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二人在后堂闲聊了几句,等赵无畏监刑完毕,进来禀报时,便又交代他传话给那王皮匠,以后尽量不要让孩子与那李氏独处。
毕竟那女人一瞧就是个容易走极端的,事后如果看出破绽,未必不会再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来——当果可以的话,最好能赶紧搬家,离李氏越远越好。
赵无畏领命去了,孙邵宗这才带着孙继业回到了刑名司里。
“东翁。”
刚进了堂屋客厅,程日兴便迎上来,将一份公文托举到孙绍宗面前:“这是刑部方才派人送来的公文。”
刑部送的公文?
孙绍宗抖开来大略一扫,却原来是一份会议通知书,让他明天巳时【早上九点】到刑部,参与‘整治近期神仙散乱象’的专题会议。
这‘神仙散’是脱胎于魏晋‘五石散’的一种软性毒品,数年前便在坊间有所流传,不过并未形成什么风潮。
直到去年秋闱结束之后,这神仙散才突然在落第秀才之间盛行起来,今年开春之后更是蔚然成风。
据说如今在京城举办文会,若是没准备‘神仙散’当调剂,说出去都嫌跌份儿的慌。
目前这股风潮也已经传到了勋贵圈,虽然还没有完全蔓延开来,但那些喜欢追求时尚的纨绔子弟,却是早早便深陷其中了。
于是进入四月份以来,因为服用神仙散过量,燥热难当导致的裸奔事件频频发生,干脆一命呜呼的也不乏其人。
鉴于形势日益严峻,英明睿智且一贯正确的皇帝陛下于昨日下旨,责令有关部门立刻进行专项整风运动,以期将安全隐患消弭于襁褓之中。
而这次刑部牵头召开的‘专题会议’,正是为了贯彻广德帝的旨意。
与会的除了负责总揽全局的刑部、负责提供技术支持的太医署、以及负责冲锋陷阵背黑锅的顺天府刑名司之外,还特邀了通政司列席旁听,准备将会议记录整理成文案,作为邸报的备选新闻之一。
将这份公文大致浏览了一遍,又用镇纸压在了里间的公案上,孙绍宗这才问道:“程师爷,昨儿我让你草拟的章程,可曾写出来了?”
昨儿得了广德帝明发的旨意,孙绍宗就知道这事儿肯定要落在刑名司头上,于是立刻列出了专项整治的大纲,然后交由程日兴炮制出一篇章程。
“已经差不多了。”
程日兴说着,却又试探着问:“要不要让小孙师爷再帮着润色润色,他的文采可要比学生强多了。”
孙绍宗毫不犹豫的道:“不必了,他初来乍到的,对各种明里暗里的规矩也还不清楚,文案上的事儿还是你来,先教他把俗务撑起来再说。”
自从孙继业到任以来,程日兴就担心自己会被边缘化——毕竟人家非但和东家是叔侄关系,论文采也比他强出不少。
如今听孙绍宗这意思,至少短期内还是以他为主,程日兴心头一颗大石顿时落地,忙狗腿道:“既是如此,学生这便把那章程取来,请大人过目。”
说着,便匆匆去了外间。
孙绍宗略一沉吟,便吩咐孙继业道:“你去通知卫通判和仇检校,让他们明天和我一同去刑部议事。”
和后世不一样,这神仙散的主要吸食对象,都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官宦富商们,极少有一般的普罗大众,因此整治起来,阻碍也便比现代更大些。
这时候,刑名司的优势便体现出来了——在卫若兰和仇云飞两大顶级纨绔面前,所谓的阻碍,基本都是不存在的。
至于那些文人……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何况如今吸食神仙散的,主要还是以落拓文人为主,没有官方高层和以及士林舆论的支持,整治起他们来可说是毫不费力。
“对了。”
孙继业刚要躬身领命,孙绍宗又道:“你明天就不用来衙门当值了,在家好生拾掇拾掇,看有什么需要提前预备的,免得事到临头慌了手脚。”
估计金陵那边,也是担心孙继业落考之后,再生出什么自暴自弃的念头来,所以一接到他要留京备考的消息,立刻便把他的老婆孩子打包送了过来。
昨儿打前站的家仆已经到了,说是不出意外的话,四月十六——也就是后天响午前后,客船就能赶到大通桥码头。
相比之下,于谦那边儿就稳重多了,估计要等到这边儿新宅子打典好了,才会乘船北上。
却说等到审阅完程日兴拟定的章程草稿,又提出了几点修改意见之后,孙绍宗便施施然出了刑名司,来到了贾雨村所在的院落。
因为收税得力,贾雨村最近刚受了上面的表彰,甚至还得到了广德帝的亲自召见——虽说这年头没有集体一等功的说辞,但有这份表彰打底,年终绩效考核的时候,总不会少了一个‘优’字。
故而下面的官吏们也是振奋不已,说话办事都显得比平日多了几分精神头。
当然了,刑名司里的士气也并不逊色,甚至还要更胜一筹,毕竟孙绍宗这一年多里立下的功劳,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车载斗量。
按说财税、刑名两大‘支柱产业’实现了双丰收,顺天府如今正是蒸蒸日上的好时节——可惜韩府尹明显不是这么想的,自从贾雨村得了表彰,他便整日里愁眉不展。
闲话少提。
却说孙绍宗被贾雨村迎进了客厅里,分宾主落座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孙绍宗便开门见山的道:“府丞大人,下官刚刚接到公文,明天必须要去刑部议事,升堂放告一事,怕是又只能劳烦府丞大人代理了。”
“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哪提得起‘劳烦’二字?”
贾雨村摇头一笑,却又道:“其实你不来寻我,我待会也要过去找你的——宁国府的珍大爷十七那日要办四十生辰,特地托我请老弟你前去赴宴。”
孙家一向只是和荣国府交好,与宁国府那边儿委实没什么牵扯,这怎得贾珍不声不响的,突然就托了贾雨村邀请自己参加寿宴?
孙绍宗心下起疑,便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推托了,谁知贾雨村察言观色,早揣摩出了他的心思,忙又抢着道:“我可是在珍大哥面前打了保票的,老弟可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面子?
那玩意儿不是早就已经撕破了么?
如今两人不说势同水火,起码也是明争暗斗。
但贾雨村这般睁着眼说瞎话,孙绍宗还真不好随便搪塞,尤其这要仍是拒绝,非但折了贾雨村的情面,便连那贾珍也一并得罪了。
算了,还是随便去应付应付吧。
反正不过是吃吃饭、听听曲,再顺便拍寿星公几句马屁而已,也费不了多少唾沫。
这般想着,孙绍宗便与贾雨村相约,四月十七一起去宁国府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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