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没有新华书店。
徐念也没来没有去过。
“书店是什么呀?”徐念被她扯着,好奇的问。
“书店啊,里面是卖各种书的地方,有好看的故事书,咱们去看看,有没有小念喜欢的,咱们买一本坐火车看,好不好?”
“好,我要买两本!”
“行,你要买三本都成。”
一大一小说着话进了书店。
书店不大,就是一个平房,也就一百平左右,也不是那种开放式卖场,反倒像供销社似的,书都在柜台后面的架子上,隔着柜台,想看什么得让售货员拿。
她顶着书店里售货员鄙视的目光,请人家拿了许多书,发现各种类型的书虽然没有后世多,但在这年代来说,也不算少了。
特别是很多儿童文学的读物,看出版时间,许多都是最近这三五年出版的,内容很是丰富,和林彤前世那些儿童读物一点并不一样,很多都带着时代的特色,但她仍然看的很过瘾,又有些小小的激动。
中午上了火车,徐念又开始看热闹。
可能是昨晚坐的火车就进入了大草原,因为晚上都睡了,外面又黑,林彤并没有发现。
现在是春季,草还是枯黄的,很多地方还覆盖着薄薄的冰雪。
徐念老家那边山很多,没有大片的平原,这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让他有些惊奇。
而且透过车窗,还不时的能看到远处的牛羊和蒙古包,这一切都让徐念兴奋不已。
同一种景色,看的多了也会产生疲累,几个小时后,整节车厢都被徐念跑遍了,热闹看够了,外面黄色的枯草再也不能引起他的半点兴趣。
晚饭,还是煮鸡蛋和地瓜饼。
天气凉,这些也不怕坏,林彤去接了热水,把剥了皮的鸡蛋放进去烫热了,这才喂给孩子吃。
相比其他人,瓜子皮,鸡蛋皮,垃圾等随意往地上丢弃,林彤都是用纸包好,然后丢到垃圾筒。
这些在林彤做来,自然不做作,却不知道她的行为看在别人眼里,有些异类。
晚饭过后,她搂着孩子,给他念书上的故事。
在书店,她选了两本儿童读物,一本是《儿童故事画报》,是连载的杂志,还有一本是单本儿童故事书。
她语气轻柔,带着感情,声音抑扬顿挫,不仅徐念听的入神,就连旁边听着的那些人也都听入迷了。
不远处还坐着两个军人,年轻的那个站士悄声道:“这女同志声音真好听,比广播里的还好听。”
另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端端正正的坐着,没说话,只是看了林彤一眼。
林彤没在意别人的眼光,这年代的人和她生活的年代是不同的,现在的人不愿意被人嘱目,而她生活的年代,大多数人都很享受那种被别人注目的感觉。
徐念听的很兴奋,天很晚了还不肯睡觉,林彤搂着他低声哄他:“睡觉睡觉,妈妈也困了,明天咱们再接着讲。”
徐念小手在她脸上摸来摸去,拉着长音哀求道:“妈妈——再讲一个吧!求你了!”
林彤板起脸,“不行,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这些叔叔阿姨也要睡了。”
“求你了,就讲一个吧,讲一个吧!妈妈求你了。”徐念耍驴,不肯睡觉,一个劲的求她。
林彤吸了口气,低声道:“小念,你是小男子汉,将来是要保护妈妈的,和爸爸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不可以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求啊求的。”
徐念眨眨眼,林彤知道孩子还小,不一定会明白这些道理,干脆道:“妈妈不喜欢你说求字。如果真的遇到困难,你可以请求别人的帮助,却不能一点点小事就去求人。知不知道?”
徐念不太懂,可看妈妈很严肃,就点了点头。
其实林彤根本不知道这样教孩子对不对,她完全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来做事。
就像之前在那列火车上,面对孩子的无理要求,很多人可以面子上过不去,会把鸡蛋给了他。
但林彤不是。
孩子怎么了?
又不是孤儿,看那穿戴不比徐念的差,凭什么我的就该给你?我又不认识你,非亲非故的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就不给你能咋地?
这姑娘有时候就这么倔!
徐念有些委屈的闭眼睡觉了,林彤昨天就坐了一晚上火车,现在坐了几个小时,觉得屁股也疼腰也痛,这硬座车坐着可真受罪。
没办法,她车站没有认识人,又没有互联网售票,卧铺是别想的,大部分都是被单位公出的给买去了。
夜深了,难受也迷糊着睡了。
早晨,大家都陆续醒了,洗漱的,吃饭的,火车里又响起了叽喳的声音。
徐念醒了,手背去揉了揉还带着眼屎的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奶声奶气的道:“妈妈我要尿尿。”
林彤带他去了卫生间,洗了手,回到座位上,孩子就嚷嚷着饿了。
林彤给他拿吃的,一低头,座位上那个装满了吃的花袋子不见了,只有一个塞的特别往里的麻袋。麻袋口系了一截红绳,是老太太怕她丢了或和别人的拿串了给系的。
林彤呀的一声,抬起头喊道:“谁看到我的袋子了?”
没有人回答。
跟她一起在始发站上车的人已经都下车了,现在周围的那些人都是半路上的车。
有人没看她,有人看了她一眼,说:“会不会有人拿错了?”
一个中年人则摇头:“丢东西了?头回出门吧?坐车可得小心,小偷不少呢!”
林彤咬了咬唇,她不相信会是拿错包。
她的座位下面,只有她的这两个破包,并没有和别人的混在一起。
这该死的小偷,那袋子里面可是她带的吃的,没有那些一切都得花钱买。
还有两个鸡蛋,她都没舍得吃,早知道不给孩子留了,全添肚子里就好了。
懊恼过后又想,算了算了,也是她自己不够警醒,想着这么个破袋子哪会有人偷,就大意了。
昨天晚上她拿地瓜饼出来,拿的多了,就没往回放,顺手放进随身的这个包里。
这斜挎包里装着可是她全部的家当,她一直都背在身上,很小心的。
她的包是自己做的,二嫂还帮她缝了一圈荷叶边,看着倒像她妈妈说的,小时候上学的书包。
没有拉锁,只有缝了几个扣子,林彤低头一看脸色就变了,兜口是开着的,布料明显被刀划坏了,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的露了出来。
她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赶紧翻找起来。
“是不是丢钱了?哎,上回我坐火车,就碰着几个丢钱的,那女同志哭着哟——”那中年人说着摇了摇头。
林彤咬了咬唇。
你说倒不倒霉吧!
她都已经很小心了,这一路上,包都没敢离身,可还是出了这种事。
包里的钱都丢了,虽然不多,可也有三十块钱,二十块是分家时得的,还有十块钱是二嫂硬塞给她的。
车票钱是老太太另给的。
林建国夫妻俩坐小生意挣了些钱,罗凤枝非得塞给她十块钱,她不肯要,这是二嫂的辛苦钱,可罗凤枝却劝她:“穷家富路,万一有什么急事也能用得上。我和你二哥现在每天都有进帐,以后日子不用愁,只要你在那边好好的,我们和咱妈也就放心了。”
“啊——这该死的小偷。”林彤大声吼道,“别让我抓到你的!”
她都要哭了,“这可怎么办啊!对了,报警,同志,麻烦你帮我报警行不行?”
那人答应的倒是很痛快,“不过,你也别报什么希望,这一路上,车站那么多,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上哪找去啊!我经常坐这趟车,可没听说过有谁的钱找回来了。你啊,就自认倒霉吧!”
乘警来了,问了一通又走了。
林彤知道,这钱肯定是找不回来了。
幸好,她们下车有徐振华接站,不用再倒车了。
包里的地瓜饼倒是还在,她叹了口气,把地瓜饼喂给徐念吃了。
徐念很懂事,知道妈妈丢了钱心情不好,老老实实的吃着饭,但吃了一半就说饱了,还把饼子举到她面前,“妈妈吃。”
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小念吃饱饱的。”
林彤眼圈有些红,笑着点了点他的脑门,“谢谢儿子,不过,妈妈不饿呢,还是小念吃吧!”
徐念固执的摇了摇头,“不,妈妈吃,妈妈吃,妈妈吃!”
林彤心里有些感动,谁说后妈和继子就不能亲如一家人?
不过,只有这半个饼了,她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她干脆把饼放了起来,等徐念饿了好吃。
帮她报警的那个男人,看的有些感慨,“你儿子真懂事!”
林彤笑道:“是啊,这孩子非常懂事!”
男人想了想,从包里掏出来一块地瓜递给徐念,“我这还有些吃的,这地瓜你们别嫌呼,给孩子吃吧!”
林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理解那个男孩的妈妈了,真的是人穷志短啊!
她可以不吃饭,可是,她不能饿着孩子啊!
唉,幸好换了趟车,要不然林彤觉得要丢脸死了。
其实她们和那男孩的性质完全不一样,林彤只是感慨一下而已。
她犹豫了一下,朝徐念点点头,他接过地瓜,糯糯的道:“谢谢叔叔。”
林彤也道了谢,那男人摆了摆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一块地瓜,不至于!”
林彤很感谢他,现在家家条件不好,坐火车又不可能带太多吃的,分给他们一些,人家就少一些吃的,这份情林彤还是领的。
那个男人跟她唠起嗑,“你这带着孩子干什么去啊?”
这嗑徐念熟悉,他说了好几回了,特自豪的,“随军,去我爸爸那,我爸爸是解放军,是英雄!”
男人一听皱了皱眉,“哟,那你们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了。”
林彤以为他也是军人,就问了他一下。
男人摇了摇头,“我不是当兵的,不过这边这么偏凉,也不安全,军属不容易啊!”
林彤没听懂,什么不安全?
男人却闭口不言了。
林彤也不好追问,她心里觉得,所谓的不安全,肯定是指治安不太好呗!
下午,他要下车了,临下车时把中午没吃的一块地瓜,也给了徐念。
林彤真的挺感激他。
徐念把那人给的地瓜吃了。
晚上,徐念把那半块地瓜饼吃了。
林彤一天没吃东西,这姑娘还自我安慰呢:想当初,不也有过一天不吃饭的时候嘛,就当清肠了,保持身材嘛!
可是,真的好饿啊!
只好多喝水。
喝多了水又一趟趟往卫生间跑。
徐念非让她吃地瓜,哭哭咧咧的道:“妈妈,你不是说晚上睡一觉就到站了嘛!爸爸来接我们,我们就不用饿肚子了。妈妈你吃吧!你不吃饭会饿死的,我不要妈妈死!”
林彤一想也是,她也是真饿啊!
前以有工作忙起来一天不吃饭时候,可那时候有咖啡有牛奶,有巧克力各种零食盯着,哪像现在,只能干喝水。
她可真佩服那些一天不吃饭只喝水,为了保持身材,每个月清一次肠的姑娘们。
这得多大的毅力啊!
她也不想想,那时候人们吃的是什么?现在她每天吃的是什么?
比得了吗?
她把那块地瓜吃了,虽然饿极了,可她还是慢慢的吃,一来吃的太快没有饱腹感地瓜就没了;二来她怕噎着。
肚子里还是饿,可有东西垫底,她感觉舒服了好多。
徐念虽然懂事,可毕竟年纪小,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他早烦了,“妈妈,讲故事,讲故事,讲故事——”
林彤给他讲了几个故事,又跟他做游戏,最后把孩子哄睡了。
火车到了下午时人就不多了,越往里走越荒凉,有时几个小时都看不到人烟,更别提有什么车站了。
林彤有些困,可却睡不着。
可能是丢钱让她的心里有些不痛快吧!
也可能是这越来越荒凉的感觉,让她心里有些没底。
原本还期盼着能随军,然后做生意,挣大钱,走上人生巅峰。
小说中不都这么写嘛!
要不她到这里来的意义是什么?
可现在看来,她好像想的有点多?
有点美?
她去的地方什么样她不知道,可车外行驶过的地方,除了荒凉就是荒凉。
她的心也跟着一路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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