如何,她都不知道。
宁国夫人为何要管着她,她也想不通,求见几次都不了了之,后面的十多天,她就没有再提出要求了,如今,她每日度日如年。
脚步声传来,她眸色微动,还以为是用膳的时间到了,可看着天色,还早……
“二小姐,夫人来了!”
她身形一震,面色一僵……
随即猛然站起来,看着来报的侍女,她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母亲……”
那个侍女微微颔首,低声道,“夫人在前面等您!”
闻言,楼琦琦立刻提步往前面轻跑过去。
她跑回房间的时候,宁国夫人正在看着她以前挂在墙壁上的一幅春晖图,背对着门口……
看到她进来,候在一旁的凝儿微微屈膝,未曾失礼。
楼琦琦脚步顿在那里,没敢上前。
看着宁国夫人的背影,她心底一阵堵得慌,这段时日,她每日都在想起过去,想起宁国夫人对她的种种宠爱,心底的煎熬,让她日夜难安……
其实,宁国夫人对她,确实是仁至义尽了……
然而,她还没想好要不要上前,宁国夫人就已经转过身来。
她身形一僵,迎上宁国夫人不苟言笑的面容,有些摄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跪下,低低唤道,“母亲……”
宁国夫人面色毫无波动,看着她一眼,便走到一旁的椅子那里坐下,然后,把手里仍然拿着的一道圣旨直接丢给了她。
明黄色的绢帛落在身前,楼琦琦愣了愣,有些不解,抬眸看着她,“母亲,这是……”
宁国夫人挑挑眉,淡淡的说,“你看看吧,这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楼琦琦神色一僵,望着宁国夫人不带一丝感情的脸色,她微微咬着唇畔,低头看着身前地上的绢帛,随即伸手拿起,缓缓打开……
目光触及上面的内容时,她脸色一变,显然是不可置信……
猛然抬眸看着宁国夫人,她问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被封德妃……
宁国夫人淡声道,“皇上下旨,召你入宫为妃,于下个月初一入宫!”
楼琦琦显然是难以置信,毕竟上次的事情,她已经料到宁国夫人定然要把她驱离楼家,可是这段时日把她关在这里,却久久没有消息,如今,却忽然告诉她,她要入宫为妃……
怎么如此突然?
看着她一脸诧异震惊不解,宁国夫人已经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必要,站了起来,淡淡的道,“你既已知晓,那便好生准备,三日后我派人送你入宫,以后……你好自为之!”
这个女儿,楼家就当做没有,以后她的死活,楼家也不会再管,这是她最大的让步!
看着宁国夫人打算走,楼琦琦连忙开口,“母亲……”
宁国夫人眸色一冷,脚步顿住,看着她冷声道,“不要叫我母亲!”
楼琦琦本来想说的话一顿,被她这冷的刺骨的声音一打断,直接愣在那里,一脸惊讶的看着宁国夫人……
随即,一行泪,自眼眶涌出,在脸颊滑落,滴在地上……
她连叫一声母亲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宁国夫人继续看着她神色冷淡的开口,“三日后入宫,你与楼家再无关系,以后你的死活,我也不会再管,我就当这十六年来从没有养过你,楼家没有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儿!”
一个可以为了私欲不顾家族安危的人,一个可以为了私欲对自己的亲姐姐下如此毒手的人,不配做楼家的女儿!
楼琦琦身形微微发颤,却咬着唇畔不敢吭声,显然,宁国夫人的话,让她无地自容。
她错了……
这一次,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是,还能回头么?
泪如雨下,她咬着唇忍着没哭出声,看着宁国夫人不带任何情绪的脸色,她哽咽道,“母亲……对不起……”
是她错了,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她却如此对待,差点害死了姐姐……
原来,她从来没有被亏待过……
宁国夫人蹙了蹙眉,看着她淡声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不需要,若你真有悔悟之心,那就好好记着这一次的教训,以后不要再犯错,否则,没有人能保得住你!”
楼琦琦咬着唇,倒是没有说话。
这一次的教训,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宁国夫人没有多留,冷冷的看着她一眼,便不作任何停留,提步走了出去。
对楼琦琦,她已失望至极,十六年的养育之恩,都被她如此践踏,这么多多年的谆谆教诲,她恍若未闻,竟犯下如此难以原谅的错,她无法释怀。
并非只是因为她毒害楼月卿,而是因为她的心肠歹毒至极,不管她想害谁,都无法接受,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楼家的女儿,怎么能这般阴毒?她亲手养大的孩子,盼着能够善良宽容的孩子,竟如此狭隘自私,宁国夫人真的无法接受!
就这样吧,她活着就行,其他的,不该再想了。
宁国夫人出去,楼琦琦跪在那里,许久不曾起来,静静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过了许久,她苦苦一笑,泪痕滑落,看着手上的明黄绢帛,她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
……
楼琦琦的事情,楼月卿自然是知晓一些的,但是,她并不想管,就懒得理会,午后,她吃完了午膳就打算出门了,因为卉娆回来了……
因着端木斓曦如今还在宁贵妃住着,她不想惊动端木斓曦,又不想节外生枝,便以带灵儿出去玩为由,去了华云坊。
卉娆自上个月底脑子一热笑话了楼月卿,被楼月卿黑心踢了出去,一个月了,总算回来了,她今早刚到京城,本想来看看楼月卿,不过,楼月卿并不想惊动端木斓曦,就让她等着自己去。
到华云坊后,把灵儿丢给那几个人看着,她便和卉娆进了屋子单独说话。
手握着卉娆带回来的密函,楼月卿打开,然而,刚看了一点,神色便十分诡异。
看着楼月卿看完密函之后沉默不语的样子,卉娆想了想,还是道,“主子,这一次卉娆还见过一次那个长公主!”
楼月卿闻言,抬眸看着她,“感觉如何?”
说实话,她并没有见过那个人,只是听她们说,很像!
很像并不奇怪,否则,又如何能够以假乱真?
只是好奇,到底有多像,=……
卉娆思索片刻,低声道,“长相几乎难辨,性格天差地别……”话音一顿,她拧眉道,“不过,若是元绍衍真的和长公主有这样的关系,那元绍衍见过您,怕是……”
卉娆没有直接说出来,可是,楼月卿却已然明白。
或许,这楚京接下里不会平静了。
如果汤卉一早就知道她还活着,如今元绍衍又见过她,元绍衍是萧以怀的谋士,又是长公主的入幕之宾,加上元家跟汤卉的那些勾当,元绍衍必然和汤卉也认识,既然如此,怕是汤卉的人很快就会到,那么……
微微拧眉,楼月卿有些烦躁,她现在并不想那么快就和北璃扯上关系,可是,好像也由不得她了。
不过没关系,她随时恭候!
将手里的纸张揉成一团,楼月卿眼底泛着丝丝冷意……
汤卉……
当年她输了,因为年幼,因为太过天真,也因为不懂人心,不会算计,所以输得彻底,差点葬身冰湖底,一无所有只能背井离乡苟且活着,可如今,她不会再输!
汤氏一族所有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想了想,她淡淡的说,“飞鸽传书告诉尉迟晟,密切关注他们的动静,有什么事务必告诉我!”
卉娆立刻道,“主子大可放心,卉娆离开酆都前,已经提醒了尉迟公子,他也让属下转告主子,让您放心!”
楼月卿微微颔首。
看着手中的纸团,她垂眸沉思了许久。
怕是接下来,楚京该热闹了,一个又一个,呵……
沉默片刻,她抬眸看着卉娆,轻声道,“我让你查的这些事情,不要让师父知道!”
师父这些年为了她的事情,几乎没有安心过,如今这些事情她一个人面对就已足够,不需要再让师父烦心了。
“卉娆明白!”
楼月卿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不过,卉娆却忽然道,“对了,有件事儿属下差点忘了!”
楼月卿抬眸看着她。,略带疑惑。
卉娆低声道,“主子之前不是让属下派人把景恒引来楚京么?属下回来时得到消息,他如今就在楚京,只是他行踪向来诡异,具体在哪还未曾查清楚!”
闻言,楼月卿挑挑眉。
景恒……
灵儿的事情是该解决了。
如今既然汤卉极有可能知道了她的存在,必然不可能没有动作,那个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倒还好,楼家的人和灵儿就比较令她担忧了……
把灵儿送走,楼家的事情,总归也不会太难办,毕竟想要对楼家下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楼家乃楚国的一根柱石,想要动楼家,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想了想,她道,“让她们继续找,找到景恒的具体下落便通知我!”
“是!”
有些心烦,楼月卿也没有多言,交代了卉娆好好休息,她便带着灵儿离开了华云坊。
马车上,楼月卿一直沉默着。
灵儿坐在一旁看着她一直不说话,不理会任何人,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戳了几下,没理她,推了几下,没反应,灵儿立刻就敞开喉咙叫了一声,“姑姑!”
冷不防的一声姑姑,把楼月卿魂给着了回来。
看着小丫头一副好似欠了她银子一样,皱着一张肉嘟嘟的脸瞅着她,楼月卿皱了皱眉,“怎么了?”
自己刚才难道不小心怎么她了?
灵儿皱着眉头道,“姑姑你在想什么呢,一直不理我!”
呃……
楼月卿:“想你!”
小丫头:“……”
“瞎扯!”她就坐在旁边,想她做什么呢……
楼月卿低低一笑,目光柔和又无奈的看着她,挑挑眉,“好了,姑姑带你去吃你喜欢吃的好不好?”
既然说了带她出来玩,自然是怎么样都要玩一玩。
某个小姑娘顿时精神百倍,“好呀好呀,去吃好吃的!”
楼月卿看着她一脸纯真的样子,笑了笑,倒是也随着有些心情愉悦。
想到方才卉娆的话,楼月卿忽然脸上的笑一敛,看着灵儿一脸天真的模样,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轻声问道,“灵儿想找爹爹么?”
灵儿却看着她睁着大眼一脸迷茫,“找爹爹?”
楼月卿颔首,面含浅笑问道,“嗯,想不想?”
“不想!”虽然语气有些犹豫,但是,还是很坚决。
她不要找爹爹,就要在姑姑身边,这里有祖母,有义父义母,好多人……
“为什么?”她以为,灵儿会想找。
孩子都需要父母在身边才能无忧无虑,否则,便都会有缺憾,灵儿已经没了母亲,想找父亲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小丫头闷声道,“灵儿只要姑姑!”
她喜欢姑姑,只要姑姑,才不要爹爹呢,爹爹是什么她都不知道,可是,姑姑是最疼她的人……
楼月卿愣了愣,随即,倒是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只是幽幽一叹,“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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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那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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