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着大堂正中云龙踏海吞日的漆彩壁板,清冷而英挺俊美的男装女子手中,还牵着一个身段妖娆伏地如犬的蒙眼道装女子,显得绮丽异常。
“你到底还可以坚持多久呢。。不过也无关紧要了。。这次,你可是送了我一个大礼包啊。”
周淮安略带复杂的看着这个靠在自己脚边,不时浑体潺潺而发出细碎铃声的女子。
“。除了荫蔽你的哪所小茅观外,还有汨罗坊的开源号、光正街的故衣铺、善光寺旁的益明居,南家质铺。。。可是收获颇丰啊。。”
几乎每说一个场所和名字,她身上摇曳的铃声就变得略加急促起来。
因为,随着荆十三娘和赵中行的捕获,而相关人等中顺藤摸瓜起获了一大批来自淮南方面的眼线和密探,前后相关牵涉其中的人士,足足抓获了百余之多。
其中以来自淮南方面为主;只有很小一部分是顺带牵连出来的其他势力。其中一些人甚至可以上溯到高骈刚到任镇海节度使时,所埋下的暗桩和伏子。
由此也可见当初转任淮南的高骈,是如何对于继任镇海节度使的结义兄弟周宝麾下,处心积虑的布局和图谋手段了。
然而,作为荆十三娘的上线,又让人有些看不懂了;因为对方乃是身在广陵城中,身为淮南镇观军容使,兼东南招讨行营都监,却一直甚没有存在感的内供奉张泰。
也就是说,如今刺客世家荆氏一脉余孽的上线,乃是把持朝廷大内的那些公公们。所以,周淮安也不由起了一些兴趣。
要说晚唐五代那些此起彼伏的风云人物之中,同样也少不了这些没卵子的公公们浓墨重彩的一席之地。
其中既有田令孜这般败坏天下的始作俑者,也有二杨兄弟这样奋力维系下去或是力挽狂澜的裱糊匠。
当然,还有更多只是随波逐流,最后迎来当头一刀的庸碌、苟且浑噩之辈,却不知道这位监院淮南的张泰又是哪一个类型。
“你都晓得了,还想怎样。。”
趴伏在脚边的女子突然变成另一种语气出声道。
“我要你在广陵城中的所有关系和人手,以及与张泰的联络方式。。”
周淮安摩挲着她玄色羽衣下摆椎椎骨处滑不留手的位置,最后拽住那根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稍加用力的旋转挪动起来。
“如果你下辈子只想作个人形玩物的话,就当我没说好了。。小聂继续。。”
“张公。。张公早已经不闻外事了;负责联络和支持我辈行事的,乃是他的养儿人称承业郎君的小张将军,”
慢慢哀鸣起来的女子喘息着断断续续道。
“张承业?!!!”
这个名字顿时让周淮安不由一愣,这不就是历史上那个唐末五代的最后一个忠臣么。只是他不该呆在北方等着自己的天命之主么。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随这名不见经传的养父张泰跑来淮南来,还顺带策划怎么对付自己了;这又是什么历史节奏和画风呢。
虽然江东的战事依然初步平定,但是由此产生的而影响,却是随入侵不成败退而走的淮南兵马,一直波及到了全天下的各方势力当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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郓城郊外的原野之上,万里晴空漂浮着几朵淡淡的白云;远处是隐约青翠的群山绵连,大片黄褐色整齐成条的田土里,已经长满了嫩绿幽幽的禾苗来。
如今的天平军节度使曹翔,却是穿着一身汗水浸透的寻常布袍,而混在一条河渠之畔那些汗发如雨的忙碌人群中。
只见随着他奋力踩踏翻滚的龙骨水车,一股又一股清亮亮的水流,欢快流淌在各条田垄、横沟之内,又滋润着那些嗷嗷待哺的禾苗。
作为重整之后的天平军上下主要的改变之一,就是以曹翔为首的各部将士,都要定期轮番参加诸多军屯田地里的农业生产。
而天平镇残余的诸多兵马,也被他经过选汰之后,重新划分成为大量平时务农和劳作,只在秋冬作训的半脱产屯营兵;以及少部分精壮强干驻守要点,待机而战的镇防军。
虽然在此期间经过了好几次的反弹和抗拒,相继死了百几十个人,曹翔甚至被人当中射了臂膀一箭;但是最终还是被他坚持了下来,并且推行到了已经收复天平各州去。
相比之下重新丈量无主的地界,徕民屯田和鼓励士民百姓开垦荒地,组织鱼户和船家在大野泽里捕鱼捞藕以为足食;驱使魏博军的俘获开山伐木,就实在不足为奇了。
当然了,他能够这么做的最大凭仗,主要还是用自魏博军斩获的财货军资,及本地的丝、葛、绢、绵;在楂岈山和文城栅以南,所互易而来的大批干粮、盐巴、农具和药材。
因此彼间往来的多了,这位小曹节帅暗中“通贼”而颇以为厚利,在天平军内部已然不是什么孤陋寡闻之事了;
更别说那些操着山南等地的口音,活跃在天平五州境内的各色行商人等,难道真就是千里迢迢冒险过来做善事的么。
但是在如今的朝廷已然消息断绝,关东各路藩镇自行其是、相互侵并,大多数人皆是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又有几个人会在意可以丰足赡军的钱粮物用,是从哪里来的呢。
至少有“贼”可通并引以为援应,总比那些孤立无援而被邻镇和贼寇步步进逼,而陷入饥绥和困绝当中的感化军、兖海军之下的军民百姓,要更令人信服和安心的多。
因此,当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曹翔,终于停下来换上其他人;而端起一大碗苦味十足的茶汤,咕噜咕噜的一饮而尽,就见道插着小旗的虞候奔走而来,又半跪禀告道:
“节帅,东南急报。。”
随即,曹翔看完了这封紧急军书,却是铜色脸庞上露出某种惊叹、谓然和崇敬的颜色来又沉声道:
“召集衙内留守诸将,并各州守臣两日内汇聚城中,我将有大事需要宣布了。。”
而在郑州新郑县与许州长葛县的交界处,一场突发的埋伏和反埋伏的战斗刚刚结束。就在朱字大旗下,大大群赶来增援的人马正在打扫战场
一身浴血的东都西北面防御使,东南行营都虞候朱老三,也站在一名披头撒发的被俘军将面前,大声的冷笑道:
“顾孟六,就凭你们这些郎当货色,也想要我的命。。”
“谁叫你朱三是个吃独食的主,不但占了郑、陈、汝各州,还把持了鲁阳关的好处。。只肯拿一点点而出来吊着别人”
被俘军将却是惨容冷笑道。
“莫以为勾结了河阳镇和天平军,就能在这关东为所欲为安枕无忧了。。却不晓得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呢。。”
“是么,那就先请你向下去等着好了。。”
朱老三却是不为所动,看着他被一刀枭首狞然道:
“不管是谁指使的,有多少尽管来多少,我都会送下来陪你的。。”
“都官,已经拷问出来了,”
随后,就有年轻的捉生将贺瑰走上前来低声道:
“据说数日前有京中使者突然来访,随后他们就开始整营备战了。。只是,暗中泄露此次都官行踪的源头,尚且有待追查。。”
“不用再追查下去了,我心中已然有数了。。”
朱老三却是摆摆手道。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乘着这个由头,把殷许(河南郾城)镇守使的局面给我控制住就够了。。”
“如今郑、汝、陈的春耕后才未多久,眼看又到春夏间的青黄不接之际。。实在不宜再大动干戈了;且留那些狗头到秋后,再好好算一算吧。。”
待到贺瑰拜别而去之后,又有左厢兵马使朱珍趋上前来,满脸凝重的低声禀告道:
“河阳南关那已有消息回过来,李(宾唐)副都尚无举动;倒是严监军哪儿,前日有一名从人外出采买未归呢。。”
朱老三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才叹然道:
“我。。知道了。。来人,把这里消息送到河阳南城去,再厚赠五百彩缯于严监军,请他为我写一份陈情的表状;顺便让朝廷派人带兵前来接管殷、许之地。”
这时候,远处突然有数名背插小旗的迅兵,风尘滚滚的飞奔而至有落马粗喘着大喊道:
“报,润州大捷,淮南军已然尽数兵溃江东,太平都督府正在全力追阵之中;据称自此大江以南,再无旧朝旗号了。。。”
朱老三不由的脸色一变,然后又当众对空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天助我也。。快快替我准备一份合适的礼数,以李副都为使者火速南下往贺之。。接下来,我等步伐不由且迈大一些如何。。”
而在大河奔流的北岸怀州境内,斜靠在节堂上座的河阳节度使诸葛爽,也在一种将属和幕僚面前叹息道: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这方才数载的光景,朝廷就连江东也尽易手了;如此新锐的进取之势,却是越显得我这守户之犬的老朽不堪了。”
虽然他如此自艾自怨的口称着,但是在场的诸多军将和幕属们,却是依旧威严正襟、噤若寒蝉的未有任何异样出声。
“这样吧。。好歹是交通往来一场,就派人且为致贺好了。。”
叹息了好一阵子之后的诸葛爽,才略带愁容和无奈的按着额头道。
“先置办一份足够厚重的贺礼,再多问一声,我膝下尚有若干待字闺中的小女,可为侍奉枕席之选。。还请不吝人情而愈加亲厚便是了。。”
听到这番表态之后,在场大多数人才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气,又纷纷的开声附和和赞同起来:
“令公所言甚是。。”
“当为令公所想。。”
“此乃高瞻远瞩之言。。”
而在众人之中,唯有身为首席大将形容威猛凶狞的李罕之,是一副不可置否的冷淡表情,但也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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