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午时。
水榕半梦半醒之中,就听隔间传来一阵‘啪啪啪’的脆响,他迷迷糊糊从床上起身,推开房门向外观瞧,谁知还没等看清楚厅中如何,就先被映了一头绿油油的颜色。
原来那小厅之中,正有个身姿婀娜的女子,跪坐在地上,专心致志的烧熔着一段蜡条,那绿莹莹的绚丽光芒,正是这蜡条燃烧时放射出来的。
“爱妃。”
水榕忍不住苦笑道:“说过多少次,这等粗活交给奴婢们就是——若不小心烫伤了你,可如何得了?”
这女子自然正是王妃卫氏。
就见她置若罔闻一般,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又取了块貂皮,沾匀了那烧融出来的蜡油,将两根弓弦仔细的裹弄好。
等到用丝带将那貂皮牢牢绑紧,她这才起身施到了个万福,淡然道:“臣妾自己用的东西,还是要亲手保养,心里才算是踏实些。”
眼见她上身拢了件浅粉色的比甲,下身套着条骑马用的长裤,一副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模样,偏生这一道起万福来,那前凸后翘之处,却又紧绷绷的涨出了万种风情。
尤其是瞧见那两条修长的腿儿,紧致的交叠在一起,水榕顿觉小腹里升起一团燥意,恨不能替了马棚里那匹乌骓,任她骑在身上‘纵横驰骋’。
可惜卫氏素来自矜身份,断不肯行哪白日宣淫的勾当,因此水榕也只能夹紧了尾巴,上前讨好的问道:“本王命人烧纸的这‘松香蜡’,可还使得?”
“这‘松香蜡’自然是极好的。”
卫氏先是赞了一句,随即却正色道:“只是府里如今正是捉襟见肘的时候,又欠下了内务府许多饥荒——因此这等价比黄金的物件,臣妾用起来总觉得心下忐忑。”
她这自是有意要规劝水榕,不可过于铺张浪费。
可水榕一听这话,却是哈哈笑道:“爱妃不必为此发愁,如今我与内兄正合伙经营一桩买卖,旬月之内就能有几十万两银子进账,届时几段松香蜡又算得什么?”
卫氏听了这话,正待细问究竟,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改口道:“对了,内兄方才谴人过来传话,说是等王爷醒了,有些事情要当面禀报。”
水榕又是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道:“约莫是又有什么喜讯了——爱妃且在这里稍候,容我先去见过内兄,回来再同你说一说这好买卖!”
说着,在卫氏脸上啄了一下,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这一路美滋滋的到了花厅之中,却见卫如松面色有些阴晴不定,水榕心下顿时有些忐忑起来,连忙追问道:“内兄,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嘛……”
卫如松稍一犹豫,便故作潇洒的摊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一些不开眼的东西,跳出来想要发一笔横财罢了。”
说着,将有人在鸿胪寺左近,抛售中品金贝的情况,以及自己后续的应对手段,简单的向水榕复述了一下。
最后又云淡风轻的道:“区区两千枚中品金贝,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只要咱们处置得当,说不定还能顺势再涨上一波。”
水榕被卫如松这轻松的态度感染,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不过就是两千枚中品金贝罢了,想来就如同贾赦手中那五百枚一样,是某个商贾私自扣下来的存货。
吃下这两千枚金贝,虽然要付出至少三万两银子,可等到中品金贝如预期一般,涨到三十两银子一枚,岂不是还能多赚上一笔?
因此水榕也跟着笑道:“可惜只有两千枚,若能再多些……”
“王爷、王爷!”
不等水榕把话说完,外面便号丧也似的闯进个人来,却正是之前领了银子,去鸿胪寺左近扫货的刘管事。
但见他满头大汗的到了厅中,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匍匐在地上颤声道:“大事不好了王爷!小的奉命买下了那两千枚金贝,谁知对方竟又拿出了两万枚中品金贝,继续敞开了发卖!”
“非但如此,他们还将价码直接降到了十两银子一枚!”
又拿出了两万枚?!
方才还在嫌少,可听了这惊人的数量,水榕却顿时惊的瞠目结舌起来。
卫如松脸上更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血色,北静王府的仓库里,也不过才有一万六千枚中品金贝——能一下子拿出两万两千枚中品金贝的,恐怕也只有忠顺王府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
即便是傻子,也该知道两万两千枚中品金贝,摆在一起堂而皇之的低价抛售,会造成何等灾难性的后果!
难道忠顺王疯了不成?
要知道这陶朱金贝的价格一旦崩盘,他至少要损失几十万两的暴利!
“内兄!”
水榕失态的吞了口吐沫,希冀的望着卫如松:“这……这可如何是好?”
卫如松却哪里想的出什么办法?
好半晌,他才艰难的张了张嘴,可还不等说出些什么来,就听门外有人禀报道:“启禀王爷,忠顺王府的长史周谟,刚刚送了一封书信过来,说是忠顺王写给王爷您的。”
忠顺王的书信?!
水榕急道:“快、快把那书信呈给本王!”
外面立刻有人进来,双手将书信奉上。
水榕劈手夺过,将那信扯开来一目十行的瞧了起来:
就见忠顺王在信中表示,自己最近意外发现,西域的胡商们正在炮制一个阴谋——这些该死的蛮夷,竟然想要利用不值钱的烂贝壳,骗取大周百姓的民脂民膏!
得知此事之后,忠顺王身为臣子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于是决定要凭借一己之力,戳破这个丧心病狂的阴谋!
因此他近几个月一直在收集陶朱金贝,为的却不是大发国难财,而是要抢先把这东西搞得一文不值,让胡商的阴谋不攻自破!
谁知这天大的善心,竟还招来了祸患,自打五月二十五开始,他暗中派去收购金贝的家奴,就经常被人在官道上截住,半抢半买的夺走金贝。
前后四次,足有五万多枚金贝不知去向。
忠顺王查了许久,也没能查出幕后主使之人,如今又要去行宫避暑,实在脱不开身,因此只好来信拜托水榕代为查访。
却说水榕看到这里,一张俊脸已然黑的锅底仿佛,抬起头咬牙切齿的问道:“刘管事,自上月二十五以来,咱们府里一共截获了几个商贩,得了多少金贝?”
那刘管事虽然见他面色不对,却哪敢有所欺瞒?
忙一五一十的恭声答道:“回禀王爷,自上月二十五至今,一共截获了七名商人,得了金贝六万余……”
未等把话听完,水榕飞起一脚将刘管事踹了的后仰,恼怒的咆哮着:“该死的蠢材,被人糊弄了这许久,你们竟然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
这两下里一对照,水榕如何还不明白,自己最近买来的金贝,竟有一多半是忠顺王的存货?!
再算上之前按照市价,买来的那两千多枚中品金贝,而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然被他坑去了六万两银子!
可是忠顺王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坑自己这六万两银子,就将数十万两的暴利弃之不顾?这种行为也太奇怪了吧?!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卫如松从地上捡起那封信,也飞快的扫了一遍,随即他忽的惊呼了一声:“该死!咱们一直以来,竟忘了还有陛下这个变数!”
“陛下?”
“正是陛下!”
卫如松苦笑道:“除了当今陛下之外,还有谁能让忠顺王放弃唾手可得的银子,还要亲自出面收拾残局?想来定是陛下风问此事之后,觉得于民有害,于是吩咐忠顺王悬崖勒马。”
说着,他又抖了抖手里的书信,无奈道:“然而忠顺王却不愿意搭上本钱,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咱们头上,骗了咱们的银子来填补他的亏空!”
“亏咱们还自以为得计,能跟在他身后无风无险的捡个大便宜,谁知却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话说到一半,却见水榕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栽倒在地。
卫如松忙止住了话头,伸手扶住水榕,正待关切的探问几句,却听水榕咬牙切齿的道:“欺人太甚,这老贼实在是欺人太甚!”
说话间,竟有丝丝血色从嘴里渗了出来。
卫如松一见如此,情知他是恼怒得狠了,因此而伤了肺腑,于是忙不迭道:“王爷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不过是区区六万两银子罢了,既然当初这主意是我出的,银子自然也该我来……”
他这里正在大包大揽,却听门外又有人慌急的禀报道:“王爷、大事不好了!忠顺王府的长史周谟,带人将咱们府里的陈管事围住好一番痛打,还指认他是什么拦路的强人,要拉他去顺天府见官!”
水榕听了这话,一下子又挺直了腰板,恨声道:“好好好!他坑了我的银子,竟还派人打上门来了,当真是……当真是……”
说着说着,他脸上骤然浮起两片红潮,紧接着喉咙颤动,竟哇的一声喷出了满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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