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
正午。
嶙峋怪石中，一头头豪彘陷入酣睡，身体蜷缩一团，尖锐獠刺朝外，形如一个个巨大海胆，刺尖反射着凛冽寒光。
阳光下，四架机甲漫步而来，一架紧跟着一架，形成一条笔直直线。
机甲们脚下轻柔，穿行于豪彘群落之中，竟是无声无息，没有惊醒任何一头豪彘，宛若四道无形幻影。
机甲技——云步，行走宛若流云卷舒，落足恰似云诡波谲，寂静无声，杳无痕迹。
这种技法，甚至比滑步的难度更大，如同凌虚御空，脚不点地。
“啧啧，不愧为青龙小队……”陶郝赞许道，“这一手‘云步’，就算在我白虎小队中，能施展的也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不过，这只是刚刚开始，一旦移动首山铜，就会立刻惊动兽群。”雷坚摩挲下巴，怀疑地问道，“就这薄薄一层甲装，真能奏效？”
“看着吧……”辛红梅道。
……
“云步么？挺厉害的……”
弑神的驾驶舱中，赵潜眼瞳闪烁，视网膜中投落无数讯息。
他在四架机甲上装了摄像头，四人能看到什么，赵潜就能看到什么。
借助大衍械手的推演能力，仅凭着四架机甲的视角变幻，赵潜就能获得其操纵方式，关节流转、双脚落点、行走节奏等，皆了然于心。
通过分析，他也颇有所得。
即便同一种机甲技，因机甲和驾驶员的区别，也会有独一无二的风格。
譬如凤尾蝶，其双脚落地，身后蝶翼回转，能更加抵消落地之力，如同蜻蜓点水，轻柔而行。
又譬如春秋，其落脚谨慎，步幅大小，行步节奏皆完全一致，如同掐着秒表，分毫不差。
“好好学学吧！”大衍械手道，“这云步，绝对是杀人放火，盗窃偷袭的必备技能，用途相当广泛。”
“知道。”赵潜点头，默记于心。
片刻后，四人终于到达目的地。
“我的天，真大！简直是旷世奇观……”赵潜眼神一凝，低声感慨。
耿御边果然没骗他，甚至还谦虚了。
巨石呈球形，色泽赤红，外壳坑坑洼洼如月球表面，直径足足六米有余！
“首山铜！”大衍械手流光浮动，光谱分析后，语气狂热，“不，不止是首山铜！居然是……啧啧，运气太好了！”
“都让开些，由我来动手……”
嗡！
弦歌双手徐徐拉开，双掌之间无数粒子流闪耀浮动，形成一道道交叉的能量线条，宛若层叠蛛网，绵密而坚韧，层层缭绕巨石。
哗！
粒子流层层裹卷，弦歌动作轻柔，将首山铜扛在身后，做了个“万事俱备”的手势。
“——重头戏开始了！”雷坚神情专注，低声道。
“呼……”赵潜眼神凝重，不自觉地握紧手掌。
弦歌一步迈出，如今背负重物，它已不可能维持“云步”，只是普通的一步。
咔！
一声轻微声响回荡开来。
而这点细微声响，却如同一道炸雷，瞬间惊醒整个兽群！
蓬！蓬！蓬！蓬！
随着声音回荡，由近到远，一头头蜷成海胆的豪彘轮番散开，如同一朵朵死亡之花渐次绽放，按部就班，齐整有序！
由内而外，一波波的豪彘依次翻滚起身，动作迅疾，同时望向声音的方向。若从高空俯瞰，甚至看出声波涟漪散开的轨迹，那整齐划一的动作，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嘶——”赵潜眼神惊骇，感觉浑身发凉，“这就是兽群？真可怕！”
唰！
无数双赤红眼瞳齐齐望来。
青龙小队的四人只觉头皮发麻，浑身都激灵了一下。
“走！”春秋咆哮着，大步前冲。
四架机甲快步急行，春秋在前开路，弦歌排第二，赤胆和凤尾蝶则稍稍放慢速度，负责断后。
嚎~~
豪彘纷纷怒吼，后脊上獠刺竖起，犹如一杆杆猎鲸叉，向着四架机甲狂射而出。
——刺箭！
嗖！嗖！嗖！嗖！
伴随着恐怖尖啸，刺箭纷纷洒落，如同狂风急雨，声势暴虐无匹！
“——鬼步！”春秋大声令喝。
嗡！
他一声令下，四道身影如同裂散开来，分出叠影千重，似虚似实，捉摸不定。
沓！沓！沓！
杂沓脚步声中，无数道机甲残影交错，熙熙攘攘，生灭不定，真身无迹可寻！
箭雨落！
四架机甲似随风摇曳，动作轻盈飘逸，时而燕跃鹄踊，时而龙伸蠖屈，避闪着滂沱大雨般的獠刺，犹如一尾尾漏网之鱼。
“我去，厉害，真厉害！”赵潜眼神闪烁，一阵心惊肉跳。
他暗暗道，大衍械手曾说自己的鬼步和裹脚老太太走路没有分别，眼下看来，还真是如此！
不过，鬼步纵然强大，面对如此箭雨，也不可能做到完全躲避。
叮叮当当！
不出意外，最先中招的是弦歌。
它扛着一块首山铜，动作更加迟缓，自然难以躲避，率先中招。
弦歌倒是机敏，以首山铜为盾，抗下不少攻击。
但此时，已有数枚獠刺当头落下！
“危险！”观战众人关心则乱，神情大变。
唰！
凤尾蝶斜里杀出，蝶翼回旋舒展，如同一张巨大盾牌，横挡在弦歌之上，拦下这一击。
轰！
巨响炸裂，浓烟跌宕，凤尾蝶淹没在滚滚黑烟中。
众人一呆。
“就这个？也太差了点……”雷坚摇摇头，语气不屑道，“你们是不是让江湖术士给骗了？”
“不对啊，”辛红梅眯起眼睛，低声道，“豪彘的獠刺是贯穿伤害，除非击中引擎、能量枢纽等核心部件，否则不会引发爆炸的。”
“那是什么？”
就在此时，几声惊呼响起。
滚滚黑烟中，凤尾蝶闪掠而出，其双翼鼓荡舒展，竟是毫发无损！
“怎么回事？怎么会一点伤都没有？”陶郝很纳闷，低声说道。
雷坚却表情一震，失声道：“是……反应装甲！”
“反应装甲？”众人一怔。
“反应装甲，是一种已淘汰的老式装甲。”雷坚徐徐道，“简而言之，就是炸弹装甲！”
“炸弹装甲？”众人依旧狐疑。
“所谓战争，实际上是矛和盾的较量。”雷坚解释道，“为对抗铁壁机甲，聚能穿甲弹应运而生。而为了反制聚能穿甲弹，反应装甲也随之诞生。”
“怎么回事？话别说半截……”陶郝道。
“对抗聚能穿甲弹，其一是增加装甲厚度，但这会令机甲重量剧增，缺陷巨大。”雷坚徐徐道，“还有一种超轻型装甲，由惰性炸药块组成，一旦被击中，惰性炸药就会向外爆炸，可有效地降低贯穿杀伤。这种装甲，就被称作反应装甲。”
“照这么说，反应装甲轻便且实用，为什么会被淘汰？”陶郝问道。
“很简单，——成本！”雷坚竖起一根手指，沉声道，“一旦被击中，机甲身上其他部位的炸药也会被余波所引爆，这就是所谓的‘殉爆’。反应装甲仅能抵御一次攻击，成本却不低，就性价比而言，并不值得……你现在看看它们，嗯？”
他转头望去，神情一僵，说不出话来。
凤尾蝶的身上，除了中招的那一块，其余地方的装甲竟完好无缺，没有半点爆炸迹象！
“怎么回事？”雷坚声音惊愕，满脸不解道，“居然没有殉爆？”
他满腹疑窦，神情讶异。
这意味着，这每一块装甲，都能抵御一次攻击！
“这玩意，绝对是革命性的产品！”雷坚沉声道。
轰！轰！轰！轰！
四架机甲在箭雨中穿行，身上不时有装甲被击中，发出巨兽咆号般的闷响，又有滚股浓烟呼啸，淹没其身形。
但是，它们却无一受伤！
“这装甲，恐怕还不止如此……”辛红梅放下高倍望远镜，低声道，“其装甲爆炸时，会生出噪音巨响和滚滚浓烟，干扰敌人的视觉和听觉！你们看，较之刚才，豪彘群落的刺箭失准了不少。”
“还真是如此……”
其余人仔细观察，神色愈发惊疑。
山涧中噪音千回百转，滚滚浓烟遮天蔽日，扰乱豪彘感官，刺箭大大失准！
“这个叫赵潜的家伙，究竟哪里冒出来的？简直是——”雷坚正要说什么，脸色一变，“彘王！这，怎么会？”
豪彘群落中，大地翻滚，土石飞溅，一道巨大身影破土而出！
这头黑色巨兽，其形近似豪彘，却大了数倍有余，每一根獠刺都如同一杆机甲战矛，闪烁着猩红光芒，叫人胆战心惊。
“不可能！”陶郝神情大变，低声道，“无人机都查探过数次了，从没查探出有彘王的生命迹象！”
“十有八九是一头休眠的彘王，被这里的声音所吵醒！”辛红梅脸色大变，低声道，“这下可糟糕了……”
彘王醒来，双瞳移转，视线锁定在那扰它清梦的罪魁祸首上，发出一声暴虐咆哮。
嗡！
一根獠刺射出！
这一道刺箭破空，更快，更猛，声势狂烈，犹如天雷砸落！
“我来！”
赤胆暴喝一声，猛地一跃而起，合身撞向那道刺箭的侧面。
嘭！
赤胆被弹开，脚下踉跄，在地上连踏几步，这才摇摇晃晃，稳住身形。
但那一根獠刺也偏离的方向，落在不远处，深深地扎入地底。
嚎！
它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抬头仰望，却有十余根獠刺当空而下！
“糟糕！”
众人齐齐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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