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公子这些年的遭遇,老苍头是看在眼中的,富贵来得突然,却也衰败得莫名其妙,然而就算如此,公子的本心,也从来不曾有丝毫的减损。
富贵时,不曾做过荒淫的事,连妾室也不曾多纳一个,偏偏两任妻子尽皆死于非命,贫贱时,不愿给他人带来麻烦,卖了田地,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迁移到了这里,没有等那些嫌贫爱富的亲戚开始嫌弃他,就主动的,避开了他们。
公子是个读书人,或许,这就是读书人的气节。
老苍头知道自己拖累了公子,屋子里的老婆子,又一次的病倒了,风烛残年的自己,也实在是帮不了公子什么忙。然而即便如此,公子也没有抛下他们。
为什么像公子这样的人,会落到这样的地步?老苍头想不通。
或许,这就是世道吧?
柳毅接过了老苍头用颤抖的手,呈送过来的热水,笑了一笑,道:“外头冷,你进去休息吧!”
然后,便将那副还没有写完的对联放在了一旁,抱起了其它写好的,放进了方形的箱子,背在背上,出门去了。
出了胡同,过了两条街,来到了热闹的集市上,找了一个角落,就这般将方箱倒过来,当成桌子,摊上对联,放不下的,就排在了铺了蓝色方布的地上,自己在布后的石头上坐着。
这种事情,一开始是做得很不习惯的,然而到了这样的地步,面子什么的,早就已经不再重要。就算不管自己,他也无法不顾家中的两个老人,眼看着,寒冬近了,至少要让他们熬过这一整个冬天。
其实这个时候,还没有到对联开始畅销的时节,在此之前,他也试着卖过字画的,然而,对联多少总还卖得掉一些,字画却是更加的没有人要,甚至走过的路人都很难多看上一眼。
金陵城很大,另一边的广场,时不时的有豪华大轿,被人抬着经过,轿前轿后,簇拥着点头哈腰的奴仆。天有些冷,但还没有到让人受不了的地步,有孩童在他的前方奔来跑去,偶尔,也会有人在他的前方站立一会,低头看看对联,但都没有人买。
有的时候,一整天都卖不出一副,这种事是习惯了的,但也有的时候,第一副卖开,许多副一下子就卖了出去。就为了这有可能出现的机会,时间便得耗在这里,小本生意,大抵上就是这个样子。
人影来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街的另一边,有一抬轿子往这个方向过来,轿中,传出男子的笑声和风月女子刻意讨好的娇笑,后边还跟着六名随从,窗帘掀了一掀,那男子忽道:“停下!”
抬轿的四人放下轿子,轿帘掀开,一名锦衣的青年摇扇而出,往摆着对联的地摊后边的人看去,忽的朗声笑道:“这不是我们广陵第一暴发富柳毅柳大公子么?”
天气较冷,那锦衣青年依旧摇着折扇,折扇上的画一看便知道出自名家手臂,摇扇的目的也不过就是耍帅罢了。随着他讥刺嘲弄的话语,轿中的女子揭开窗帘、与其他人一同看了过来。
柳毅抬头,认出这是广陵城余家的少爷余珍宝。余家在广陵城中,也是个大富人家,柳毅发财之后,在广陵城中,与余家之间也有不少生意来往,当时两家和和气气,后来他落了难,余家趁着他入狱的关头,一下子霸占了他不少财产。
柳毅现在回想起来,也多少猜到,自己之所以惹上官司,说到底还是因为一夜致富惹人眼馋,却没有什么后台,被人暗中针对了,余家显然也是其中的推手之一。然而现在纵然知道这些,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办法。
“呦,柳大公子,这些日子没有在广陵见到您,原来您是跑到这里来做大买卖了啊?”余珍宝下了轿,摇扇笑道。他身边的那些随从自然知道少爷取笑的意思,跟着哄笑。
柳毅一声不吭,收起对联。余珍宝笑道:“这么急着收做什么?发家了,做大生意了,嫌我们买不起么?”
啪,边上一名奴才将书箱踹倒,一卷卷对联滚出。周围许多百姓在边上看着,也无人想多管闲事。
柳毅沉默着,将书箱翻起,捡拾对联,一只脚踩在他手前的对联上,那奴才大声道:“我家公子要买你的东西,听到没有?”
余珍宝笑道:“柳大公子,到金陵来发财,就看不起人了?当本少爷买不起啊?”拿起十几个铜板扔在地上:“我家的狗窝刚好缺了点装饰,你这些我都买了。”那些奴才再次起哄。
余珍宝本就是纨绔之徒,柳毅暴富时,他时不时的被家中的爹娘念叨着,怎不学学人家柳毅,如今,看到柳毅落魄成这样,分外得意,又见柳毅对他扔在地上的铜板看也不看,继续去拾他的对联,于是骂道:“破落户还这么拽——”
踏前一脚往柳毅踹去。
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初始时,每个人都以为惨叫的是被踹的柳毅,那惨不忍睹的声音,直让人不忍卒闻,再一看,却是余珍宝抱着腿倒在地上,杀猪般惨叫,滚来滚去。
莫说其他人,就连柳毅一时间也吓了一跳。
再一看,余珍宝踹出的腿竟往侧面诡异的弯去,竟是整个都折了,难怪叫成那样。
边上那些奴仆,心知这是有人插手了,两人赶紧去扶公子,其他人纷纷看向周围,大声叫骂:“是谁?是哪个。”
噼噼啪啪,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这些奴才以各种姿势,全都抛起倒下,骨裂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抱腿滚动的叫声,鼻涕眼泪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周围一片混乱。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柳毅,匆匆收拾起东西,背着书箱,踏过其中一人的身体,就往远处跑了。余珍宝痛不欲生的惨叫在他的身后,兀自不停。
从人群中穿过,跑过了两条街,穿入一条巷子。在他的身后,有人叫道:“柳毅!柳毅!”
此刻的他,最怕的就是被人认出,装作不曾听到,掩了脸,反加快了步伐。
身后那人却是笑道:“好你个柳毅,当年我好歹也曾从夜叉鬼叉下救了你性命,多年不见,看到我就跑,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感谢书友“失眠de貓”再次打赏10000起点币,这本书终于有了掌门了。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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