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没有正式拔营离开,但大楚军中已经开始为拔营做准备了。
这时候有人到访本是件奇怪的事,更奇怪的是他提出的要求。
“小崔大人!”聚集在大楚军营中的几位将帅好奇的看着他,这个年轻人现在一身常服出现在了军营之中。
常服那就代表不是公事了,是私事。
为私事跑到军营里来做什么?
“我想去山上看看,想问军中借些人手。”崔璟说道,“也不用多久,逛一逛就下来。”
黄少将军略一沉默便开口了:“你要多少人,好手吗?”
“十几个就行,自然要好手。”崔璟想了想道,“诸位放心,不会有什么事,我只是想上山看看。”
黄少将军沉思了片刻之后朝众人挥了挥手。
这个举动在场的将帅并不陌生,是示意他们出去的意思,虽然不解,但几位将帅还是退了出去。
待到营中再无旁人之后,黄少将军开口了:“现在小崔大人可否说出实情了?”
崔璟抬手一礼,这才说道:“黄少将军可知为何陛下让诸位等三天?”
黄少将军摇头:“不知,不过此事确实有些古怪。”
“因为大天师直奏过一封急报。”崔璟道,“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在人前现身过。”
黄少将军神情有片刻的迟疑,“你什么意思?”
“陈善就在这里,三天时间能做什么?”崔璟问道,虽然如此却更似自问自答,“所以我想带人去山上看一看。”
“我可以借人给你。”黄少将军说罢却又兀自摇头道,“不过我不觉得大天师会做出什么有损议和的举动来,她虽是女子,却不是一般女子,知晓轻重。”
“黄少将军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崔某佩服。”崔璟听罢神情未变,说出的话却与他脸上的神情大相径庭,“只是您常年在外自能风光霁月,就算有人想要对您暗下黑手,这朝堂之内却总有人会伸手替您挡去那些麻烦,宦海之中的事情您并不清楚,人有多面,您所见到的也只是她的一面罢了。”
黄少将军眉头蹙起,明显有些不悦,却没有出口反驳。
“她心里亦有苍生,所以你们为苍生求和她没有反对。”崔璟道,“可她不是你们,她心里有私心有执念,她对陈善的恨绝不会让陈善就这样活着。”
崔璟说着顿了顿,道:“所以我想上山看看。”
黄少将军盯着他看了片刻,突地出声:“你怎知她对陈善有恨?”
“没有恨为什么要去刺杀陈善?”崔璟道,“刺杀陈善是没有意义的蠢事,一个聪明人选择做一件没有意义的蠢事必然有她的理由,而刺杀陈善这件事既没有意义又危险,她还是去做,所以她一定不会让陈善就这样活着。”
黄少将军不语。
崔璟也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道:“黄少将军不用招惹朝堂上的麻烦,但不代表不懂这些事情吧!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您可否借几个人给我?”
黄少将军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再次睁开了眼。
“出发之前要回来!”他道。
……
……
女孩子在跟他说因果。
“因果吗?”陈善想了想,似乎觉得很有趣,“你祖父的死是众望所归,但没有人能想到你是个可怕的对手。因为你前十五年并没有出现在人前,旁人说的都是假的,一个女子就算再聪明伶俐又能如何?这是多数人心里想的。”
“但现在一个女子可以做大天师,可以报仇,一个女子还可以登上帝位。”女孩子叹了口气,神情唏嘘,这两个女子当然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她道,“世俗的偏见不是一件事两件事就能慢慢改变的,需要时间的。”
“她登上帝位是因为你让她登上了帝位。”陈善说着,顿了顿,问她,“你觉得她会因此感谢你吗?”
“我没有想过要她的感谢。”卫瑶卿道,“我也从不会靠那些虚无缥缈的感谢而活着,我活着是因为苍生要我活着,百姓需要我活着,她也要我活着,仅此而已。”
“这一点倒同我一样。”陈善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先帝虽然懦弱却不是不会恨,他快恨死我了,可却不敢同我光明正大的撕破脸。靠自己活着,就是做臣子也能站的顶天立地,这种感觉同依附皇恩的人是不同的。”
“说的我们还挺像的。”卫瑶卿嘲讽道,“要不要因此因为知己?”
“可惜了!”陈善却笑了起来,神情淡淡,“你比起庙远,更像我想必也更能理解我,只是,现在是不可能了。”
“你在我面前反复提庙远先生做什么?”女孩子似是有些不满,“他已经死了。你若是以为提他能让我手软的话,那还是不要想了。”
陈善笑了笑,忽然问她:“你觉得死人能够杀人吗?”
“你在说什么?”卫瑶卿蹙眉,显然有些疑惑。
陈善也不回答她,只是继续笑看着她道:“既然是你一早便准备好的,想必我的人在逼退那些江湖人,那些江湖人也在逼退我的人吧,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再出现了。”
这样的扫清旁人是他的安排也是她的安排。
这样也好,没有旁人,输赢只在他们手中。
卫瑶卿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善也不以为意,又道:“没有了旁人,你们两个确实有杀我的本事。不过,不管我是赢是输,你都要输的,你信不信?”他笑着向她看来,一刀砍了过来,“两个打我一个,亏了啊!”
这一刀划出看似平平,临到正中却变故陡生,仿佛刀面之上带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向人划来。山顶之上草木稀疏,零零散散的几棵松柏就被齐齐的拦腰一断。
卫瑶卿和裴宗之向一旁跃去,那堆堆砌的山石瞬间倒塌,躲在山石后的陈礼也被震昏了过去。
这一刀的力道看的卫瑶卿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口中却不忘喊道:“你要高兴,可以跟地上那个兄弟情深,两个打我们两个。”
“他还是算了吧!”陈善一刀再次砍来,“好在这次我上山带了刀,不然还真要吃亏了!”
女孩子反手拔出身后的伞撑开正面迎了上去。
铁骨做的伞面与长刀相撞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巨大的冲力之下,女孩子向后滑出数步方才站稳。
“好大的力道!”挡在前面的女孩子轻喝了一声,一只手撑着伞,腾出的那只手虚空做了个抓握的姿势,碎裂一地的山石仿佛刹那间有了生命一般,由她召唤而起,升至半空中凝成一块硕大的山石向他砸去。
“还真是大天师,擅长这些阴阳变化的东西!”陈善挥刀双手握紧刀身直直一刀砍了下去,被斩碎的碎石顷刻间分裂开洒落一地。
“给你个忠告!你若真想杀我,就不要白费精力在你那些阴阳变化玩意儿上了。”陈善提刀横在身前,摇头叹道,“没用的,还不如真刀真枪……唔,就像现在这样!”
裴宗之从天而降一脚向下踩来,卷起的风沙将瞬间吞没了两人。
手里执着伞站在原地的女孩子眼神微妙的看着那被风沙吞没的两人,对招也不过一瞬之间,那两人被洒了一头一脸的尘土之后再次分了开来。
“呵!”陈善轻笑了一声,看向他们两个人,“我原先以为你们两个动手我有五成的几率能活,现在看来倒不是这样。”
“难道不是五成吗?”执着伞的女孩子开口问道。
“他……”陈善长刀撑地,一只手搭在刀柄之上,一只手指向灰头土脸的裴宗之,“他有伤在身吧,内力连那时刺杀我时的一半都没有。”
话音刚落,便见裴宗之皱了皱眉,忽地吐出了一口血,即便灰头土脸的,看来情况也不太好。
女孩子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伞只是担忧的往这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陈善。
“我不好,你就好了吗?”裴宗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抬手拿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冷笑道,“你若不是内伤发作,方才也不会与我同时收手了。”
大抵是因为爱吃甜食的缘故,连血液中的味道似乎都带了几分甜果子的香味。
“我这内伤近日发作的频率有些高了!”陈善伸手抚了抚肩头隐隐作痛的伤处,“不然的话,方才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句话裴宗之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女孩子皱了皱眉,盯着陈善开口了:“你这伤……就是在实际寺时留下的吧!”
陈善嗯了一声,叹道:“是啊,被死人算计了,说起来也怪丢人的!”
“一个挡一个刺杀,你们两人的配合还是老样子,只是这一次却远不如上一次做的那么好!”顿了顿,陈善又道,“因为受伤了吧,体力大不如前!”
裴宗之朝他一抬手,一柄尖利的柳叶镖嗖地一下向他飞去。
这速度真是一点都不慢,如果眼前站着的人不是陈善的话,怕是已经中招了。
只可惜的是,眼前站着的是陈善。他手里把玩着这枚柳叶镖,抬眼似是第一天见到裴宗之一般诧异的看着他:“这么快就穷途末路了?这倒是让我没想到的。”
一个天生的练武奇才,悟性超群,但真正动手时却发现他似乎弱的可以,陈善惊讶的同时也松了口气,“你到底伤了哪里?”他问话的时候语气温和,刚刚凭借两人过招的一击,已经足以能够判定眼前这个人具不具备杀了自己的能力了。
“内力倒退便也罢了,更奇怪的是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也是天光大师教你的?”陈善问道。
“不入流?你真当那老和尚君子啊,若是君子就不会收了消息便逃出去云游避难了!”裴宗之冷笑道。
陈善脸上的神色更诧异了:“你……”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内力倒退,重伤的裴宗之,站在一旁执伞来了一招不伦不类阴阳术的女孩子。他跟眼前这两人并不算熟悉,却也知晓这样的两个人,即便是扫清了旁人,就当真是他的对手了么?
能安排出这样精妙的计划,让他一步步安排出她所安排的东西的女孩子就这样冒冒失失的撞上来了?
这些想法在脑中闪过其实也不过一念之间而已,陈善便已出声了:“阴阳术也能杀人,有些点煞的手段威力不必武功大招若,张家的五雷轰天印就是其中一种,你怎么不使出来让我瞧瞧?”
“好啊!”执着伞的女孩子将伞扔到一旁,双手合十变幻了几个法印,而后忽地一声大喝:“五雷轰天印!”
天地间并无异象,陈善“哈哈”一笑,道了声“原来如此”,当即便凝神一刀砍来,一柄伞面再次出现在两人中间,自伞尖出无数紫色飞针铺天盖地如雨般向陈善覆去
“被看穿了,还装什么装?”灰头土脸的“裴宗之”说话声音却已变成了女子的声音,“快动手!”
漫天飞针如雨,看起来很可怕的杀气对陈善来说却不过尔尔,他挥刀沉沉砍去,而后便觉得手中一麻。
原来不是飞针,是雷针。那些细密的雷电破碎如银针一般碎裂开来向他劈去。
这样分散的雷电当然死不了人,却因着与刀面的接触,能让人手中一麻,长刀落地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铿”声。
被电麻的手当然使不出别的力来,不过单手而已,陈善并不慌张,对撤去了伪装,向他一击拍来的裴宗之,一掌挥了出去。
这道内力不同于方才轻飘速成的内力,浑厚有力,看来这才是他本人了。
“我不明白,你们两换这么一出有意思么?”陈善一掌重重的击向了裴宗之。
裴宗之向后跌去。
练武奇才又如何?那些年岁是痴长的不成?
陈善说着又一掌击向了站在一旁脸色发白的女孩子。
“配合太……”“差”这一字还没出口,陈善便脸色由青转白,挥出的一掌也劈了个空,而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口鼻唇眼迅速有暗红的血迹流了出来。
七窍流血,他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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