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扬州诸多花坊和行游各条水系河巷上的画舫、船娘之中,也是鼎鼎大名的夏花娘别宅,自然比不上正儿八经的行院。教坊所属的那么宏阔和气派。
但在竹篱、花树点缀之下显得貌不惊人,只相当于普通殷富人家的门墙背后,却是别有洞天式自有一番曲径通幽的精巧雅致。
无论是脚下细碎卵石拼成花卉图案的盘缠小径,还是头顶上遮阴避凉的藤架,左近蔓草横生的花石假山,都将某种在细微处见心思的淮扬园林风格,给发挥到了极致。
而且一切都悉心的做旧过。因此行走在其中既是不乏闹中取静的清幽雅致,也不乏家居生活的闲适恬然;让哪怕初来乍到的宾客也没有多少生分和隔阂感。
当然了,能够成为被邀请进入这所别宅的宾客,光有钱和身家还是完全不够的;还要有所谓形势户和衣冠户的身份地位打底。
至于想要主动在其中点牌夏花娘的“女儿们”出来陪客,乃至借助其场地来宴客酬宾的人,更只有广陵上层中的一小部分人物,才具备资格。
毕竟从明面上说,这里只有一个孀居的前扬州大都督府别驾、漕运船商会首的未亡人,在家收养了许多孤苦之女,以为膝下奉承而已。
哪怕是每逢扬州城里例行的节日佳庆,行走出去也是有着正儿八经的诰命旗牌清道,而可以站上子城的城楼上观览游行之乐的。
因此不多久,身边扈从逐渐变少只剩下数人的吕用之,也进入并穿过一个花木成畦而芳草兮兮的中等庭院,循着小桥流水式的回廊来到一处楼阁之下。
这才留下最后一批扈从,而被涌出来的彩衣侍女给恭迎了进去;随着一重重开来木质隔板和纸糊的门扉栅格。
只见偌大的内厅大概散落十几名先行抵达的客人,以及陪在他们身边数量不等的女妓,然后,又在门外宛若歌喉一般的重重女声唱报中,纷纷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礼相迎。
“见过内史。。”
“真人安好。。”
“吕公万福。。”
“洞溪君福德无量。。”
而吕用之看到他们多数也只是眼皮抬抬,或者用头稍稍示意,只有个别才会在受宠若惊的表情和羡慕眼神中喊出对方的名字;显然对这种场景见多不怪了。
然后才有侍女拉开通往阶梯的彩画门扇低声道:
“玉霄将军,已经楼上候着了。。”
这一次就只有隶属于他为首核心圈子的寥寥数人在场,而任由那些盛装打扮的女子,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将其环绕在其中,形成好几个相互交错的小圈子。
这些女子低胸高腰额画颊彩的宫裙打扮,看起来姿色宜人,身段婀娜,举手投足都受过相应的教养和训练,自有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感受。
身边唯一没有陪着客人的,是一个看起来举止气度像是大户人家女眷,颇为身段妖娆的熟女,这就是此间的主人夏花娘了。
只见她与众女截然不同的淡妆之下,却绘着黑色和金色交缠的眼线,虽然开口说话的时候不多,但是总能妙语连珠的调动着场中的气氛和基调。
然后她就毫不意外的优雅提裙迎上前来,又顺理成章的挽住了吕用之的手臂,将其接引到上座空出来的唯一白檀丝衬的大塌上。
然后又在她亲自悉心侍奉下,解去吕用之的罩袍和外衫,露出内里一身清瘦骨感的身材;其中的肋板赫然是比常人少了一对。
用他对高骈的话说,这便是天生仙缘的标志;其实就是他早年采药时跌断掉,又无钱救治变成的结果。
而这时的夏花娘也轻轻鼓掌,招呼女子们随之离去,飘动的彩衣绣裙就像是流逝云彩消散在壁板和屏扇背后,而留出一个说话的空间来。
“可惜了,未能见到粱老儿那一刻的神情和嘴脸啊。。”
身材矮短手脚粗大敞胸露怀嘴角还残余着酒水的张守一,伸手在离开女子怀中蹭摸着大声笑道。
“不过道兄啊,别得人杀都杀了,为何还要特别让人留着那个粱老儿,”
而在另一边,诸葛殷也私下低声问道。
“自然是还有点额外的用处了。。毕竟是多年的内外干系。。他的名义,也许多城外那些余姚诸将,还是有些用场。。。”
依旧身形端坐笔直的吕用之,也端起一杯殷红葡萄饮子若有所思道。
然后,又有本地商人子弟出身的另一名党羽,脸上虽然抹了脂粉却犹有青紫伤痕的,转运使左判官萧胜过来敬酒道
“多谢吕公救我一命。。”
“我虽有所出力和决断,但也有你拖延时间的自救使然。。”
吕用之却是半真半假的淡然道。
“若是你在那粱老儿面前太过不堪,早早露了形迹的话,就算我也救不得你,而只能自保一时了。”
“吕公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身形微胖的萧胜一下子脑门冒汗而强笑一饮而尽。
“接下来,还需你继续用命做事,把运司和拱押库里的东西都调转出来,以供后续淄用。”
而亲眼看着他吧一大玛瑙杯的绿萝酒都脸色发白的灌下去后,吕用之才继续开口道
“其他人各自也是要加紧动手。”
吕用之继续面授机宜道。
“乘着眼下这个机缘,多牵连和拿下一些人来,同时正好威逼和胁迫,笼络另外一些人等,尤其是那些经年日久的本地老坐户。。”
“这样就算是日后令公偶得清醒和反复,也就没法在翻出什么风浪来了。。也不要担心什么人心生乱;只要这广陵城不动,城外有再多的军马也是可以想法设法分化和笼络过来的。。”
当他们终于讨论完一番“正事”,张守一才敲响了边上的玉磐,顿时有成群侍女涌出来换过桌案上冷掉的菜肴和酒水。
然后,同样换上一身更加素雅良家行头的夏花娘,也带着一群莺莺燕燕重新出现在宴厅当中;随着奏乐开始翩然歌舞起来。
这时这些放松了心情的男人们,也开始进入到真正形骸放浪的夜生活中,而饱暖思那个起来了。因此,在一片娇娇声中,不断有女子被追逐或是拉倒在身上。
突然间握着锦帕悄然想要功成身退的夏花娘也被人拉住了,却是一贯形容不见颜色的吕用之,淡声道:
“最近青稚的果儿吃得多了,导向尝尝没毛老鸨的滋味,敢问娘子可令我一偿所愿呼?”
夏花娘却是风情万种的吃吃笑起来,捏着织锦帕子娇呢道:
“奴家都可做真人的老母了,岂不是要以大欺小了么。。”
“娘子此言差矣。。洞溪君那是天上真仙临凡,岂可以凡俗之岁论之,若是愿与你共参阴阳,乃是你的一番福分啊。”
在旁的张守一却是在陪伴女子袒露的怀中用力捏了把道。
“是极是极,”
已经迫不及待将一个女子按在胯下吹拉弹唱的诸葛殷,亦是连声帮腔道。
“若不嫌弃,又何妨共参阴阳互济之道呼”
“贱妾愚钝不堪,那便有劳真君指点了。”
夏花娘也只好笑语晏晏的宽声道。。
随着夜深人静下来,犹自喧嚣的楼阁之内也是灯火逐渐熄灭,而只留下令人无尽遐想的一团团黑暗与阴影。
而留在外间庭院的守候的扈从们,也楼下的侧间里用完了酒肉,开始持续不断的打起了哈欠来;因为要守夜的缘故并没有安排女子陪侍。
然而,正在百无聊赖中犯困的他们,却没有及时留意和关注到,那些被留在外围和大门內的同伴们,正在花石假山的黑暗中相继怒目圆挣,或是表情狰狞的失去生命。
随着一具具被越墙而入的袭击者,从背后捅杀的尸体倒下,通往这所小楼的警戒和防线已经荡然不存,,此外,还有许多带着鱼油特有腥味的物件。从大开的门户里被搬进来。
与此同时,就在花灯点点点的扬州外郭黑暗中,淮南军大将,右骁雄军使姚归礼,也在暗自焦灼的等待着消息。
在击败了进犯滁州的北路之敌后,他其实是秘而不宣的偷偷溜回广陵城中来;一方面是想念和私会自己的伎妾,另一方面也是暗中打探,节衙之中对于此次兵败的态度。
结果回来之后才发现城中已经有了更大的变化。包括诸门守将在内的许多要害职位上,都已然被换了人选,而原本节衙之内与之互通声气的将吏、僚属,不是贬放就是消失。
然后就是总领剩余淮南兵马的梁瓒,也突然回到广陵城中,清查军前的转运事宜,并由此引发出一系列的后续事端和巨大变故来。
至少相比被揭举出来的运司亏空,他无论如何不会相信追随多年的对方,会对高令公不利的,更别说是藉此篡夺淮南权柄。
反而是吕用之那班人藉此四闭城门,大肆捉拿和清算与梁瓒有所关联的人等;却是在一时间也将他给逼上绝路了。
好在这般幸进之徒的倒行逆施,同样也闹得城中军民百姓,将吏灌输们人心惶惶或是人人自危;毕竟梁瓒从征帐幕多年,淮南镇上下有几个人与之完全没有干系呢。
这也变相的给他提供了某种无形的便利和助力,再加上姚归礼自身深植军中多年,手下还是有一些自愿位置敢死赴难之士的,所以才有了他这次的拼死一击。
而且他还未尝没有有一种尝试性的想念。如果能够将吕用之一党,全部乘乱付之一炬或是大多数烧死在其中,而梁瓒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他岂不是有机会站出来临时主掌一下局面了。
然后,远处突然间升腾而起一处的火光,就迅速变得有些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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