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练神格,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附属神职的选择和搭配,将从不同的层面将道君变得立体起来。
这涉及到一个庞大而复杂严谨的系统。
法则系统!
由法则系统延伸和扩展,才有领域,乃至神国的可能。
神格正处于构筑当中,道君的出世和感召所掀起的颠覆性影响,却在波及整个通玄界。
栖霞派,云霞峰。
一袭红衣裙装,包裹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这位红衣美女依窗而立,细腻而雪白的皓腕支着纤巧的下颚,嘴角微微上翘,明媚的大眼睛望着窗外的蒙蒙细雨,表情似笑非笑。
一位身穿华贵道袍的老人站在她的侧后方,神色却毕恭毕敬,身体微躬,下颚收起,竟是依下属和晚辈自居。
只听他用不急不缓的语调说道:“神主,这些就是我们目前知道的全部。”
“这么说青雀之死,很有可能是南宫离出手?”
红衣美人用轻松戏谑的语气说道。
“种种迹象都指向他。”
“很好!”红衣美人的左臂慵懒的伸出窗外,一截云裳滑落少许,赤裸而完美无瑕的小臂暴露出来,宛如葱尖般修长细嫩的手指凌空一摘,遥远的花丛中,一朵含苞怒发的花蕊消失,同时又出现在她的手指中。
美人儿将怒放的牡丹放到秀挺的鼻尖前,轻轻的一嗅,莞尔一笑:“真是丢人现眼,排出这么大的阵势,五个人还收拾不了一个。还让那什么道君成了气候——现在就有意思了,感召!呵呵,我说师侄,你动心了没有?”
老人露出一个苦笑,道:“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别说什么道君,就是大道真的对我网开一面也不好使。师叔,你不用试探了!”
“你现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在我面前也敢大小声了,是不是死期将至,所以就豁出去了?”
老人闻言浮出一丝悲色,瞧着美人儿的背影,欲言又止。
“还是自持功劳,有些居功自傲,以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本分?”
美人儿淡声谈论,漫不经心的将一片一片火红的花瓣摘下,轻轻的丢在微风细雨之中。
良久,不见老人作答。
美人儿又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在不满嘞!可是因为广盛?”
原来,这老人正是芈道陵,那么,此刻在他身前这位美人儿,只能是云霞峰的座主,明面上,栖霞派的三根定海神针之一,曾经在南宫离的幻境出现过的——炼紅裳!
听说起芈广盛,芈道陵的脸色未变,“也就是在师叔面前,弟子才稍微放肆一些。”
“你不用担心,广盛出不了什么差错,你的功劳,芈家的功劳,我和师兄都记着嘞,跑不了!”
“弟子不敢。”
这时,炼紅裳已经将花蕊摘的一瓣不剩,疯掉最后的残渣,拍了拍手,慵懒的转身,漂浮着向雨榭中央的柔塌而去。
横卧在柔塌上,还是一只手撑着螓首,一只手放在修长而笔直的大腿上,美目中光华流转,落在了芈道陵恭立的身影上:“门中弟子,排查的怎么样了?”
“回师叔,已经查出一百二十六人,正等着执法峰的示下呢!”
“你回去后,传我的话,不要为难他们。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师叔这是?”
炼紅裳笑了笑,道:“既以是道门中人,就让他们回道门去,那个什么千幻谷最近不是很热闹嘛?还有你家的那位姻亲,叫什么来着?”
“回师叔,碧波门吴铭!”
“不错,很不错,就这么办!”
“是!”
对答过后,此次觐见已经濒临尾声。
炼紅裳轻轻的打了个哈欠,“怎么,还有何事?”
芈道陵犹豫着。
炼紅裳见了,不知怎的就叹了口气,道:“你的事,我跟师兄说过了,他的意思是,会为你争取一个转世灵童的名额。不过,前提是不能犯错!”
“师叔容禀,弟子倒不是为了身后之事。”
“噢?”
“弟子,弟子……弟子就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炼紅裳闻言,脸上的轻松和笑意就淡了下去。
“弟子知道不该问,只是,只是,弟子已经是将死之人了,师叔……”
说到这里,芈道陵动情起来,一双老眼微红,眼角隐有泪意闪现。
炼紅裳见了,不仅回想起一千多年前。
那时,眼前这位稳重、睿智、能干的老人,还是自己的小师弟。
自己的年岁大些,在进入天地峰之前,这人可是自己的小跟班。
那时候的他性格纯善懦弱,明明有一身的好资质,却家道中落,上面没有庇护之人,就被暗中妒忌的人有意的排挤和欺辱。
每次受到欺辱,他就是这幅样子,来到自己身前,话不多,却又是委屈、又是迷茫、又是伤心、又是倔强的小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后来呢?
后来,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再后来,家族突变,一众长辈居然打起了自己的主意,准备用联姻外接强援,以图东山再起。
自己也是年轻气盛,多次挣扎不果的情况下,就准备上天地峰。
那天晚上,也是他,躲在天地峰的云柱后,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再后来,自己出山,已经是无上的神主!
作为三千年来,栖霞派唯一诞生的化神修士,当时的场面当然是盛大。
道贺之人,芈家排在末尾。
而这位小师弟,已经不见往日的纯善和稚嫩,身为金丹修士,已经接过家族的重任,对自己……
……
几千年的记忆,在炼紅裳的眼前一闪而逝,一时的心软,让她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大道争锋,小师弟啊,你可知道,容不得半点松懈?”
芈道陵的身躯一震,答道:“弟子知道。”
“你不知道!”炼紅裳站起来,望着窗外的阴雨,眼神空灵,“这大道啊,从来都是掌握在少数的那几人手里。”
“师,师叔!!”芈道陵有些口吃。
“我只能告诉你,大道争锋,名额却有限,500年后就要见分晓!”
芈道陵乍一听闻,可谓惊的寒毛倒立。
“怎么,怕了?”
“师,师叔,这,这……”
这可谓惊世之秘密!
这是芈道陵说不出口的未尽之意。
此界站的最高的那三人,在五百年,在四九天劫度过之后,在此界得到再次生长之际,会有人落后。
落后!
天,这可真是……无法形容!
这样的秘密,这样的层次,确是不是芈道陵能够听闻的,一瞬间,他就有些后悔了。
“大道艰难,这越往后,就越是明显。你止步元婴后期,终身不得寸进,殊不知……算了,你只需要知道,正气峰的那位已经出关了,大争之世,依然到来。”
大争之世,大争之世!
可这和道君有何关系?
常理上来说,多这么一个变数,还有可能是竞争者,不久更……
但芈道陵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了,这样的层次,有着他和芈家都不能承受之重,知道的多,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只是……
正气峰,正气峰!
儒家一项强势。
这天理门更是以此界的主人自居。
稷下学宫几乎成了他家的一言堂。
五百年。
四九天劫。
大道争锋,他家却是最急切的哪一个。
那是不是代表着……正气峰的那位已经在这争锋中落入下风?
带着这样的猜测和满腹复杂多变的心思,芈道陵别过炼紅裳,下了云霞峰,就去庶务峰打了个转。
心神不宁的处理了几件棘手的事务后,就去了执法峰,找到最近轮值的一位元婴,将炼紅裳的意思传达了过去。
这元婴听闻详细,露出一丝难色。
芈道陵知道他在为难什么。
执法峰一项以公正严明、不偏不倚、刚正不阿著称。
在这么大的一个门派,要想上下有序、传承有度、蓬勃发展,这是最起码的,只是,神主的旨意不能违抗,别说一个执法峰,就是庶务掌门和长老院,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最终,这位元婴还是答应了。
只是临走之前,感叹了一句:“……这世道,真是越来越波澜诡诞了,吾辈真是看不懂了。”
这貌似感叹实则试探的话,芈道陵如何听不出来?
如果是百年前,他只会装作没听到,转身就走。
但现在不行。
芈广盛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他的寿元将尽,芈家嫡支近支上千口,附庸家族修士上万人,失去了庇护简直不堪设想。
正是他广结善缘、与人为善的时候,并没有超然本钱。
估摸了一下对方的家室和背后的势力,芈广盛就笑道:“匡师弟勿忧,一切都在诸位神主的掌握之中!”说完,还大胆的向正气峰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
这匡姓的元婴神光一闪,也跟着笑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等芈道陵离开,匡姓的元婴身上的轻松和写意就一扫无踪。
他急匆匆的奔入内室,激活一个传送法阵,投身其中。
再次显现时,已经是远离栖霞派。
一处小世界!
附着在通玄界上,游走在空间的缝隙之中,极难定位,也无从窥视和感应,相应的,也就绝对的安全。
“何事?”
漆黑和空旷的大殿,不见人影,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问。
匡姓修士将探听到消息说了一遍。
“知道了!”
一声淡淡的回应,这声音就要隐没下去。
“百年之期以到,以后别再来纠缠我!”
匡姓元婴留下这么一句,传送法阵一闪,就消失无踪。
等他走了,一处漆黑的阴影处就泛起阵阵的涟漪,一个全身被黑色斗篷笼罩的神秘身影缓缓飘出。
他来到最中央的高台上,对着突然出现在莲花宝座的一个和尚揖首。
这和尚宛如金身罗汉一般,全身都透着霞光,袈裟上的符篆、佛经像是活的,明暗不停,伸缩不定。
浓厚的禅韵简直如有实质,一动不动,就用隐隐的梵音流淌。
和尚高坐居上首。
斗篷人位于下方,仪态毕恭毕敬。
然而,等他行礼完毕,直立起来的时候,两团紫色的灵魂之火就从深邃的兜帽里燃烧起来。
竟是个鬼修!
“正气峰动了,天地峰……”鬼修迟疑的说道。
“天地峰一项超然,想必这次也是胸有成竹。”
“怎么会?”
和尚闻言讽刺一笑,道:“谁让那些大头巾(儒修)一项多事,这下好了,牵连到他们的圣者身上。”
“500年后,如果正气峰黜落……”
和尚又道:“就算正气峰黜落,天地峰和坐忘峰也不会允许吾辈顶上,此等好梦还是不要做了。”
“那该如何——再向千幻谷那边动动手脚?”
和尚皱眉摇头,思索着转动手上的佛珠,“不妥,不妥,那道君已经成了气候,吾等还是小心为妙。”
“这又不是,那又不妥,尊者,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和尚听着就叹了口气,“自从上次四九天劫,我佛门黜落,这三千多年以来,已经备受挫折。佛道不昌,连累师兄,如今他已经不能出关了,就凭吾等,还不一定能在道君手下讨到什么好呢。”
鬼修闻言只能沉默。
“且看看吧,正气峰的那位出关,大开辟就势在必行!这位儒门圣者是绝不会迟疑和手软的,何况那道君着实了得,竟是让吾等一再走眼。”
话音一落,和尚带着莲花宝座消失不见。
斗篷人一人静静站立了片刻,长袖一挥,通玄界的黑暗核心,神秘无比的鬼修堡垒——黑木堡就尽数的显现出来。
一盏盏巨大火炬点燃,空旷的大殿只有这鬼修一人在冥思苦想。
于此同时。
在正气峰山下的一个凡人城镇外,无边无际的农田长势喜人,一个身披蓑衣头戴草帽的农人停下劳作,放下锄头,摘下葫芦喝了口水,用衣袖擦了擦汗,舒展的叹了口气,然后对身后两位化神修士微笑道:“可是界主派人来了?”
“正是,圣者!”
农人点了点头,身躯就突然软化下来,留下一具茫然的凡人驱壳,和两位化神一起,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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