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后来又同贾雨村等人商议了许多细节,等孙绍宗回到府里,都已是子夜时分了。
他正琢磨着在书房里将就一晚上,明儿一早也好赶去五城兵马司借调人马,就见赵仲基夜猫子似的窜了出来,上前恭声道:“二爷,大爷特意交代下,让您回来就去后面花厅里寻他说话。”
天都这般时候了,便宜大哥还在等自己回来,指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与自己商量,而且八成和今儿的日食脱不开干系。
这倒还真是巧了,孙绍宗满脑子胡思乱想,也正想找人一吐为快呢。
因此他向赵仲基要了盏灯笼,便独自一人赶奔后院西北角的花厅。
这附近正是孙绍祖安置那些姨娘的地方,一路行来,就见两侧的厢房门口,都高高挂着一盏红彤彤的灯笼,只有寥寥两间厢房乌漆嘛黑的,不见半点光亮。
依照孙绍祖的规矩,他若是在府里还没有安歇,十几房姨娘也都要跟着熬夜,只有来了月事高挂免战牌的才可以例外。
估摸今儿晚上,这十几个女人又有的熬了。
闲话少提。
却说迈步进了那花厅之中,孙绍宗不由得就是一愣,盖因这厅里竟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大木箱子,粗略的一数,少说也有三十几口之多。
便宜大哥此时正面色凝重的,坐在正中央一口箱子上,眼见孙绍宗进来,也不开口说话,只扬手丢过来一把铜钥匙。
那钥匙一看就是用来开这些木箱子的。
孙绍宗也正好奇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于是接住钥匙之后,就选了最外围的一只箱子,拧开锁头,将那箱子盖往上一挑,却只见一锭锭的银元宝,正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箱子里。
孙绍宗顺手拿起一个颠了颠,应该是标准的五十两官银,而这箱子里分上下两层,约莫摆着四十锭左右,应该是两千两银子一箱。
那这屋里,岂不是正摆着六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孙绍宗的表情顿时也凝重起来,皱眉问道:“大哥,这银子是哪儿来的?”
就听便宜大哥叹了口气,幽幽道:“忠顺王给的。”
忠顺王给的?!
孙绍宗诧异的张了张嘴,谁不知道忠顺王是有名的占便宜不吃亏,却怎得突然做起了散财童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银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孙绍宗一时也顾不得自己那些胡思乱想了,忙上前细问经过缘由。
却原来孙绍祖也是傍晚时,才被忠顺王叫到了府里。
忠顺王先是当着他的面痛骂了一番北静王,又表示既然出任指挥使的事儿横生波折,那之前收的银子,自然也该原封不动的退还给孙绍祖才是。
孙绍祖当时就听傻了眼,忙跪地连称不敢。
然而再三退让之下,忠顺王却还是把银子退还给了他,又借了他十几辆马车,大张旗鼓的把这银子运回了孙家。
听完这番话,孙绍宗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明显是邀买人心的举动,又搭上日食刚过,实在是让人有些细思恐极。
他忙追问道:“除此之外,忠顺王难道就没说点儿别的?”
便宜大哥摇了摇头,苦笑道:“他要再交代点儿别的,我这心里倒还能踏实些,可他翻来覆去,就只是痛骂那北静王水榕。”
顿了顿,他又压低嗓音,诚惶诚恐的道:“不过我听着那话,倒有点像是在指桑骂槐。”
忠顺王向来是个横行无忌的,当初甚至还在兄弟二人面前,意Y过北静王的王妃,眼下却只敢指桑骂槐……
孙绍宗伸手向上面指了指,也压低声音道:“莫不是太上皇与陛下之间,起了什么龃龉?于是有人想趁机兴风作浪?!”
便宜大哥却又摇了摇头:“陛下登基十余年,天下的督府都换了个干净,根基早已牢固,就算是太上皇有所不满,又恰逢天生异象,怕也难以动摇陛下的皇位。”
说着,他自己又迟疑起来,喃喃自语道:“可忠顺王今儿的举动,明显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味道——难道是另有什么隐情,动摇了陛下的根基?所以忠顺王才慌了阵脚……”
兄弟二人还真是想到了一处!
可这隐情到底是什么,两人却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广德帝登基以来,因为上面有太上皇钳制,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直到近两年站稳了根脚,才渐渐展露出了自己的执政理念。
可这改革新政也不过才刚开了头,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天大谬误,会严重到危及广德帝皇位的程度。
“大哥。”
左右想不出个究竟,孙绍宗干脆提起了另外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如果太上皇和陛下,当真的闹到要兵戎相见,咱们届时又该如何自处?”
“应该……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孙绍祖嘬着牙花子直挠头,半晌又颓然的拍了拍身边的箱子,叹气道:“这几十口大箱子明晃晃的抬回家,你说咱们还有什么可选的?”
说着,他又一咬牙,面目狰狞的道:“真要是到了那份上,少不得也只能豁出命来,搏一场泼天的富贵了!”
眼瞧大哥如此表态,孙绍宗心下倒也安稳了些。
虽说可能性不大,但真要是到了太上皇和广德帝兵戎相见的时候,像便宜大哥这样手握兵权,却又不是不可替代的中高层武将,最蠢的做法就是首鼠两端了。
尤其兄弟二人,先是得罪过太后的娘家,又与北静王的妻族势同水火,真要是广德帝和忠顺王一败涂地,两人绝对是被清算的对象。
因此到时候,少不得也只能奋力一搏!
好在无论怎么看,也该是广德帝这边儿的胜算更大些。
就这般,兄弟二人一直聊到天亮,又简单的用过早膳,才分头去了五城兵马司和神机营。
因去年万寿节的时候,孙绍宗就在五城兵马司混了个脸熟,如今又搭上有仇云飞这层关系在,自然顺风顺水的就被带到了仇太尉面前
只是见到仇英的时候,孙绍宗却不禁又被唬了一跳,不过是月余未见,这仇太尉竟似是衰老十岁不止。
若真是得了恶疾,在一个月里逐渐衰老的也还罢了,怕就怕他是昨天晚上一夜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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