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门下侍郎班宏默不作声。
因徐粲确实有贪赃的行为,他不好强行发声包庇。
可高岳就是来搅局的,他可不管那么多,便上前开口就说:“徐粲如有贪赃的嫌疑,交付御史台理所当然,杜亚交淮南旌节也可,然则杜亚乃元老宿臣,须得妥善安置才可。”
皇帝表示同意,高岳就趁机说,杜亚的职位和身份,调为河南尹正好适合。
窦参在心中想,只要能叫这位让出淮南来,为河南尹也未尝不......
“陛下,扬子巡院乃江淮漕运盐铁的首要大院,东南赋税、盐利皆在此地集散,虽窦中郎先前推行差纲法,自扬子江、淮水、汴水等各河段漕运船只,都改由沿途的方镇州郡承担,然而扬子巡院依旧是江淮转运使的驻地所在,调集船只、缉拿私盐的职能重要不减当年,臣岳认为巡院的知院官需谨慎择选,而新任淮南节度使更需肱骨重臣前去。”高岳接下来说的,和窦参相差不大。
毕竟扬子巡院,是处在淮南镇的范围内的,两者联系十分紧密。
窦参还未来得及发话,高岳又抢先一步,“此任非圣主老舅,陕虢观察使吴凑不可为也。”
一下子在殿内,淮南节度使是该让窦觎去,还是吴凑去?这个选择摆在了皇帝的面前。
窦参脸色涨得通红,没想到高岳居然推出了皇帝的舅爷爷来!
“窦中郎,依你之见,朕老舅可否胜任淮南方镇之职?”绳床上的皇帝,又贴心地将选择权推到了窦参身上。
窦参支支吾吾,他可没那个胆量公开说皇帝老舅不行。何况吴凑之前就当过福建观察使,在地方上已有施政的经验。
这时贾耽、董晋、班宏都附和赞同了高岳的意见。
最终皇帝敲定,淮南节度使让吴凑去做,而杜亚至东都为河南尹,陕虢观察使则交给窦觎。
至于知扬子巡院兼江淮转运使的位子,裴延龄也没去成——高岳、班宏极力反对,说裴延龄从来都没有处理财务的经验,于是班宏提出自己的人选——户部仓部郎中兼判度支案的苏弁。
“苏弁为人宽简,确实是合宜的人选。”贾耽和董晋也都表示赞同。
不!窦参在心中急速呐喊说,众所周知苏弁是班宏下面的人,要是让苏弁当上江淮转运使的话,那自己可就双败了!
窦参心想,也顾不上替小裴学士说项了,但想到自己还有个人选,那便是时任代北雁门水运使的张滂,便开口又要举荐张滂。
然则高岳却也开口,西北营田水运副使王绍,精干勤恪,臣举荐其为江淮转运使,掌扬子、白沙等巡院。
这下窦参气得要发狂,眼睛充血,瞪着手奉象笏表情淡然的高岳,心想“你个啖狗肠奴食狗矢的混蛋,早知道当初你在东市当街杀回纥那案子时,就该趁机把你给弄死掉!”
这下,绳床上的皇帝居然哈哈笑起来,说你们啊,都是大臣执政,却只会推举你们自己阵营里的人选,有点让朕失望。
“臣有罪。”这下窦参、班宏和高岳才齐齐说到,表示请皇帝来裁决。
皇帝也不傻,他同样不愿意让任何一方坐大,即搞了平衡术:以张滂为户部侍郎、江淮转运使兼盐铁使,与御史台巡行人员一道赴扬子巡院,调查徐粲的贪赃事(满足窦参的心愿);苏弁依旧为仓部郎中判度支案,但同样被委任为“炮铳铸造使”,协助高岳至庆州设立炮局和铳局(满足了班宏的心愿);而张滂的代北水运使,由西北营田副使王绍兼任,也即是说王绍实则负责西北、河东、渭北、夏绥银等数个地区的军资供应(这又满足了高岳的心愿)。
对皇帝来说,满足窦参即可保障东南;而满足班宏则可稳定西北、山南;至于满足高岳,那更不用说,便能早日平定党项。
这次问对,实则是把各位执政大臣的“利益范围”又分割了番。
可实际上窦参也好,高岳、班宏也罢,他们对分多大份额的饼不感兴趣,而只想掌握切饼的刀。
出阁后,班宏即和窦参爆发激烈的争吵。
班宏逼迫窦参说话算话,赶紧把三司的权力统统交还给自己。
而窦参则百般抵赖,说一年的期限还未到。
接下来班宏又说:“代北水运使张滂刚戾难制,不可去扬子巡院调查徐粲,不然铸成冤案可就后悔莫及。”
窦参则说,世人都晓得检校御史中丞徐粲乃是你的门下,莫非班门郎要徇私耶?
两人互不相容,不欢而散。
很快重阳节到了,高岳硬着头皮,在白昼入麟德殿,参加了皇帝的招待宴会。
等到入了帷幕后坐定,高岳才看到这个宴会的规模很小,或者说白了,赐宴的对象就只有他一位而已。
可席位上却坐着义阳、德阳等公主,待到皇帝坐定后,一群中官和宋若华、宋若昭两位女学士,及些许妃嫔便坐在更外围的席位。
看看义阳望着自己的神情,又看看皇帝,高岳觉得后脖子里有些冒冷汗。
几位中官将餐盘奉在高岳面前的餐几上,高岳看到,盘子里摆着一枚红酪糕点,很雅致精美。
“吃糕。”皇帝低沉的声音传来,然后高岳抬眼瞧见,皇帝举起切肉的匕首,有些用力地在自己盘子里切割着,还说“切糕”不休。
糕,高......
宴席帷幕的四面,闪烁着中官和槐林仪仗兵的身影,他们的佩刀影子拖得长长的。
要知道皇帝李适这人最喜猜忌,现在皇都巡城司的探子密布京畿,专门监察大臣家,闹得人们根本不敢举办宴会,只能私下秘密会晤,这次重阳节前皇帝软硬兼施,非要我到麟德殿来,莫非是知晓了我和灵虚公主李萱淑私通事?
“该不会先以‘吃糕’、‘切糕’为令,让外面的甲士将我捕拿,再下密室审讯,然后秘密处决,对外说我在宴会时暴毙而亡!”高岳当即惊恐万分,“那萱淑呢,为什么不在此赐宴上?要知道义阳、德阳都来了啊,会不会萱淑已被别拘他处,把事情全都交待,莫非这次真的要,要身败名裂了......萱淑,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啊,最终却是和你死在一处的。”高岳心理活动异常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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